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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蘭花瓷響 3515 2024-11-26 14:5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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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投胎後的第十二年。


    從謝府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荒郊看我上輩子的墳,孤零零的,清明如寒冬,野草三丈高。


    我添了把新土,對自己說:


    「阿蘭,別回頭,向前走。」


    01


    我過奈何橋時,未飲孟婆湯。


    帶著上輩子的記憶投胎,如今是謝府的一個三等丫鬟,輕易近主子身不得。


    而我從前的仇家,正是府中侯爺夫人,他們踩著我的屍骨爬上高臺,富貴榮華,舉案齊眉,是盛京有名的神仙眷侶。


    我花了一天時間找到前世墳冢。


    未經修葺,破爛不堪。


    昨夜的大雨將土衝爛,隱隱可見草席沤爛的一角,從前的狀元娘子,三品淑人,死後竟連副棺椁都無。


    遑論碑文。


    隻有塊已朽掉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見:謝徵之妻。


    謝徵就是我曾經的夫君。


    那年,我十五。


    花一樣的年齡,是走街串巷的點妝娘,能化腐朽為神奇。將海棠紅碎胭脂,梨花點綴青絲,發髻都能绾成牡丹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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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花花的銀子不知紅了誰人眼,在某個午後,我被流痞攔住,鐵棍高高舉起要廢我的手時,遇見了天降英雄謝徵。


    他擋在我面前。


    鐵器擊打皮肉發出的『砰砰』聲,他拉住我手從城東跑到城西的心跳聲,在那個午後不斷被拉長,一點一滴葬送我的餘生。


    後來我知道他是城南代寫書信的窮書生,那天受傷花了七文錢醫藥費,是他兩日的營收。他卻從未抱怨過。


    我們越來越多地見面。


    同樣出自慈幼局,父母雙亡;同樣身懷野心,不甘人下。我在他身上看到另一半自己,破天荒品出『家人』二字的牽絆——


    縣中惡霸掀過謝徵攤子,我便拿蜜引蜂去蟄他,結果自己也蟄的滿頭包。


    我點妝助花魁娘脫籍,她嫁給遠商的第二日,恩將仇報,反派人放火燒了我的屋檐。濃煙滾了又滾,房梁落下砸傷我的腿,我太害怕了,是謝徵不顧勸阻衝進火場將我背出來。


    溫暖,熾熱。


    趴在他背上的那個瞬間,我突然就忘懷了恐懼。


    睡的很沉,很甜。


    起於微末,同苦患難的一份情竇自此綻開。唇瓣碰上耳畔,撞出言說不盡的愛意,那是全力以赴且純粹的。


    「——謝徵,關了攤子吧,我來供你科舉。」


    臺上一遍唱著一遍杜十娘的憾恨,不知有多少人勸過我,負心皆是讀書人,小妝娘,若你郎君高中了,怎會記得糟糠妻。


    我賭贏過,又輸了。


    二十歲的謝徵一無所有,唯剩真心。


    他中榜貢士,殿前遴選,烏發紅唇,目若朗星。


    抬頭低眉間,長睫落下一層惑人的影。讓路過的郡主昭華一見鍾情,從而在百名學子中,破格提點他為狀元郎。


    可狀元郎不要娶郡主,不做天子婿。


    他心裡隻有宋阿蘭。


    我入京那日,亦是離京那日。


    走馬遊街學子鬧的瓊林宴,人人唏噓,看我們的眼神:


    或高高在上的憐憫,或幸災樂禍的取笑。


    畢竟誰人不知,外放嶺南,這狀元郎的仕途,尚未開始,便已結束。


    可謝徵緊緊攬過我的肩,視人潮喧擁為無物,春雨漸漸的下,他偏頭,為我舉起一把竹木枝傘,墨發披開,襯得他白皙的面色更添幾分潋滟。


    唇角勾起,他微微笑:


    「此一去,路迢迢,未有歸期,山窮水惡。娘子可願同行?」


    這一幕,我記了很多年。


    那時我答:「然,死生不負。」


    後來我們穿過十裡惡瘴,躲過土著追殺,在山洞裡兩個人分一捧水喝,在縣衙口受過萬民請願。


    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當他身邊所有同僚漸成為高不可攀的仰望,唯餘他在邊南蹉跎年華。


    當初他逆聖人意選了我,多清高的行為,連皇權都踩在腳下。引來眾人喝嘆,成為關注中心,而如今物是人非,當視線漸漸散去,他發現,他想要的,還是榮華。


    尤其是我——他的妻子。


    一個日漸黝黑、言語粗鄙的婦人,每日不過在吃食家務上打轉。謝徵疑惑,難道他想要的,就是這種人生嗎?


    我不知他是如何同新寡的郡主搭上線,也不知他們的鴻雁傳書持續了多久。


    等一切發酵到明面上時。


    都太晚了。


    那年,謝徵二十六歲,重回了闊別已久的京都。


    他從嶺南將我接回來時,郡主已住進了他府中。他說我們不過一年少荒唐,他隻把我當妹妹,願給我一紙和離,好聚好散。


    我憤怒,我鬧過,可沒人聽我說話。


    郡主是皇上的親妹妹,一向作眼珠子疼。到最後,就連跟我最久的阿嬤也勸我,夫人,算了吧。


    他們公然在我的眼皮下調情。


    這樣還不夠。


    郡主穿我的衣裳,在我床上,同我夫君撒嬌。問:「我與你妻孰美?」


    一牆之隔,我被她的護衛死死摁住,聽一晚荒唐。


    那天的恨意將我淹沒,我太不甘了,我要和他們魚死網破,鬥到底。


    就要一封狀紙鬧到太後面前。


    卻在起程前夕,我的夫君將我浸豬籠。他們誣我私通,不守婦德,死不足惜。


    冰冷的河水沒過眼畔。


    而我死後不過七日。


    謝徵便娶了郡主。


    她等不及,肚子快瞞不住。


    02


    帶著枉死的記憶投胎。


    我新名阿瓷,出生在離京郊千百裡的偏僻小漁莊。


    這一世,我有了父母。


    娘親會做好吃的各種丸子,爹出完海總會留幾條最肥嫩的魚,下了鍋油,煎一下,咯滋咯滋的聲音,香氣把破爛的小屋籠住。


    那時我還囿於仇恨的過往。


    雖然五歲了,卻不大開口說話。


    昭國路引盤查極嚴,千丈的距離,是窮人一生也邁不過的溝壑。


    在漁村裡,就連最有聲望的私塾先生,也不過出門去縣裡考過兩次學。又何況我這個女娃娃。仇人或許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富貴終老,每想到這裡,我就氣的能吃兩條魚。


    但爹娘很好,他們真愛我。


    村裡有小孩向我丟石頭,罵我『傻子』,娘就舉起擀面杖追他出十裡地,掐腰大著嗓門在村頭和他娘大吵一架。


    爹每次回來時,總要學著村裡唱戲的醜角扮鬼臉掐蘭花來逗我笑。他把我架在他脖子上,在村裡村外轉來轉去,隻要見到人,就得意地炫耀:


    「老李,你看這是我女兒,好看吧。」


    還有我的名字,姜瓷。


    是花了幾個大子找私塾先生取的。


    我記得那時爹有多開心,他摸著頭笑:


    「瓷器啊,頂頂珍貴的寶貝。這個好,這個好,配我女兒。」


    其實我真的認過命。


    在九歲生日那年,爹顫著手將新頭繩壓在我枕頭下;娘準備了許久,為我做一件新衣裳,針腳密密麻麻,染過她熬燈時扎出的血。


    我沒有睜開眼睛,假裝還睡著。


    隻是他們走後,縮起身子,將屋棟房梁看了又看。


    不得不承認,我感覺到胸腔裡高懸已久的心正一點一滴挪回原位,它還太稚嫩,不該承擔上一輩子的愛恨。或許就這樣,老天爺也覺得我苦了太久,所以給了我新的人生,讓我靈魂不再飄蕩。


    次日醒來,我自己梳好頭,坐在桌子上:「爹,娘。」


    天。


    嗓子軟的像是要掐出水,我有ƭŭ̀₆多久沒這樣撒過嬌。


    幻想手掌貼過額頭,暖烘烘的誇獎、嫋嫋飄起的炊煙、其樂融融的早飯。上述場景,都沒有發生。


    ——我爹娘死了。


    就在一牆之隔。被人砍死的,為了不讓兇徒發現屋內還有女兒,他們連呼救都沒有。而這段時間,村中來的陌生人,隻有一隊珍珠商。


    在清晨時業已離開。


    村人可憐我,要幫我爹娘收屍,商定下土時卻不見我的蹤影。我早回到屋中收拾好東西,系成小小一個包裹,伏在進城報案的牛車後。


    縣老爺開始很重視,後來傳商人上過堂後,就不了了之。


    因為他們是為侯府辦事的。


    昭華郡主年老,色衰便憂愛弛,謝徵的好骨相三十多卻才正茂,又有實在的功績,狂蜂浪蝶永遠殺不幹淨。於是偏信古方,一日兩盞的珍珠粉碾碎,喝敷兩用養顏。


    我找了很久,才在鄰縣最大的客棧裡找到那行人。


    他們包下大堂喝酒,醉醺醺地談天說地,最後說到我爹娘。


    「兩個不識好歹的老家伙。說這次採量少,要自己留著,呸,郡主想要的東西,他們也敢不給?」


    ——那東西,是珍珠。


    我爹每年都會攢幾顆,說將來給我做嫁妝用。


    他們殺了人後,不出意外,在我娘衣櫃裡翻出一個大盒子。滿當當、沉甸甸的珍珠,光華動人,質量上乘,還能昧下一大筆銀子,自然開心。


    我溜到後廚。


    在他們的酒裡兌了又兌,酒變得很醇,後勁很大,沒多久,他們就醉趴在桌子上。


    我面無表情地換了客棧的香。


    目光停在他們腰間的斧頭上許久,很想抄起來,把他們一下一下砍死,千倍百倍地讓他們嘗到那些痛苦。可是不敢,沒辦法處理掉所有痕跡,我太弱了。


    那不是我第一次殺人。


    卻是我第一次流淚,哭的那樣慘,身子蜷縮在門與牆的縫隙裡,把所有水分都流幹。


    我離開縣城時。


    城內四處傳著酗酒喝死人的消息,縣衙府兵正挨家挨戶宣讀禁酒檄文。


    我沒有再回小漁村。


    家的味道已經散了。


    嘆晴去不如享風來,可惜這道理我明白的太晚,命運已將它流亡的慷概收回。或許我這條命生來就是為了和侯府撕咬。


    剛開始,我還沒想好路徑。


    隻能混跡乞丐堆裡,隨大流往京城擁擠就食。


    直到某天輾轉,在郊外的一處村莊裡,見到幾個插著草標的孩子。他們快活不起,所以母親就要割塊肉。侯府的管家杜三在其中挑挑揀揀,選中了幾個女孩子。


    我看見有位娘親抱著女兒落淚,跪下磕頭,說大恩大德結草銜環。


    她的女兒尚且天真,含著笑意:


    「賣掉我,有了錢,弟弟就不會餓死了。娘,我會把月例都攢著,過幾年,就回來找你,我們一家四口,過好日子。」


    我不知道那瞬間想到了什麼。


    卻莫名怔在原地。


    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堆,杜三開了恩。準她們回去收拾東西,把孩子洗幹淨了次日再送來,統一領去侯府。


    我跟在那對母女身後許久。


    聽她們哭了笑,笑了哭,到最後終於出面攔住。把臉上灰土擦淨,我伸開手,上面放著一顆圓亮的珍珠,泛著瑩白的光澤。聲音微啞:


    「別哭了,我跟她換。」


    我說。


    03


    同批來侯府的總共十餘個小姑娘。


    都是八九歲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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