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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反派他過分美麗[穿書] 3381 2024-11-15 15: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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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溫雪塵凝眉片刻:“……節哀順變。”


      當年,自從前往風陵接回九枝燈後,石屏風石夫人的身體便每況愈下,她是從胎裡落下的不足之症,產下九枝燈時更是添了一層病狀,剛過不惑,便病得記不清事情,成日裡醒醒睡睡,就像一隻活到了暮年的瘦貓。


      她病得痛苦,這般撒手而去,倒也落得了個輕松自在。


      消息是在卅四走後傳來的。


      因為石夫人早就有時日無多之兆,為避免事到臨頭才來慌亂,棺木已備好多時,隻待有人進去將它填滿。


      死訊傳來時,九枝燈心中並無慌亂,他回到總壇,陪著那面色灰黑的女人沉默地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深夜,才將她送入棺中,等待著停棺三日,再將其埋入土中,此生再不相見。


      弟子們忙著處理後事,而他在慌亂中慢慢回到風陵山,坐在這階前,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著什麼。


      見了溫雪塵,他才提起了些說話的力氣,抬手指向山門處聳立的通天柱,道:“我離開風陵那日,我母親就站在柱下,六雲鶴站在她的旁邊,用同命符挾持於她,逼我回壇。”


      也是自那日起,他一腳踏入深淵,清流變濁,零落成泥,再無回頭的可能。


      回去總壇後,六雲鶴一直未曾解開自己加諸在石夫人身上的同命符,直到入冬之時,石夫人發病,性命垂危,他才迫於無奈解開了這咒術。


      聽九枝燈提起六雲鶴,溫雪塵有些好奇:“他是何人?我未曾見過他。”


      九枝燈笑:“一個活死人。”


      他已令專人看管六雲鶴,每一天清晨,便去往他的牢籠裡,從他身上割下一片肉來,不多不少,隻是薄如蟬翼的一片。


      由於有靈藥吊著,他被割了一年有餘的肉,卻仍然活得好好的。


      他從一開始的氣焰囂張,到現在的痛不欲生、一心求死,哭天喊地,在這期間,九枝燈從未去看過他一次,今後也不打算去見他。


      他將無比深刻地體會到九枝燈所說之話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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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難道不比死了難過萬倍”?


      九枝燈立起身來,對溫雪塵道:“……進來。”


      溫雪塵順從地隨他搖進了青竹殿,在主案前剛剛停下輪椅,九枝燈便伸手搭住桌上的朱砂砚,溫雪塵隻覺眼前諸物像是被驟然潑上了一層濃墨,一陣長風迎面撲來過後,他睜開眼睛,卻見眼前轉換成了一條俗世長街:萬家燈火從各家窗棂間湧入眼中,街面上人影交錯,每張面容看起來都是那般真實有趣。空氣中有股獨特的杏花甜味兒,滋潤舒適。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又吵嚷,又動人。


      他們立在一間瓦舍前,一群孩子歡跳著從溫雪塵身後互相追逐而過,還將他的輪椅撞得拐過了半個彎去。


      溫雪塵面帶疑色,抬頭看向九枝燈,試圖從他的眼中尋找到答案。


      而他很快就找到了。


      在進入瓦舍中後,他在臥房裡看到了一個玉雕粉砌的小男孩,鋪得厚實柔軟的床榻像極了一朵雲,把他溫柔地託舉著。床邊的小桌上則擺著一隻盛滿木屑的小桶,和一隻漸成雛形的梨花木右手。


      孩子睡得安心又寧靜,就像此處是他真正的家一樣。


      溫雪塵看到那孩子的眼眉,輪廓,無一不是縮小過後的徐行之,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九枝燈徐徐開口道:“封其靈脈後,再閉鎖元嬰、凝化其形,師兄便變成了現在這樣。”


      溫雪塵將輪椅搖至榻前,看向孩子睡得透粉的臉頰:“……前塵往事,盡皆忘了?”


      九枝燈反問:“你可聽說過鬼族的洗魂之術?”


      溫雪塵明白了。


      他點一點頭:“……盡忘了也好。從頭開始,一無所愁。”


      但溫雪塵很快又想起了一個問題:“據我所知,洗魂之術隻是貼覆掉原先的記憶,並不能徹底根除之。那他若是漸漸長大,看到自己這張臉,喚起過往記憶,又該如何是好?”


      孩子似是睡得熱了,囈語兩句,測過身來,右手滑出被子,那腕部纏著厚厚的白紗,顯然是虛位以待,等新的手掌做好之後,再重新裝上。


      九枝燈走上前來,將那隻手輕輕擱回被中,細致地掖好被角:“他眼中看到的臉,不會是這張臉。”


      溫雪塵又道:“他得有一個新名字。”


      “……徐屏。”九枝燈幾乎是未經思考,便將這名字脫口而出,“徐行之的徐,屏風的屏。”


      言罷,他動作極輕地在床邊坐下,似是怕床動聲攪擾了孩子的好夢,話音也隨之輕和了不少:“以後,四門間若有什麼重要事情,就通過那隻朱砂砚,來此處找我。”


      他看向了徐行之熟睡的臉頰。


      因為忘記了一切,他面上再不會現出痛楚難捱的絕望神情。他不是徐行之了,而是徐屏,他一個人的徐屏。


      師兄小時候受過諸多苦楚,這一回,他會讓師兄度過無比幸福、無垢無塵的一生。


      溫雪塵注視著注視徐行之的九枝燈,腦中卻豁然浮現出了一句話。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留下擁有世界書能力的徐行之的性命,究竟是福,還是孽?


      隻看現在安然祥和的場景,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而與此同時,蠻荒各處發生著的事情,也各不相同。


      無頭之海,拍岸之潮如碎雪濺霜,沙灘被洗刷得明鏡般平坦,待潮水退卻後,被海水充盈的粗粝砂石間又密密麻麻地露出罅隙。


      一隻骨修指秀的手猛地自一片浮滿泡沫的海潮間探出,將一大片砂石抓握在手。


      潮水退去後,沙灘上留下了兩個緊緊擁抱著的透湿人形。


      其中一個人身上浮動著一層淡淡的護體金光,盡管鹹澀的海水不間斷地湧上,衝刷過他的口鼻,然而卻都並未能夠進入其中,他安然地呼吸著,秀氣又白淨的面龐安心又信賴地貼靠在另一人的胸膛之上。


      而另一人的景況卻比他狼狽得多,他懷擁著那安睡著的人,抓握著泥沙,緩慢蠕動上岸。


      他留下的沙跡和手印,被身後不斷襲來的潮水衝刷掉。


      直到周身再不會被冰冷的海水淹沒,曲馳才抱緊陶闲,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海水順著他透湿的額發一串串滴落。


      待到近乎狂亂的呼吸恢復正常,曲馳看著那無日無月、隻有一層淡淡光輪的天際,微微歪了歪頭。


      ……這裡是哪裡?


      ……他是誰?


      ……他為何會到這裡來?


      許多聲響在他耳邊海螺似的嗡嗡響成一片,可他一個聲音也聽不清楚,也聽不明白,即使他費盡全力地認真傾聽,可卻連精神都集中不了,一會兒去看身側爬過的沙蟲,一會兒去看天際飛過的怪鳥。


      ……這些都是什麼呢。


      少頃,懷中人發出的一聲低哼把他一直難以集中的精神拉扯回了現實。


      他垂眸看向和他一樣身著朱衣的文弱少年,腦中所有的問號就在這一瞬,化為了第一個成型的肯定句。


      他……很重要。


      不能丟,要保護好。


      非常,非常重要。


      曲馳想不通為何這個人會那麼重要,然而身體已經先於他的思考做出了反應。


      他抱緊了冷得發抖的少年,身體卻也跟著發起抖來。


      他就像一隻雛鳥,混混沌沌地睜開眼睛,即使對眼前的世界充滿恐懼,卻先本能地張開翅膀,維護身側那顆還未破殼的蛋。


      ——要保護好他。


      而在千裡之外的虎跳澗,周弦臥在一方窄小山洞間,身下稻草雜亂,顯然是痛極掙扎抓握所致。她胸脯起伏,冷汗順著面頰滾珠似的滑落。即使如此,她仍咬牙推著周北南的胳膊,作出一副溫柔笑臉來:“兄長,莫要憂心我,去吧。外面……外面的弟子,少了你怕是難以支撐……”


      外面刀兵相摧之聲嘈嘈切切,周弦極力壓抑的喘息聲聲入耳,兩相逼迫下,周北南臉上的汗倒比周弦出得更多更急。


      周弦勸他:“兄長,去呀。”


      周北南狠狠一咬牙,將周弦被汗水濡湿的發絲仔細別至耳後:“小弦兒,忍耐一下,我馬上便回來陪你。”


      語罷,周北南向後喝道:“程頂,守好她!”


      那昔日張揚跋扈的青年如今身處這泥汙遍布的小山洞間,連站都不很能站直身體,但聽到周北南的命令,他眼中依舊有滔滔的意氣光芒:“是,師兄!隻要程頂身在,師姐就安然無恙!”


      話一出口,程頂方覺這話有點說滿了,在周北南轉身出洞後又幾步追了上去,壓低聲音道:“師兄,師姐這……這是快生了吧?”


      周北南瞪著他,示意他有話快說。


      程頂支支吾吾道:“……我沒學過呀。師姐這剛滿八個月,我聽人家說什麼‘七活八不活……’”


      話說到這兒,他也知道自己烏鴉嘴了,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子。


      周北南心中憂急,又聽了這麼不吉利的話,張口就罵:“你沒學過我他媽學過?!什麼活不活?我告訴你,你死了小弦兒都不會死!你——”


      這蠻荒裡無醫無藥,最要命的是他們身邊連個女弟子都找不著!


      周北南本來就為著這個著急上火,程頂這沒頭沒腦地一問恰好觸動了他心裡頭最不安的那根弦,一時間上手抽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還沒等他發難,就聽見周弦強忍痛楚的輕言安慰:“塵哥以前教過我,莫怕,兄長……”


      周北南頓覺羞愧,自己一個大男人,竟還要瀕臨生產的妹妹安慰才能勉強定下心神來。


      他抽出鋼煉長槍來,在掌間提了兩提:“……等我回來。”


      周弦注視著周北南橫槊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而程頂跪回到周弦身側,面對魔道軍馬亦不曾抖過一下的雙手現如今連擱放在哪兒都忘記了:“師姐……”


      周弦微笑著撫上作動不已的孕腹,習慣地安慰道:“……別怕。”


      這話她是對程頂說,亦是對腹中胎兒說的。


      ……別怕,慢慢來。


      漸漸的,她清澈溫柔的笑顏間蒙上了一分難言的憂悒。


      塵哥,她來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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