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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打風吹去 3992 2024-11-21 11: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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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幼時傷了太子的要害,害得他不舉。


    他登基之後,遲遲沒有誕下龍嗣,怒火中燒。


    「把何洱霓給朕綁了,朕要她血債血償!」


    1


    我就是何洱霓,我爹是個歸隱的書生,聽人說他以前官至宰相。


    我瞅瞅扛著鋤頭呼哧呼哧種地的爹,又看看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弟弟。


    我們家是宰相世家?


    能成為宰羊世家,我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我們家一頭羊也買不起。


    2


    那年春天,我家茅屋前來了一位小貴人,大概十三四歲。


    小貴人自稱是當今太子,特來請我爹出山,當他的太子太傅。


    「長得怪好看嘞。」


    弟弟嘟囔著和我說。


    我爹不理小貴人,往手心吐了兩口唾沫,扛起鋤頭翻土。


    小貴人嘰裡咕嚕說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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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天地啊生民啊聖者啊。


    我一句沒聽懂。


    「你聽懂了嗎?」我問弟弟。


    弟弟搖搖頭:「懂他奶奶個腿兒啊。」


    「二妮,二狗,把大糞挑來,我要施肥。」


    聞言,小貴人面露難色,還是笑著和我們姐弟倆打了招呼。


    「二、二妮小姐,二狗公子,有幸一見。」


    他說話怪有文化的,我不知道怎麼回。


    於是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糞來了!」


    弟弟一人扛了兩桶糞,哐一聲往地上一放。


    小貴人瞅了一眼那糞。


    我第一次見到人的臉可以是綠色的。


    [yue!!!」


    那次,他吐了半個時辰。


    我走過去,想遞他一塊帕子,不知怎麼踩到了地上的鐵耙子,木棍啪地一下豎起。


    而小貴人就站在木棍的正上方。


    「啪——」


    「啊!!!」


    剛剛溫潤如玉的人,現在捂著襠滿院子上蹿下跳。


    3


    小貴人叫宋徹,還真是當今聖上新立的儲君。


    也許是出於對宋徹的歉意,我爹答應他出山。


    那一年,我十歲,弟弟八歲,第一次離開九雲山,跟著爹去京城。


    何二妮成了何洱霓,何二狗成了何洱構。


    我爹成了太子太傅。


    回京之後,聖上召見我們一家。


    大殿上,二狗哐哐吃西域進貢的葡萄,籽和皮也舍不得吐。


    我沒資格嘲笑他,因為當時我正一碗又一碗地喝香米粥。


    以前我們家隻吃得起麸糠,那是用來喂牲口的。


    「你就是害得太子不舉的丫頭?」


    聖上捋著胡子哈哈大笑。


    我放下粥,又是驚恐又是疑惑。


    有人害得他兒子斷子絕孫,他竟然還很高興?


    爹說得果然沒錯,朝廷裡的人腦子都有病。


    我看看弟弟,弟弟看看爹,爹卻埋頭喝酒,一眼不往我們這邊瞅。


    沒一個靠譜的!


    我咽了口吐沫承認:「民女粗野,望聖上開恩。」


    聖上笑得更歡,笑得咳嗽,咳得臉紅。


    「好好!再接再厲!再接再厲!」


    我:???


    京城裡的小姐公子不愛和我們姐弟倆玩,他們嫌我倆粗俗。


    我爹也不稀罕那些貴族子弟,兩年後把我們姐弟倆打包送去了軍營。


    「不能建功立業就別回來!」


    可我們兩個十多歲的孩子,建什麼功立什麼業?


    沒過兩年,我和二狗待的軍營被敵軍包圍,我滿身是傷地躺在床上,血流進眼睛裡,看這世間漫天漫地都是血紅,想哼唧兩聲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累得恨不得長睡不醒。


    那次我睡了三天三夜,醒來二狗給我喂糖水。


    「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二狗喂水技術真不怎麼樣,那麼一大碗糖水,都灑我下巴上了,沒幾滴流進我嘴裡,進了我嘴的還嗆了我一口。


    我腹中空空,餓得想把自己的嘴唇嚼吧嚼吧吃了,一點力氣也沒有,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宋徹進來,接過糖水往我嘴裡一勺一勺地潑,好歹沒讓我餓死。


    「殿下,您怎麼來了?」


    他臉色沉沉:「本宮以為你死了。」


    「我姐死不了!」


    張二狗插嘴:「算命的說了,她是鳳凰命,牛得嘞!」


    宋徹說要把我帶回宮,要我當太子伴讀。


    本朝第一位女伴讀。


    二狗抱住宋徹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


    「還有俺嘞!」


    宋徹一言不發,一甩大腿,拉著我上馬。


    馬跑起來,二狗還在後面追。


    「殿下,姐,帶俺走吧!沒有你們俺可咋辦啊!」


    我聞若未聞,在馬上憂心忡忡。


    我害得宋徹不舉,跟他回宮準沒好日子過。


    5


    搬到東宮後,沒有玩伴,我每天闲得發毛。


    其實出宮我也不會有玩伴,我木訥,既不幽默也無雅趣,不會琴棋書畫,更別提吟詩作對。


    和我爹一樣,我隻愛種菜。


    我隻會種菜。


    那些公子小姐,理都不願意理我,看到我還會奚落幾聲。


    他們說我是胭脂俗粉。


    我不在乎,就當是誇我好看了。


    這天,合慶公主進宮拜見太後,一不小心把我撞翻在地。


    什麼不小心,她就是故意的,欺負我沒帶丫鬟。


    合慶的爹是異姓王爺,不是真的皇親國戚,可合慶比聖上的親女兒還要囂張。


    「本公主當是哪個瞎眼的奴才,原來是何小姐。」


    我低頭行禮:「見過合慶公主。」


    「這樣吧,本公主也不是刁蠻不講理的人,你學三聲狗叫,我便不追究你衝撞之錯,如何?」


    她把我撞翻在地,卻還要我道歉。


    我看看天上高懸的太陽,想到今天還沒給我的小白菜們澆水。


    好吧。


    我聳聳肩。


    「汪,汪,汪。」


    我叫得幹脆,行了個禮就腳底抹油地跑了。


    她呆立原地。


    咱主打的就是一個真誠。


    傍晚,宋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面色凝重地把我叫到跟前。


    「合慶欺負你了?」


    我點點頭。


    「為何不告訴本宮?」


    這我不懂了:「為何要告訴您?」


    不過是學了兩聲狗叫,又不會少塊肉。


    他臉上慍色更甚,凌厲的劍眉緊鎖:「你是本宮的人,欺負你就是打了本宮的臉。」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怪我讓他面上無光。


    沒過幾天,聽說合慶被送去北邊和親了。


    他這人倒是有仇必報。


    當太子伴讀並不好受,天還沒亮就要起床溫書。


    一個時辰後,太傅,也就是我爹,他才會帶著長長的戒尺和書本進宮。


    我爹來之前,宋徹屏退眾人,讓我去榻上小睡一會兒。


    「本宮一會兒叫你。」


    睡著前,我滿懷感激。


    他人還怪好嘞。


    真是一個好上司,以後肯定是明君。


    結果宋徹這個狗東西沒叫我,我是被我爹揮著戒尺打醒的。


    「從小教你不可賴床,你都記到哪裡去了?!」


    我捂著屁股左右閃避,餘光裡瞥到宋徹促狹地笑。


    爹說得對,和朝廷沾邊的人,心都黑!


    7


    我想起小時候捉弄弟弟的法子,如法炮制,找宋徹報仇。


    不報不是攸國人!


    食時,一隻大灰耗子從宋徹的食盒裡鑽出來。


    「我的親娘三舅姥爺啊啊啊啊啊!」


    拿食盒的小太監嚇出鳥叫,一聲高過一聲。


    宋徹卻鎮定異常,仍是冷著臉,隨手拿起一根筷子。


    「咚——」


    一聲悶響,那筷子貫穿了耗子,將它死死釘在桌子上。


    血順著筷子流下來。


    「啊呀呀呀呀!」


    小太監叫得更歡,隨後昏死過去。


    「去膳房換新菜來。」


    他一臉平靜地吩咐。


    「還不去?」


    他把目光移向我。


    「去,去!」


    沒待我腳底抹油溜走,他一把勾住了我的腰帶。


    「何洱霓,你快及笄了吧?」


    8


    我不知道他腦子搭錯了哪根筋,突然想起這個。


    「回殿下,正是。」


    「及笄之後便可許配婚姻,不知太傅為你挑了哪家子弟?」


    我爹?


    他才懶得管這些,他隻知道看書種地喝酒。


    不過,我好像隱約聽他提過一嘴。


    「回殿下,爹爹不曾告知臣女,但曾提過秦家二公子幾次。」


    「秦與白?」


    「正是。」


    京城的貴族子弟我認識的不多,唯有和秦二公子見過幾次面。


    他們一家十幾口男丁,上到西北將軍,下到隨軍馬弁,全是武官。


    宋徹帶我回京時,他們聽說我一個小丫頭在軍營裡待了兩年,排著隊來我家拜訪。


    他們想看的,是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的軍中好手。


    結果我笨拙木訥,不會半點功夫,連上馬都不利索。


    「媽的,白瞎老子從京郊趕回來。」


    秦與白見了我大失所望,撓撓頭,罵罵咧咧地就要走。


    我爹氣得抄起鋤頭追上去:「秦家二小子,你有種再說一遍!」


    那鋤頭上還沾著糞,威力十足。


    「何伯伯,您先把糞鋤頭放下!」


    秦與白落荒而逃,再也沒來過。


    我爹倒是總提起他,不過每次都是罵他。


    後來,一向擅長騎馬的秦與白不知怎的,竟然摔下了馬。


    聽說至少要在榻上躺個半年。


    9


    這絕對是宋徹做的手腳。


    他斷子絕孫了,也不想讓我尋得如意郎君嫁個好人家。


    他報復我。


    可也不能傷害別人吧?


    我覺得他這樣不對,可我不敢說。


    宋徹每日功課繁多,學完四書學五經,看完書就被抓去練騎射。


    騎射回來,扒拉口飯就要準備練書畫。


    他文武兩手抓,我也兩手抓,不過是左手抓勺,右手抓筷子。


    我雖是他名義上的伴讀,但其實我隻是個伴吃。


    他上課的時候我就在東宮裡到處闲逛,伺候我那半畝地的小白菜。


    我爹說,不念書好啊,不念書好。


    他說念書越多,愁緒越多,念書不如種地。


    「太子太傅說出這種話,你也不嫌害臊。」


    聖上冷冰冰地譏諷他,我爹翻個白眼不理他,轉頭告訴我過些日子該種花生了。


    10


    爹今日進宮的時候帶來個灰撲撲的小女孩。


    她渾身上下都是泥土,像女娲新造出來的人。


    那雙好奇又膽怯的眼睛衝我那麼一眨,我趕緊扔下毛筆衝過去。


    「阿茶!」


    「二妮姐!」


    阿茶大名明阿茶,原來住在我家房後面,是我們那窮山惡水中一家獵戶的女兒。


    見到她,我心中升起一股悲戚:「阿茶,秀姨....」


    秀姨是阿茶的娘,被丈夫打了十幾年。


    阿茶曾說,等她娘死了她就逃出九雲山,再也不回去。


    我在宮裡見到了阿茶,說明秀姨…


    「死了倒也解脫!」


    阿茶眼裡一滴淚沒有,叉著腰氣勢如虹。


    她指天大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豬狗!」


    「芻狗。」我爹淡淡說道。


    阿茶不理,繼續怒罵:「二妮姐,男人哪有好東西!不就腿間比我們多二兩肉,憑什麼說揍人就揍人!」


    小姑娘面黃肌瘦,面上卻神採奕奕。


    從九雲山到京城路途百裡,她硬生生靠著兩條腿走來的。


    「那你爹呢?」


    我問她。


    「我當然不能不管他。」


    阿茶最是嘴硬心軟,她雖然是我們村裡罵人最厲害的小丫頭,但也是心最軟的。


    「我把我爹揍了一頓。」


    「哦,你把你爹揍了一頓…..


    「等等,你把你爹怎麼了?!」


    我目瞪口呆。


    「你一個人打得過你爹?」


    「我偷地契,把老宅賣了,僱了一幫山賊幫我揍他。


    「我爹被打一頓,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她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淚光:「他活該,他把我娘打死了。」


    「要是我早狠下心來,我娘就不會死。」


    一直沉默不語的爹突然嘆了口氣。


    他留下阿茶,給我當貼身侍女,讓我教她一些宮裡的規矩。


    「我教?」


    我指指自己,爹一副理所應當。


    「我自己都不懂什麼規矩。」


    昨日我還因為衝撞了宋徹,被他罰不準吃飯。


    「哦,那你胡亂教教吧,走個過場。」


    爹走了,留下我和阿茶大眼瞪小眼。


    「二妮姐,這東宮怪大氣嘞。」


    11


    阿茶來了,我如虎添翼,宮中稱我們為「東宮雙霸」。


    我不懂規矩,沒人教過我。


    阿茶更不懂,遇見問題她還問我。


    「二妮姐,這妮兒誰呀,用行禮不?」


    「我也不認識,算了,懶得行禮,咱倆趁她不注意快溜。」


    幾日後。


    「二妮姐,這草能拔不?」


    我瞅瞅那根蔫兒草,果斷握住根莖,將它連根拔起。


    「不結果不開花,把它拔了咱們種土豆!」


    一個月後,宋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父皇特地給本宮打造的園林,竟成你的菜園子了?!」


    宋徹氣得大喘氣,臉上氣得升起紅雲。


    二狗說得沒錯,宋徹真是怪好看嘞。


    我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一把花生。


    「新摘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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