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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六娘 3435 2024-12-02 14:3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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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我而言,這是好事,省了許多活,隻是有些不合規矩。


    到了中午,我炒了四樣小菜,放在案上,端著去了大少爺的院子。


    這是我頭回進他的院子,以往,都是送到門口,劍如就來取了。


    大少爺此刻並沒有坐在他那輛輪椅上,劍如撐著他,兩個人正在下地走路。


    從前見大少爺,不是坐著便是趴著,如今他站起來,我才發現他長得很高,比劍如還高半個頭。但他走得卻不好,雙唇緊緊抿著,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


    我不敢去打擾,低著頭把飯菜取出來放在桌上,暗自後悔沒用食盒帶飯——不知道大少爺要走多久,飯菜都快涼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忽聽得劍如一聲驚呼,我轉過頭去,恰見大少爺雙膝一軟,直直往下倒,劍如也被他帶倒了,兩個人一起狼狽摔在地上,一旁架子上的花瓶被碰翻,劈頭蓋臉砸在他們身上。


    我嚇呆了,下意識往那邊跑。


    大少爺率先喊了一句:「小心。」


    我才瞧清地上躺著許多碎小的瓷片。


    劍如被濺起的花瓶碎片傷到額角,拉開了一個小口子,大少爺身上瞧著倒是沒什麼事,隻是他起身依舊很困難,是被我和劍如架起來的。


    我特意幫他抖了抖衣擺,確認他身上沒沾著碎片,才讓劍如扶著他坐下。


    又這麼折騰一會,劍如額間的血已淌到下颌。


    大少爺吩咐他下去處理。


    我自覺拿了掃把簸箕,彎著身子去掃地上的碎花瓶。


    陽光很好,瓷片在地上折出細碎耀目的光,我一晃眼,瞧見自己的衣裙上也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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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反應是,這是劍如的血。


    再一想,劍如的血,連他自己的衣裳也沒有弄髒,又怎會弄髒我的。


    於是我想,這是我的血,隻是不知道傷口在什麼地方。


    我仔細找了我的上半身,沒有。


    又往下找,礙於大少爺在此,我也不好掀開裙子去看。


    大少爺看出我的不對,他問:「你在找什麼?」


    我把裙子上的一角髒汙提起來給他看:「奴婢好像剛剛傷到了,可是奇怪,竟也不覺得哪裡痛。」


    四目相對,夫人走時都無甚表情的大少爺,此刻耳尖不知為何有點紅。


    他咳了一聲,問:「你如今多大年紀?」


    「十三。」


    小腹驟然一縮,裙上又慢慢暈出一朵紅花。


    空氣裡一下靜得可怕,再然後,我便聽見大少爺壓低聲音道:「你,大概是,來癸水了。」


    我,大概是,來癸水了。


    我腦中隆隆作響,又羞又無措,站在原地,怔怔望著大少爺,茫然道:「啊,那……怎麼辦呢?」


    我那英明神武,無所不知,十九歲就連中三元的大少爺,此刻同我一樣茫然。他望著我,竟然有些磕巴:「這……你、你娘沒給你說過嗎?」


    「我娘早早就去了,沒來得及說。」


    後娘倒是說過癸水的事,可是她隻盤算著,等我來了癸水,想法子把我送去王員外府上過過眼。


    她也沒有教過我該怎麼用月事帶。


    況且,我手裡也沒有。


    我竟從沒想過要備下這個東西的。


    夫人和珠兒姐姐都走了,府裡一個女人都沒有。


    小腹的酸痛一下變得灼熱,下腹像是有石塊墜著,一十三年來,最最無助,莫過於此。我眨了兩下眼,眼圈慢慢浸出一圈紅。


    我咬著唇,打算告退,先下去換身衣裳,再找些碎布墊一墊。眼前突然一黑,一股松香自頭頂攏下來,布料抖開,是大少爺尚帶體溫的外袍。


    一抬頭,大少爺又咳了一聲。


    他別過眼去:「你——你先穿上。」


    劍如止住額頭上的血,推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麼一番光景——


    大少爺隻著中衣,耳尖通紅。


    我披著他的外袍,雙眸含淚。


    劍如抬手揉了揉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捂著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我這是——傷到腦子了?」


    大少爺鬢角青筋直跳,一咳再咳,簡直咳得都要喘不過氣了。


    他揮手叫劍如先退下。


    我瞧劍如出去時踩的步子都有點飄,恍若身在夢裡。


    然後大少爺坐在輪椅上,叫我推他出去。


    我問:「去哪?」


    「去灶堂。」


    「灶堂有什麼事,大少爺隻管吩咐奴婢就行了……等……等奴婢先回去換身衣裳……」


    大少爺已經恢復了鎮定,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隻是在討論天氣一般,連帶我聽了以後,也沒那麼慌了。


    「去灶堂,找些草木灰,然後去珠兒的住處。」


    「珠兒姐姐什麼東西遺漏忘帶了嗎?」


    「……你去找找看她房裡有沒有……應該沒全帶走……你照著樣子先做一個。」


    我鬧了個大紅臉,推大少爺的手緊了又緊,半晌,低低回他道:


    「……哦。」


    5


    從前魏家鼎盛,據說是僕從如雲,燈火如晝。


    如今衰敗了,隻覺門庭冷落。


    夜裡,我睡不著。


    平素裡,珠兒姐姐就睡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更遠處的那一排廂房,睡著管家和崔九。


    可如今夫人帶著他們一走,長長兩排廂房,就睡了我一個人。


    劍如一直都不同我們歇在一起,大少爺身子不方便,他宿在大少爺那,以防少爺要起夜。


    窗外風大得很,似野狼嗚咽,我無端想起崔九從前逗弄我時,曾講這些高門大戶,其實髒汙事最多,井裡有泡得發白的死屍,夜半常聞女鬼哭聲。魏家宅子修得奢華,就連下人房也是雕梁畫棟,白日裡看還好,如今燭火都熄了,我孤零零一個,瘆得頭皮直發麻。


    我把自己緊緊團在被中,越是害怕,越有尿意,我壓著小腹,輾轉難眠。


    最後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睡著的。


    待天明洗漱,我望著水裡倒映著的人,形容潦草,面無血色,活似崔九嘴中,在井裡泡了半年的女鬼。


    隻燒三個人的飯,哪怕再加灑掃,活計仍算輕松。我幹完差事,打水把大少爺借我的外袍從上到下認認真真洗了一遍,再然後,倚在柴堆上,輕輕閉上了眼。


    初來癸水,渾身上下都酸痛。算一算,從夫人看過老爺的信暈倒那晚起,我已經連著三天沒睡過好覺。


    實在太累太困。


    我發誓,我原本就是想略微歇一炷香時間。


    可是等我睜開眼,赫然看見落日最後一點餘暉透過窗棂照射進來,空氣中浮動著一層金色的粉塵。


    我醒過神,直接嚇得從地上一躍而起。


    天已然快黑了,這個時辰才開始燒火煮米,定然會耽誤大少爺用飯的。倘若因為我的過失叫主子挨餓受罪,那我……那我……


    我一時竟不知是該先去請罪還是應該先煮米。


    權衡再三,我飛速燒上水,趁等水開的工夫,提上裙子急匆匆往大少爺的院子跑去請罪。


    聽明來意,大少爺倒是未曾生氣。他手指停在翻開的書卷上,隻淡淡道:「既然遲了,那便不做菜了,下幾碗面吧。」


    主子一再寬厚,我卻鬧出這樣的岔子,退下去時,我垂著頭不敢去看大少爺的表情,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臊死了。


    面片湯,面片湯,自我記事,就在攤子上幫著阿娘打下手,嫻熟到幾乎閉著眼睛都能做,隻是來了魏家,還從未做過。


    三碗面很快端上來,劍如吃得快,端著碗,稀裡哗啦就下了肚。大少爺卻隻嘗了一口就停了筷,眉峰蹙起,也不知在想什麼。


    我一顆心頓時停在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不合您的口味?」


    「我記得你是青石鎮白雲村人?」


    「少爺怎麼提起這個,可是……有什麼不妥?」


    大少爺略微出神,像是在想什麼久遠的回憶,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一抹溫和笑意。


    「原來是你啊——我當年隨父親進京,在你母親的攤子上歇過腳。」


    啊?


    我同大少爺,竟然還有這樣一層緣分。


    我興衝衝想要答話,可旋即一股悲傷湧上心頭,我娘……已經早過世了,老爺遠在巴陵,也不知病好了沒有。


    面還是那碗面,可惜物是人非了。


    大少爺心裡大概也不好受,再開口,他已經轉了話題。


    「你做事原是很踏實的,今兒個是何緣由?怎會誤了時辰,可是出了什麼事?」


    大少爺是謫仙一般的人物,面對他,我很難撒謊。


    我說:「奴婢昨夜害怕,沒睡好覺,今兒個中午想眯一會兒,沒想到睡過頭了。」


    「怕什麼?」


    「奴婢從沒住過這麼大的院子,我怕一個人睡……也怕黑……」


    大少爺點點頭:「你的年歲到底還是太小了。」


    一聽他話裡有辭退我之意,我猛地抬起頭,慌亂道:「奴婢不小,奴婢能做很多事的,奴婢……奴婢今晚就不怕黑了,明天一定不耽誤事!」


    大少爺聞言淡淡笑起來。


    「你不必慌張,怕黑人人都有的,原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一層。你吃完飯回去收拾收拾,我院子裡還有幾間空著的房,叫劍如領著你尋一間,今晚開始,就搬過來住吧。」


    世上竟有大少爺這樣好的人,幸福來得太突然,我立時雀躍起來,謝過他,一骨碌站起來朝外面走。


    「鍋裡還有些湯,我去給你們盛來。」


    遠處吹來徐徐的清風,夾帶槐花清甜。天已然全黑了,大抵是心情好的緣故,我竟不再覺得害怕。


    身後傳來劍如的聲音:「十六,還有面嗎?沒吃飽。」


    我蹦蹦跳跳,回過頭,笑著揚一揚手。


    「管夠。」


    6


    正值夏日,不缺雨水,沒有花匠打理,院子裡草木瘋長。


    草木過長,就容易遮蔽天日,暗生青苔。


    從前我們村子上沒人住的屋子,便是這麼慢慢荒了的。


    可是魏家這麼大這麼好的宅子,若是荒了,該有多可惜。


    請示過大少爺,我開始慢慢著手打理園子裡的花木。


    院子裡有一棵極高的槐花樹,開得極好,整個院子,隻有這一處我舍不得掃,樹下積了厚厚一層落花。有時我會爬上樹去,折一片樹葉,卷起來,湊到嘴邊吹奏,日光穿梭於花枝之間,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這便是我一天之中最歡快的時候。


    可是人生啊,有歡快,就有難過。


    我一天之中最難過的時候,便是坐在高高的槐花樹上,遠遠瞧見大少爺走路的時候。


    他總走不好。


    隨著傷勢的愈合,劍如已經不再攙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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