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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錦書 3455 2024-11-20 14: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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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我下一句話,又將那抹動容徹底扼殺。


    「動過殺心。」


    謝珩的笑僵在唇角,他問的艱難,好似有雙無形大掌扼住他脖頸,每個字都艱難出聲,「隻有殺心?」


    「不然呢?」


    我笑了起來,「謝將軍希望是什麼?」


    「你該不會認為,我真的會對你動過心吧?」


    謝珩不再出聲。


    他緩緩閉上眼。


    半晌。


    笑聲響徹荒野。


    35


    謝珩是太子一派的中流砥柱。


    太子早就有了篡位的心思,謝珩手腳也並不幹淨,禁不起細查,不過皇上終究還是念及了父子之情,對外隻公布了那些來往信件,將責任推去了謝珩身上,留了太子一條性命,隻是廢去太子位,終身監禁。


    而謝珩因指使太子篡位,謀反一事被判處了誅九族。


    將軍府上下於三日後,一並問斬。


    隻是可憐了那些府中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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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謝珩將於午時問斬。


    何苒小聲問我要不要去看,我想了想,「不去了,一個不相關的人,場面又血腥,有什麼可看的呢?」


    那天,我沒去。


    倒是聽看熱鬧回來的街坊四鄰說起,劊子手落刀時,謝珩仍是笑著的。


    往日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被壓著身子伏跪在地,笑聲悲愴。


    街鄰們議論紛紛,而我隻是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上又飄了雪。


    雪花悠悠,覆了一地白。


    謝珩死後幾日,皇上召了宮宴,不知為何,還提起讓侯爺帶上妻女同去。


    誰不知道侯府的夫人與大小姐都已去世,現有的女眷隻有我這個在府外的私生女。


    沒人知曉皇上的心思。


    我更不知道。


    但皇上的話乃金口玉言,我怎敢不去。


    侯爺倒是很開心。


    一見面,他便盯著我一個勁地說著「瘦了」之類的話,眼底的心疼竟像是真的。


    多麼可笑。


    曾經為奴為婢都不會讓他多看一眼的女兒,如今卻成了他唯一的子嗣,成了他所有感情的寄託。


    去之前我便同他說過,我不想出風頭,也不想多露面,侯爺連忙點頭說話,宴上也表現的十分低調,若沒人上前同他攀談,他便規矩地坐在位上,而我則安靜的坐在他身側。


    宴上,我看見了江宋景。


    或許,該叫他江丞相。


    許是在官場打磨久了,江宋景身上的少年氣已全然不在,仍舊清雋的一張臉,身上卻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嚴,面對朝臣們的恭維聲,他面不改色,隨意淡然。


    隔了許久。


    他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我身上。


    眉頭微微蹙起。


    自那一眼後,他沒再看過我。


    宴上歌舞升平,一片和諧,直到——


    有喝醉了的好事者竟提起了我。


    「聽說,侯爺的小女兒之前與江丞相是青梅竹馬,後來被那逆臣生生拆散了,侯爺,可確有此事嗎?」


    眾人議論紛紛。


    我看了江宋景一眼,忙否認,「傳言太過失真,隻是相識罷了。」


    可這解釋落在旁人眼中,卻似乎輕飄飄的,沒有半點可信度。


    那人甚至直接起身問道,「江丞相,如今您未婚配,周小姐也是單身,不如你們再續前緣吧?」


    江宋景始終淡然地坐著。


    聞言隻微微蹙眉,然而,不等他說話,臺上的皇上倒是開了口。


    「哦?江愛卿竟還有這麼一番往事?」


    說著,皇上看了我一眼。


    江宋景這才起身,朝著皇上微微頷首,「皇上莫取笑臣了,都是些有心人傳的謠言罷了。」


    他站在高臺下方,目光輕蔑地掃過我。


    語氣譏諷。


    「傳我謠言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她一介下堂婦,又如何配我?」


    我面無表情的聽著。


    桌下的手卻悄然攥緊。


    我自是能明白,他此刻故意說這些話隻是為了與我撇清關系,止住謠言。


    可聽了這話還是心疼。


    他所用之話句,是我當年寫在信中的。


    當年那封分手信,為讓他死心,我忍著淚落筆——


    「你一介山野村夫,如何配我千金之軀?」


    多年後。


    在宴上,他當眾將那句話還回給了我。


    36


    我從沒想到,那日宴上一見,竟是我與江宋景的訣別。


    宴後沒幾日,朝中便傳來消息,說江丞相染上了惡疾,重病纏身。


    我幾次忍不住想要過去探望,卻又生生忍住了。


    我雖對朝事不了解,但也隱約能察覺到——


    處理了李相與謝珩後,朝堂內外江宋景一家獨大。


    皇上怕是要對他動手了。


    我猜了種種緣由,唯獨沒有想到,半月後,會傳來江宋景去世的消息。


    江宋景,去世了。


    這怎麼可能?


    他爹是祖傳的赤腳大夫,雖在鄉間村落,但醫術十分了得,江宋景自幼被江父逼著學習醫術,雖沒能學個全部,但怎麼也繼承了七八分,怎麼會忽然染上惡疾?


    這不可能。


    何苒從得知消息起便開始哭,最後紅著眼扶我去了丞相府。


    府上已掛了缟素。


    放眼望去,院內外一片白。


    我怔怔站在院外看著,隻覺胸口被一塊巨石牢牢壓住。


    喘不過氣來。


    就連呼吸都無法。


    我死死揪著衣角,怔怔地轉頭看向何苒,「阿苒,我眼花了,是不是?」


    何苒紅著眼搖搖頭,沒說話,反倒捂著臉哭了出來。


    「哭什麼?」


    我目光渙散地看向丞相府內,「他們都是騙人的。」


    江宋景還那麼年輕。


    他那麼年輕便已位極人臣。


    怎麼會死?怎麼會?


    怎麼會……


    臉上一熱,當我察覺到那是眼淚時,便已止不住了。


    江宋景出殯那日,滿街缟素。


    丞相府門外圍了許多人,我和何苒穿了身白,也在人群中。


    我想為他扶棺,可沒有那個身份與資格。


    也怕他泉下有知,覺著厭惡。


    我甚至連送別他的身份都沒有,隻能站在人群中默默落淚。


    送葬的隊伍自我面前路過,那抹蒼白讓我無法呼吸。


    目光偏過幾分。


    忽然。


    對上了人群中的一個人。


    陌生的面孔,再普通不過的裝扮。


    可那雙眼,卻總覺著似曾相識。


    他也在看我。


    靜靜地看著我,什麼話都沒有說,然後轉身,靜靜消失在人海。


    而我忽然想起,江宋景父親的祖傳醫術中,有一易容術,隻是江父從未對人提起過,知曉的人隻有江宋景父子,我和阿娘。


    身旁何苒哭的幾乎背過氣去,而我卻忘了哭,隻怔怔地盯著那人消失處。


    良久。


    我收回目光,擦了擦臉上的淚,笑著拍了拍何苒的肩,問她。


    「阿苒,你知道什麼是一眼萬年嗎?」


    何苒被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的愣住,她搖搖頭,哽咽著說不知道。


    我看著府門上方被風吹動的缟素,笑了笑。


    「就是哪怕隻一眼,哪怕時隔千萬年,在千萬人之中,也能認出他。」


    「什麼?」


    何苒聽不懂,她擔憂的看著我,「阿姐,你是不是悲傷過度……」


    我笑笑,沒再回應,隻是帶著她走去了街對面。


    剛剛那人消失之處,地上落有一張被人踩踏過的紙。


    我彎身撿起,拂去沾灰,終於看清了紙上的字。


    「再買桂花同載酒,終還似少年遊。」


    37


    衣坊生意日漸興隆。


    掙了的錢多數都被我拿去成立了學堂,學堂裡收了許多因家貧而無法讀書的孩童。


    無論男女,照收不誤。


    百姓思想多封建,總覺著老百姓家的女兒隻要賢惠老實即可,什麼琴棋書畫?那是給官家小姐學的。


    可我不這般認為。


    我成立這學堂的初心就是想讓那些出身寒門的幼童們也有讀書識字,考取功名的原因。


    像江宋景那樣。


    貧屋也可飛出金鳳凰。


    我盼著他們讀書寫字,擁有不同的選擇和人生。


    江宋景。


    我不知他是否真的還活著,也不知若他活著,該在這世上的哪一處。


    可我知道了他過去的選擇。


    他說不回去,並非是因為我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而是他已在官途上走了太遠,他已沒辦法收手了。


    他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從他入仕途開始,從他決定為了我,鏟除謝珩開始。


    可他從未告訴過我。


    自那次宴會之後,我沒再去見過侯爺一次。


    聽聞他病了。


    整日躺在榻上,嘴裡胡亂叫著些名字


    大娘的名字,阿姐的名字。


    還有我的。


    有時他清醒,也會派府中下人來求我回府待上幾日,去陪陪他。


    可我從未去過。


    我從不認為他是真心悔過,真的忽然對我這個女兒生出多少感情,他不過是寂寞罷了,人到晚年本就孤寂,如今身邊又空無一人,隻有滿府的小廝丫鬟照顧他,連個說話的親人都沒有。


    若他妻兒尚在,我怕是病死在侯府門前他都隻會罵一聲晦氣。


    今日晚飯後,侯府又來了人。


    這次倒是沒送話過來,反倒是送來一封信。


    「小姐,您就看看吧,這信侯爺斷斷續續寫了幾日,怕是都是對您的愧疚心,有時我們看了也覺不好受。」


    小廝打量著我的眼色,低聲勸慰。


    「而且……侯爺現在挺慘的,纏綿病榻,身邊沒個親人不說,有時他神智不清,連府中下人都暗地裡偷著欺負他。」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


    對方送了信又折回侯府。


    而我轉身將那封沒拆的信扔進了油燈內。


    那些我不曾看過的一字字,都化為了飛灰。


    對了。


    小廝臨走前,我還託他送去一封回信。


    信上書寫幾字:祝侯爺長命百歲,孤獨終老。


    39


    何苒成婚了。


    她嫁給了隔壁藥房掌櫃的兒子。


    對方眉目清朗,性子溫和,是個踏實可靠的。


    成婚那日,我替何苒備了豐厚嫁妝,送她出嫁。


    銅鏡前,我手執梳子,替她绾發。


    「一梳梳到頭。」


    「二梳梳到尾。」


    看著當初的姑娘如今已長大出嫁,我也有些哽咽,「三梳白發齊眉。」


    若娘還在,也會替阿苒開心吧。


    若阿姐還在,若我也有機會成婚,阿姐也會像我如今這般送我出嫁吧?


    若……


    若我像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的那般嫁給了江宋景,也會像今日這般吧?


    穿上紅嫁衣,與他拜過高堂,拜過天地神明。


    結發為夫妻,舉案齊眉。


    「阿姐。」


    何苒握住我的手,紅著眼問我,「你….…也該放下過去,尋一良人了吧。」


    「總不能一輩子這般自己過。」


    我笑笑,繼續替她绾發,「這樣也挺好的。」


    而且。


    在我心中,我已嫁過一次了。


    那次深夜的院落,他將杯口伏低幾分,同我碰杯,說敬我們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可就在那一刻。


    在我決定與他此生再無瓜葛的那一刻。


    我已經嫁給他一次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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