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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扶歌 3372 2024-11-27 15:3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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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是蕭景彰的皇後。   


    他為我廢了六宮,終生不娶妃嫔。


    我以為他愛我,直到發現他給一名宮外女子寫的信。


    他喚她吾妻,說不願深宮困住她的自由,但她永遠是他心中唯一的妻。


    我大病一場,飲下孟婆釀,忘卻所有情思。


    後來,蕭景彰發瘋似的問我有沒有愛過他。


    我搖搖頭:「我隻記得,我最愛的東西叫自由。」


    1   


    我的生辰宴,蕭景彰遲遲沒出現。


    這是之前從沒有過的情況,畢竟世人都知道,我是蕭景彰最寵愛的皇後。


    心腹宮人玉兒湊到我身邊,壓低聲音道:「奴婢去查了,清河郡主從馬上摔下來,皇上去守著她了。」


    護甲嵌進掌心,我心口一痛,臉上隻是不露聲色:「知道了。」


    玉兒看出我的難過,連忙安慰道:「皇上的心裡隻有娘娘一人,旁人不過都是過眼雲煙。」


    我輕輕搖頭:「玉兒,你不明白,這次不一樣。」


    這次果真是不一樣的。   


    蕭景彰遲到了足足一個時辰,出現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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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桃紅衣裙,美得天真又驕縱,正是清河郡主。


    滿宮哗然。


    宮人們都沒有想到,蕭景彰會把別的女子往我的生辰宴上帶。


    「清河說她想看煙花,朕就帶她來看看。」蕭景彰笑著來到我身邊。


    他似乎忘了,漫天煙花是他每年許諾我的生辰賀禮。


    如今,他要將我的禮物分一半給旁人。   


    清河郡主親昵地攬住皇上的手臂:「表哥待我最好啦!」


    說完,她示威似的看向我:「聽聞皇後素來賢德,清河這點小心願,皇後不會不滿足吧?」


    我懷疑我真的老了。


    十幾年前,蕭景彰跟我在草原上縱馬狂奔時,他敢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直接拿馬鞭抽他。


    而現在,蕭景彰會提醒我:「你是皇後。」


    是啊,因為我是皇後,所以我什麼都不能做。


    2   


    我給蕭景彰當皇後已經整整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我是羌國公主,人稱西域第一美人。


    蕭景彰是大周最不受寵的皇子,奉命出使西域。


    他愛上了我,我也愛他,於是以鐵騎兵為嫁妝,帶著西域十六國的力量站到了他的背後。


    奪嫡之路是九死一生的,宮變那日我護著他一路殺進浩清殿,亂軍中一支冷箭射向蕭景彰,是我幫他擋的。


    蕭景彰也很感動,那一日他摸著我的傷疤,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他落淚。


    「扶歌,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於是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是立我為皇後。


    第二件事是為我廢了六宮。


    因此盡管直到今天,那處箭傷到了下雨的天氣,仍然會隱隱作痛,但我從沒後悔過。


    他是我丈夫,生死相護是應該的,以命換命是應該的。


    但現在我發現,他是我心中的丈夫。


    我卻不是他心中的妻子。


    蕭景彰並不知道,在生辰的前一天,清河郡主來找過我。   


    她將一封封書信擺在我面前,每一封都是蕭景彰親手所寫。


    在信中,他不叫清河郡主「表妹」,而是喚他「吾妻」。


    「吾妻清河,見信安。」


    蕭景彰說,他愛清河郡主,但不忍讓她入宮。


    因為宮中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宮牆深深,會徹底鎖住一個女子的自由。


    而清河郡主,她那樣英麗明媚、無拘無束,蕭景彰害怕權謀與爭鬥,會摧毀她自由的天性。


    在生辰的前一天,清河郡主帶著挑釁的笑意,對我道:「要不要打個賭?隻要我一句話,表哥就會把你丟在生辰宴上。」   


    其實何須她多言呢。


    我當然信。


    畢竟在那些信的末尾,蕭景彰反復地對清河郡主說。


    【皇後不過是個名號。】


    【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妻子。】


    3


    生辰宴後,我獨自回了宮。   


    蕭景彰沒有來,清河郡主要拉著他月夜泛舟。


    這不合規矩。


    但清河郡主扁了扁嘴,撒了個嬌,蕭景彰就應了。


    他甚至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也忘了對我說一句生辰快樂。


    獨自待在宮裡,我昏沉地入睡。


    我夢到了我們少年的時候。   


    那時候我一襲紅衣,騎最烈的馬,喝最烈的酒。


    蕭景彰愛我愛得發狂。


    他說我和所有他見過的中原女子都不同,那些女人是被拘在籠中的鳥兒,而我是曠野裡最自在的風。


    可也是他親手帶我入宮,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扶歌,你是皇後,皇後便要有皇後的樣子。」


    為了當好蕭景彰的皇後,我不再縱馬狂奔,不再肆無忌憚地喝酒和大笑。


    從張揚熱烈的西域公主,變成深宮中賢良淑德的皇後。


    蕭景彰說,我做得很好。   


    但他卻越來越少來我宮裡。


    有宮人說他會去他姐姐平陽長公主那裡,因為長公主會為他尋來新鮮的歌姬和舞姬。


    我鬧過,爭過,求過。


    吵得最兇的一次,我砸了鳳印,拿出他當年親手寫下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蕭景彰,如果不是你當初這樣許諾我,我根本不會嫁你!」


    隻換來他的疲憊:「扶歌,朕已經讓你做唯一的皇後,你還要怎樣?


    「朕是帝王,為你做到這般地步,你竟還不知足麼?那些歌姬舞姬不過是讓朕獲得片刻放松,朕的皇後永遠是你,你就不能讓朕省省心麼?   


    「扶歌,你是皇後,悍妒是大罪。」


    然而不讓我悍妒的蕭景彰,卻會在清河郡主逼問他「我跟皇後誰更美」時,笑著捏捏清河郡主的鼻子:「闔宮上下,也隻有你敢跟朕拈酸吃醋了。」


    「表哥這是怪清河?」


    「不,是說你大膽卻可愛。」


    瞧啊。


    清河郡主,她多麼像十二年的我,恃寵而驕。


    擁有稜角,永遠是被愛者的特權。   


    4


    生辰宴的第二天,我便在御花園見到了清河郡主。


    她像是在等我,一見我,便笑眯眯地走上來。


    「皇後娘娘安。」她嘴上說著,卻毫無行禮的意思,「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娘娘。」


    她湊近我的耳畔,低聲道:「我有孕了。」


    那一瞬,我極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一抖。


    清河郡主很滿意我的反應,笑容愈發燦爛。   


    「外面都說表哥愛極了皇後,我看真相並非如此,否則,皇後怎會連個孩子都沒有呢?」


    我的確沒有孩子。


    起初是在奪嫡中為保護蕭景彰傷了身體,太醫說不宜有孕。


    後來我養好了身體,蕭景彰卻漸漸不願碰我了。


    「知道表哥私下怎麼向我形容皇後麼?」


    清河郡主還嫌不夠,笑著刺激我。


    「他說,皇後像具華服下的泥胎木偶,了無生趣,叫人提不起興致。   


    「依我看啊,表哥會娶你,隻不過是因為西域十六國的助力罷了。」


    我看向清河郡主。


    她迎著我的目光,燦爛一笑。


    我也笑了笑。


    然後揚起手,對著這張如花的面孔,狠狠來了一掌。


    清河郡主發出一聲尖叫,她自小嬌慣著長大,從未被人碰過一個手指頭,當即撲了過來:「你竟敢……」


    我們羌國的女兒,下馬能跳舞,上馬能提刀。   


    清河郡主自以為不愛țû⁻紅裝愛武裝,但她那點花拳繡腿,對上我毫無勝算。


    我敏捷地閃開,隨後單手拎起清河郡主的領子,將她一把丟進旁邊的荷花池。


    ……


    蕭景彰聽到消息趕來時,清河郡主剛湿淋淋地從池中爬上來。


    她撲進蕭景彰的懷中:「表哥,皇後打我!」


    蕭景彰看向我,我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被清河郡主弄皺的袖子:「清河郡主公然對皇後不敬,藐視宮規,臣妾不過是替皇上教訓她。」


    蕭景彰頓了頓,生澀道:「清河年紀輕,性子不馴,皇後該多擔待些才是。」   


    清河郡主聽到蕭景彰護著她,當即眼圈更紅,她拽拽蕭景彰的袖子:「表哥,我的腳踝磕到了,好痛。」


    蕭景彰猶豫了一瞬,抱起清河郡主:「去我宮中——小福子,去叫太醫。」


    我平靜地望著蕭景彰的背影。


    直到他們一行人完全消失在我視線中,我才用帕子捂住嘴。


    帕子再拿下來時,上面有暗紅色的血。


    玉兒湊上前來,急得眼圈泛紅:「娘娘這些年為了輔佐皇上,熬出了一身病,怎麼不告訴皇上!」


    我笑了笑,搖頭:「沒用的。」   


    「玉兒,你要知道,這世上,隻有被愛的人累了病了,才會招來心疼。


    「不被愛的人再怎麼叫苦叫痛,也隻會被厭煩罷了。」


    5


    是夜,風雨大作。


    我病得很重。


    舊疾一直有,連帶著早年的箭傷,都讓我的身體疲憊不堪。


    之前全憑一口心氣吊著,如今心氣驟然沒了,病來如山倒。   


    玉兒冒著雨跑回宮裡,聲音焦急,帶著哭腔:「太醫院一個人也沒有,說是清河郡主夢魘,皇上把所有太醫都叫去了。」


    我想說什麼,結果又嘔出一口血。


    玉兒急得大哭。


    宮中一片慌亂。


    真痛啊。


    在我幼時,母親便告訴我情愛乃是人間至苦,不要輕易嘗試。


    結果蕭景彰為我冒死折來崖邊的紅梅、當著天下的面宣布廢六宮永不納妾時,我還是以為,他會不一樣。   


    原來沒有什麼不一樣。


    我親口嘗了情愛的苦,到今天算是嘗夠了。


    是時候做決斷了。


    「玉兒,去取我囊中的孟婆釀。」


    玉兒淚眼迷蒙地抬起頭:「有、有用嗎?」


    「信我的,有用。」


    玉兒不敢怠慢,她取來玉瓶,對著我幹燥染血的唇一點點喂下。   


    孟婆釀喝完,我閉上雙眼,沉入深黑的睡眠。


    蕭景彰,我決定忘了你。


    6


    日上三竿的時候,蕭景彰來了我宮裡。


    我已經能坐起來了,正就著玉兒的手喝粥。


    「聽聞皇後昨夜病得厲害。」他淡淡道,「如今看來,也沒有什麼大礙。」


    「ṱű⁸如果你是想借此讓朕來你宮裡,那手段未免拙劣了些……」   


    「皇上有事說事。」我打斷他。


    蕭景彰愣了愣。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聲音有什麼不一樣。


    沉默良久,蕭景彰開了口。


    「清河郡主她……」


    「有身孕了是吧?」我語調平穩地接過話來,「她跟我說了。」


    蕭景彰愣住了。   


    他盯著我的眼睛,試圖在裡面尋找崩潰或難過的痕跡。


    但是沒有,我的眼神無比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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