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絲毫不懷疑要是梁時砚手一抖，那粥指不定就要灑在她的被子上。
她後背往後躺。
梁時砚注意到姜致的動作，問道：“你不相信我？”
剛剛的話題被輕而易舉的略過去，姜致的思緒跟著跑偏，伸手去接粥碗，“我沒事的。”
她的身體虛弱，但不代表她是個廢人。
可以說，在梁時砚的保護下，姜致的身體毫發無傷。
隻是……
她微微一頓，就感受到略有重量的碗到她掌心。
姜致抬起眼睛，視線看向梁時砚，梁時砚努努嘴：“既然你可以，那你喂我吃。”
姜致：“……”
“你總能看著一個傷患一天不吃東西吧。”梁時砚這話說的義正言辭，可他的臉鼻青臉腫，雙手也被包裹成木乃伊的模樣，怎麼看怎麼搞笑，“而且我是為你而受傷的，讓你幫幫忙，不過分吧。”
梁時砚的話到了後半截又低了下去。
人在國外待了一段時間，耍小手段倒是愈發的融會貫通，姜致想拒絕，可看著梁時砚的以退為進，她又講不出什麼話來，因為他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因為姜致而受傷的。
耳側咕嚕聲傳來。
姜致倏然低下頭看過去。
梁時砚揚起一點笑，他沒有任何被聽見的窘迫感，坦坦蕩蕩：“我餓了。”
Advertisement
說著，他還舉著自己的手示意姜致自己現在是不能用手的階段。
姜致想拒絕都不能夠。
良久，姜致說服自己，把碗裡的粥攪拌兩下，喂給梁時砚。
梁時砚不扭捏，大口吃起來。
一小碗的粥很快就見了底。
姜致把碗隨手放在床頭，這碗是塑料的，一看就是梁時砚跑下去，在醫院門口買的，“你的病房呢？”
梁時砚說：“這。”
姜致下意識蹙起眉頭，梁時砚口吻自然：“現在你身邊沒什麼人，總得有個人在你身邊，要是到時候再碰見之前的情況，怎麼辦？”
姜致無法辯駁，但也無法和梁時砚共處一室，“這裡是醫院，不會的。”
她頓了頓，又道：“你要是擔心的話，我可以請一個護工過來照顧我，醫院走廊裡都是監控，現在警方也在查他們的下落，他們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而且你現在真的能照顧我嗎？”
視線從上到下看過梁時砚，她雖然什麼都沒說，神情多少有些懷疑。
最後一句正中梁時砚的死穴。
他還想說什麼，姜致已經扭過頭按響床頭鈴。
護士很快過來，看到病房的場景就明白過來了姜致的用意。
姜致和護士聯手想了個折中的辦法，給梁時砚重新開了一間病房，就在姜致的隔壁，又好說歹說，硬生生讓梁時砚回去休息。
梁時砚起初是不太願意的，姜致眼睜睜看著護士在梁時砚耳邊說了一句話，人馬上就一聲不吭的走了。
姜致松口氣，用眼神詢問。
護士走過來，給她墊了墊被角，半晌說：“也沒說什麼，就是說了一下你最近不太方便。”
女人流產，肯定不是一時半刻能流幹淨的。
除了非常親近的人，大多數女人也都不願意給人看自己這一面，所以她特意提了一下要是梁時砚在這裡，姜致會非常不方便。
還以為需要花費一陣功夫，結果梁時砚自己走了。
姜致聽完，臉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有輕輕皺起來的眉頭，代表她一轉而逝的情緒。
護士沒放在心上，又寬慰姜致兩句，便離開了病房。
姜致這張臉不算出名，但周融那張臉卻是相當的出名，畢竟最近都在熱搜上掛著，不想讓人知道都很難。
所以，在熱搜吃完瓜又聽見姜致和周融下午的對話——
他們基本了解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男人先出了軌，也就不要怪別人想趁虛而入。
而且，護士能夠看出來姜致對梁時砚其實並不怎麼感興趣，是梁時砚一直在黏著姜致走而已。
病房恢復久違的平靜。
沒過一會，姜致繼續睡了下去。
夢裡的光怪陸離層層迭迭。
兩個身影越走越遠。
姜致想追，可是怎麼樣也追不上。
汗水流進眼裡，刺激著淚水，下一秒姜致睜開眼，心髒狂跳，她的手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腹部。
隻有深夜夢回，那股隱痛在心裡才蔓延作響。
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抓住了姜致的心髒，往下拉扯。
扯進深淵裡。
難過到失聲，講不出話來。
到最後，姜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之後的幾天，姜致依舊住在醫院裡，她給自己找了個護工，梁時砚不習慣，所以就沒給他安排。
黃曼珠和譚雅尹都來過一次。
不過兩人的狀態有點大不相同，一個是覺得姜致這麼做挺好的，另一個則是欲言又止，但由於是周融先做了荒唐的一切，譚雅尹也不能過度的苛責姜致，隻是她看著姜致的肚子，說不清的可惜。
姜致笑了笑，聲音平靜：“其實你也沒必要太可惜，紀湖的出身和我差不多。”
譚雅尹啊了聲，磕磕絆絆地說：“雖然我當初存了看笑話的心思，但我也不是那種人，不是什麼人都能進我的眼裡。”
“從始至終，我就沒同意過紀湖進我們家的門，也沒想過她能取代你的位置。”譚雅尹這話是認真的，她是存了想看周融笑話的的心思，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讓她看得起，“我那個傻弟弟——”
門口重重咳嗽。
姜致循著視線看過去，就看見蔣行朔站在門口。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老人。
周老爺子。
第324章 幾分頹喪
姜致沒想到周老爺子會過來，有點愣。
譚雅尹的話堵在喉嚨裡，講不出來，她和周老爺子有些親屬關系，但其實也不多。
訕訕一笑，還想打圓場。
周老爺子低低咳嗽一聲，“我有些事想和小姜說，你們方便出去一趟嗎？”
他都發話了，蔣行朔和譚雅尹兩個小輩自然是要退出房間的。
很快，房間就剩下姜致和周老爺子兩人。
周老爺子是特意過來的，沒有事先通知任何人，他看向病床上蒼白如紙的姜致，長長嘆一聲：“這件事是我們對不起你，所以你需要什麼補償，可以說，我會盡量滿足。”
一上來，就是單刀直入。
周老爺子對她不錯，也沒有逃避責任，她敬重他，爺爺也能喊出口。
姜致一愣，搖頭說：“不用，爺爺。”
孩子，是她要留下來的。
最後離開，也是因為她的責任，如果她沒有那麼追查她自己的身世，可能孩子就能活下來。
隻能說她和孩子有緣無分。
周老爺子拉開凳子，坐在她床頭，“我是認真的，周融這小子幹了很多的錯事，你沒有必要替他隱瞞，我本來以為他和他父親不一樣，現在看來其實還是一樣，早知道這樣，我當年就不應該阻止他母親。”
姜致問：“阻止什麼？”
周老爺子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咳嗽兩聲，“沒什麼，一點往事。”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將當初的事說了一遍。
周融曾經生過一場大病，整個人高燒到四十度。
張華蓮打電話給周永濤，讓他回家，然而得到的卻是周永濤冷冰冰的拒絕。
無他。
因為張華蓮這個招數用了太多了，所以周永濤在意識到對方故意用周融受傷的事情叫他回來，他不再上當，甚至對周融都厭惡上三分。
還是佣人通報給了周老爺子，周老爺子冒雨過來，周融那條命才保住了。
不過，高燒的起因是淋雨，還是什麼，張華蓮是一點都沒透露，隻知道周融是已經燒了三四天了，胡話都說了。
周老爺子道：“我說這話也不是讓你可憐他，隻是說，的確是我教導無方，也是我想著讓他們培養感情，卻還是讓他們把周融帶偏了。”
老人身影深深佝偻下去，似乎愧疚的無以往復。
姜致喉頭發緊，她伸出手，扶住周老爺子，“你已經做的夠多了爺爺，能長成什麼人，還是要看各人的造化。”
周老爺子抬起渾濁的眼睛，沒有接姜致的話，“我知道，但子不教父之過。”
他在說周融，也在說周永濤。
還是在說自己。
一個曾經叱咤風雲的老人這麼卑微地請求一個小輩的原諒，著實讓姜致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松口說：“我和周融的事情很復雜。”
周老爺子似乎聽見了言下之意，姜致補充說：“但這些都結束了，我其實對周融沒有太多的想法，希望事情能夠到此結束，可能是我和您、還有老太太沒緣分。”
“……”
房間陷入沉默。
姜致這話看似是松口，其實在間接和周老爺子表達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在和周融扯上任何關系，也不想和周氏扯上任何關系，所以補償和賠償都不需要。
就像周融所說的，她留下這個孩子，某種程度上，的確是痴心妄想。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姜致長長出口氣，回握住周老爺子的手，語氣軟了幾分：“當然了，您想見我的話，我一定過來見您和奶奶，給你們帶東西，隻是我和周融可能——”
聽懂姜致的未完之語，周老爺子嚴肅的神色斂了幾分，“我知道了，以後周家不會有人打擾你。”
他像是想到什麼，繼續說：“也不會有人給你使小絆子。”
姜致沒有拒絕長輩的關心，“謝謝您。”
周老爺子很了解自己兒媳婦的性格。
姜致敢這麼和周融解除婚約，讓周融、乃至周家丟一次大臉。
等之後風波過去，張華蓮一定會來找姜致的茬，從她這些天面都沒露一個就能看出來她對姜致已經不滿到了極點。
話題聊完，氣氛就顯得有些沉默和尷尬。
姜致雙手摩挲，眼睛不由自主盯著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仿佛也知道自己在這會讓小輩不自在，朗聲把蔣行朔他們喊進來。
也是這個時候，姜致才知道周老爺子和蔣行朔他們是在樓下撞到的，然後兩人就一起上來了。
蔣行朔還沒忘了給姜致擠眉弄眼，關心她的身體情況。
周老爺子在這，他不敢做的太大膽而已。
姜致也不好回的太明目張膽，微微頷首，算是回答蔣行朔，隨後視線乖順挪向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想到什麼，說：“對了，你弟的事，我讓學校重新調查了一下。”
姜致一怔。
周老爺子能查到姜家，她並不意外。
當初任憐就能輕而易舉拿到她和安然的電話，周老爺子能查到的隻能比她多出百倍，能做的事也是如此。
“是他的導師把他的數據給了別人，還在他數據上進行了修改，結果被查出來造假。”周老爺子起初查清楚也很驚訝，畢竟京市理工也是出了名的211，居然還有導師會這麼幹，他說：“雖然你的父母不怎麼樣，但兩個兒女的確教養的很不錯，我很喜歡你們，也不舍得看一個小伙子夭折在這。”
姜致唇線略微抿作一線，她清楚周老爺子之所以會查，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
她沒有說穿這一切。
其實周老爺子過來，一來是為了試探姜致對周融的態度，看看她心裡還有沒有周融，二來就是為了姜源的事，讓姜致能毫無顧忌的養傷，還有就是看姜致的肚子，是不是真的流產了，再怎麼樣，那也是周家的種。
最後那點，他從醫生那裡得到了結果。
前兩者，他也通過了姜致的眼睛看見結果，對周融的愛意是一丁點都沒有。
周老爺子叮囑姜致要小心休息，擺擺手便離開了。
身影卻比來之前更佝偻了。
一個周家的孩子沒了，老人家說不傷心也是假的。
譚雅尹早在周老爺子和姜致闲聊的時候，就溜走了，讓蔣行朔過來和姜致說一聲。
姜致有點無奈，她本來是想趁著剛剛和譚雅尹說明白的。
——日後他們也不要相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