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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桃杏猶解嫁東風 3225 2024-11-13 15: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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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隔壁老者的聲音卻沒停,繼續道,“賊子虐甚斨,奸臣痛於箠,當今世態炎涼,爾等豎子當道,我南國走到今日,已然能看到末路,自古沾上“奸貪”二字之人,無一好下場,裴國公一生雖無大功,但為人也算光明磊落,絕非奸人行徑,若在天得知,自己留有一亂臣賊子之後,不知魂魄能否得以安寧,夜裡是否會託夢,耳提面命,令這豎子能積一份功德,不行助紂為虐之舉,少作奸作孽。”


    罵人的正是秦榆,秦閣老。


    當年先皇後裴氏尚還在人世之時,裴家作為國舅風頭十足,被皇上賜為國公府,各種賞賜不斷,裴安作為裴家世子,經常隨母進宮,頭腦尤其聰明,七歲便能吟詩作詞,做題辯論,被當時還是太傅的秦閣老誇過一句,“可塑之才。”


    他怎麼也沒料到,將來有一日,會栽到可塑之才的手裡。


    悲憤交加,罵得格外上勁,聲音也宏亮,不隻是營帳內聽得到,營帳外也聽得清楚。


    走了這一路,林讓耳朵都長繭了。


    他罵裴安無所謂,但他聽著心煩,就連在路上遇刺都沒這麼煩躁過,忍不住吼了一聲,“秦閣老上了年紀,還是消停點吧。”


    誰知道一說完,如同捅了馬蜂窩。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隻知同流合汙,可知多行不義必自斃一群賊臣豎子顛倒是非,黑白不分,卑鄙無恥”


    林讓徹底瘋了,“哎喲,這殺千刀的臭酸儒”他總算知道陛下和裴安為何非要收拾他了。


    擱誰誰受得了。


    林讓一加入,對面營帳內已然翻了天。


    裴安始終平靜,過了一陣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便見對面一張臉神色錯愕,眼睛瞪得溜圓。


    他“奸臣”的名聲早已在外,並非今日才有。


    見她如此,裴安想了起來,那日在塔廟她似乎並沒有問過自己的情況,也不太確定,她有沒有暗裡去打聽過他的背景,正欲問她一聲,“悔了”


    王芸倒先開了口,眸中的錯愕一流轉,帶了些羨慕,喃聲道,“口才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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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嘴笨,王芸尤其佩服會說話的人。


    往日覺得青玉和連穎要是個男子,憑一張嘴定能舌戰群雄,不成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見識到了一個人中龍鳳。


    罵起人來,都不帶停頓,重復。


    裴安望向她的目光一頓,眉目之間鎖著幾分疑惑,似是沒弄明白她那話的意思,還欲打探,外面童義掀開布簾,一臉驚慌,“世子爺,渡口漲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寶子們


    裴安她說了什麼


    王芸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真沒說他罵得好,我也真的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乖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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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半月前,臨安便被煙雨籠罩,又連下幾日大暴雨,河堤的水位原本就高了許多,再打開閘門,整個渡口全被滔滔江水淹沒。


    這要是天黑那陣渡了江,如今所有人正在江河中心,豈不是已經翻了白肚皮。


    童義進來稟報時,外面的人早已聽到了動靜,個個都走出營帳,舉起手中的火把,望向底下江河裡的滾滾黃泥江水,驚出了一身冷汗。


    對面營帳內的秦閣老和林讓也都齊齊安靜了下來。


    “這些缺陰德的東西,當真想要害死老子們”一時江水的咆哮聲和此起彼伏的謾罵聲,鋪天蓋地傳了進來。


    王芸雖已提前知道,但見到如此動靜,還是有些後怕,目光不覺帶了一絲擔憂,看向了正主子。


    裴安卻穩坐如山,手裡的劍鞘點著地面,目光望著火焰,面色沉靜。


    王芸覺得沒有哪個人不怕死,他心裡應該也是害怕的吧。


    她身在後宅,又被幽禁,不懂什麼朝廷形勢,但見大伯一個從三品的官,都怕惹出一身騷,必定是得罪哪位了不起的人物,趁他不備,想要奪了他的命。


    適才那位老人家罵他的那些話,她其實都知道。


    塔廟相見之前,青玉已去打聽過了,自然也聽說了他一部分不好的言論。


    但她覺得,“奸臣”二字,實屬有些誇大其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你以為的壞人,隻不過是他恰好同你站在了對立面,在保護他想保護的東西。


    比如說她的父親,五年前的一場戰事之後,被不少人彈劾,說他妄圖挑起兩國戰爭,拖累了南國,可她並沒有覺得他有錯。


    身為將軍,他想要保家衛國,殲滅敵人,何錯之有。


    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能隻聽信片面之詞,得眼見為實,是好是壞,她自己心裡自有定奪。


    “世子爺”童義見他半天沒反應,看了一眼火堆旁的王芸,不知道該不該進。


    “進來。”


    裴安發了話,童義這才入內,到了跟前,先對王芸行了一禮,“見過三娘子。”


    王芸認得他,客氣地點了下頭。


    既然主子能讓他進來,應該是不介意王芸聽到,童義直接稟報道,“主子,對方大概有三十多匹馬,正朝這邊殺過來,最遲半刻後到。”


    這兩年童義跟在主子身邊,打打殺殺,已經成了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早就已經習慣,語氣平靜而淡定。


    又問道,“奴才要不要先通知林大人”


    裴安搖頭,“不必,去給王銘通個信,待會兒要是打起來,先引林讓,還有御史臺的人去對抗,你找個人悄悄將那老東西提出來,推到刀槍之下,等到我自顧不暇之時,趁機將他扔到河裡,得確保誰也救不了,且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旁人不知情,隻有裴安自己的人知道,今夜,他壓根兒就沒打算渡江。


    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童義點頭,“奴才明白,這就去辦。”


    兩人一謀一合,全然當一旁的王芸不存在。


    直到童義走後,營帳內再次安靜下來,裴安無意間抬起眸子,才注意到王芸呆滯的目光。


    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落在了他臉上,眼裡的神色,一清二楚。


    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些意外,甚至帶了幾分防備。


    明顯是在害怕。


    無論她是不是悔了,如今也已晚了,將來畢竟要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裴安是什麼人,遲早她得知道,他沒什麼好躲避,當下眨了一下眼皮,目光再抬起來,便毫不避諱地回望向她。


    坦然的姿態,與他適才的沉靜完全不同,深邃平淡的眸色此時也因他的松懈,變得和風霽月,唇角竟還輕揚出了一道弧度,低聲問她,“怕了”


    火光的映襯下,他一身緋色官服,整張臉因那道熙和的笑容,又魅又妖。


    王芸心頭一跳,如驚雷。


    自己雖也有美名在外,但從不知別人瞧見時是何感覺,如今她好像終於理解了,那些曾追他幾條街為他豪擲鮮花的姑娘們。


    “不怕。”王芸一搖頭,趁機移開了視線。全天下的奸臣要都長成他這樣,估計誰也不會害怕。


    “生死存亡,各憑本事,裴公子如此謀算,自是對方有他該死的道理。”王芸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神色認真地一頓胡扯。


    一根繩上的螞蚱,最忌諱內讧。


    她又不是皇上,是忠是奸,並非是她該去考慮的問題,他能不能活過今夜,順利與她成婚,這才是她不惜冒雨趕了百裡路的最初目的。


    安靜了一陣,突然一道輕笑入耳,聲音不大,但兩人之間本就安靜,王芸還是聽到了。


    她不太明白那聲笑是什麼意思,剛轉過頭去看,營帳外突然響起了動靜,“快,快,都給我回來,有刺客抄刀上馬”


    片刻前裴安臉上的那絲風月,消失得一幹二淨,眸色一涼,提起手中把玩了半夜的長劍,起身便往外走。


    幾乎是一瞬間,外面馬蹄聲混合的廝殺喊叫,地動山搖般響徹了雨夜。


    王芸下意識跟著起身,心中猛然生出了一股衝動,很想去拽住前面那人,躲在他身後,尋求他的庇佑,可理智又告訴她,她同他不熟。


    她可能拽了也沒用。


    四肢僵硬,立在那正迷茫無措之時,裴安走到門口的腳步一頓,似是終於想起了她,轉過身來。


    那一瞬,王芸自己都感覺到了眼裡流露出來的期待,可對方看了她一眼之後,隻說了一句,“躲好。”


    王芸張了張嘴,木訥地點頭,“嗯。”


    看出了她的害怕,裴安又多說了一句,“我在外面,有動靜就叫。”


    話落,掀簾走了出去。


    一道閃電照亮了外面的雨花,黑麻麻的一堆人馬疾奔在雨底下。


    王芸身居深閨,哪裡曾見過這等血淋淋的廝殺場面,到了此刻,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路過來,還能活著,全是運氣。


    帳外刀光劍影,帳內隻剩下了她一人,求生的本能讓她不能這般呆著等死。


    周圍沒什麼東西,隻有一張床榻,旁邊放了幾個漆木箱,腦子飛快地轉動後,躲去了箱子後。


    狹窄的空間,總會給人一種暫時安全的錯覺,突然也就沒那麼慌了。


    裴安既然說了自有分寸,肯定不會有事,這種時候,帳子內才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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