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湘安慰我，「都過去了，你看開一點，別為難自己。」
「我知道。」
「今天我燒飯，你是病人，不許跟我搶，好好休息。」
丁湘撸起袖子進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她又風風火火地衝出來，舉著手機：
「戀戀，快看新聞！許盛意和董時薇鬧掰了！」
10
許盛意家裡是做運動服飾的。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品牌規模逐漸壯大。
許盛意接手後，更是創造出了大受好評的潮流子品牌。
巧的是，董家也是做服裝的。
雙方合作得很緊密。
半年前，他倆還一起上過熱搜。
年齡相當，曾是同學，般配到骨頭裡。
大家都猜，他們可能會聯姻。
甚至還有網友給他們寫了同人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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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今天。
他們嗑的 cp，be 了——
許盛意宣布，結束與董時薇的合作。
底下一片哭號，問為什麼。
有個網友回復：【小道消息，跟許公子的前女友有關。】
【什麼？是那個害他退役的女人嗎？】
【對，就是她……】
【都多少年了！她怎麼還陰魂不散！煩死人了！】
【求展開細說！】
【求扒！不差這點流量！】
那名網友沒來得及回復。
因為，正主下場了。
微博如同工作號的許盛意，從來不回任何評論。
今天，他破天荒親自下場：
【因為董小姐撒謊。於公於私，我都不想與不誠實的人合作。】
一句話，將董時薇錘得明明白白。
又過了一會兒，有個新賬號評論：
【家人們，我是那個說前女友陰魂不散的兄弟！
【我號被拉黑了，大家謹慎評論啊！】
11
隨後，評論裡紛紛有人表示自己被禁言或拉黑。
唯一相同點，就是罵了我。
丁湘看到這兒，噗嗤一笑：
「許盛意還蠻護著你的嘛。」
我苦笑，「也可能是想羞辱我。」
白天在病房中，不是已經羞辱過一次了嗎？
看得出來，許盛意很恨我。
許盛意媽媽不讓我出現。
但這麼多年，我從沒忘記自己的過錯。
我白天上班，假期兼職，不敢買貴的東西。
就是為了攢很多錢，補償給他。
我知道許盛意並不缺錢。
可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翌日，辦公室裡在討論著許盛意和董時薇的八卦。
有同事說：「誰還記得許盛意當年的前女友叫啥？
「蘇什麼來著，我查一下。」
我低下頭，心虛。
很快，同事查到了，「蘇戀戀……嗯？」
他們不約而同看向我。
我張了張嘴，還在想怎麼辯解。
主任率先搖頭，「肯定不是她，同名而已。」
大家都覺得很有道理。
不管許盛意當年多失意，起碼人現在是個響當當的青年新貴。
他的前女友，怎麼可能是個小瘸子？
「我看，許盛意還是跟董時薇更配。」
「就是啊，郎才女貌，我之前還幻想，他們倆生個孩子顏值得多高。」
「對了，過幾天許家是不是有個品牌發布會？」
「是有，但許盛意不會出現，他現在從不出鏡，你忘了？」
同事們聊開了。
我忍不住插話，「張主任，過幾天的品牌發布會，可以讓我去嗎？」
主任看了看我，「已經定好人選了，下次吧。」
12
我失望不已。
曾經，為了能和許盛意一起出入賽場，我做夢都想成為體育記者。
我日復一日地訓練，讓自己的行動速度越來越快。
如今，我如願成了體育記者。
卻是個從來沒去過現場的記者。
主任搪塞我，回回都說「下次」。
可是我，從沒等來那個下次。
有一次，我去給主任送稿子，無意間聽到他打電話。
「女排比賽我安排小王去了，人可是領導家的兒子，能不讓他去嗎？
「蘇戀戀？算了，你還不懂嗎？公司養著她，就是為了體現人文關懷……」
我垂下眼簾，心裡空落落的。
這個夢想，變得越來越黯淡。
其實主任有一點說錯了。
我也不完全是「吉祥物」。
其他記者不願接的活，都得我來做。
比如，和廣告商應酬。
周五晚上，我被迫喝了不少酒。
出飯店時，難受得想吐。
其他人都走了。
我扶著樹幹，一點點往前挪。
依稀聽到有人在喊我名字。
我以為是幻聽，沒有理會。
胃裡翻湧，我捂著嘴，終是沒忍住，「哇」的一聲吐出來。
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
等睜開眼，我發現，許盛意正扶著我。
而我，吐了他一身。
13
我當即就想逃跑。
許盛意這身西裝，應該不便宜。
他脫下西裝外套，直接扔進垃圾桶。
「別扔啊……」我漱完口，還殘存一絲理智，「給我，我一定幫你洗幹淨！你扔了，我就賠不起了……」
「沒讓你賠。」許盛意無奈地嘆了口氣，「從來都沒讓你賠。」
他把我拽進車裡。
保時捷 911，我可太害怕了。
萬一我把他車吐髒了怎麼辦？
我掙扎著要下去。
許盛意拗不過，幹脆欺身上來，以他成年男性的力量壓制住我。
他陡然離得很近很近，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我不敢再動。
「讓我送你回家，好麼？」
他問得太溫柔了。
以至於我無法回答不好。
我靠在車上，幾乎睡著。
偶爾驚醒，「王總，接著喝！明年的贊助就靠你了！」
許盛意皺眉，「蘇戀戀，你不是記者嗎？」
我嘴巴一撇，在酒精作用下，哭了，「我算個屁的記者，我隻是個打雜的。」
許盛意怔了怔：
「我以為，你不會再當記者了。」
「當啊，我還有夢想沒實現，絕不辭職！」
「什麼夢想？」
「我想……我想……」
我夢囈著，輕聲說：
「我想採訪領獎臺上的許盛意。」
14
關於許盛意送我回家這件事。
我喝太多，實在有些記不清。
這是後來丁湘告訴我的。
我和丁湘在合租，據她說，許盛意把我抱進來時，她下巴都跌到地板上了。
她還說，那天晚上，許盛意遲遲不肯走。
我睡得很沉。
他就坐在旁邊，也不玩手機，就看著我，偶爾輕撫我的頭發。
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他不是恨我嗎？
看著我的時候在想什麼？
不會是想拔光我的頭發吧？？
難道……我喝醉後，跟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實在回憶不起來。
周一上班，主任突然跟我說：
「小蘇，許家那個品牌發布會，就在今天下午，你去吧。」
我詫異，「不是已經有人選了？」
「叫你去你就去，哪這麼多話。」
我不再多想，立刻收拾東西趕去現場。
人很多，這場發布會備受矚目。
跟同行聊了會兒天，他們惋惜道：「可惜許盛意不來。」
「就是，他要是來了，新聞稿的瀏覽量就好看了。」
有個年紀很小的記者問：「咦？他居然不來嗎？」
「許盛意自從退役風波後，就從未出過鏡了，聽說是有心理陰影。」
「啊，好可惜，還想拍幾張照片分享給我閨蜜呢……」
喧囂過後，發布會正式開始。
我低頭整理收音器。
突然聽到會場一片哗然。
「許——」
一抬頭，那個據說從不出鏡的許盛意，正穩步走來。
15
剎那間，幾乎所有媒體都按下了快門。
那個剛入行的小記者激動壞了。
她連聲感嘆，「靠！靠！靠！本尊也太帥了！」
我很恍惚。
記憶中，許盛意總是站在閃光燈下。
他揚起笑容時，比任何燈光都要引人注目。
四年過去，他從運動員變成總裁。
一切好像都變了。
又好像都沒變。
記者接連不斷地對他進行提問。
關於品牌發展方向，關於他的個人生活，甚至還有人問董時薇。
「我與董女士從未在一起過，我澄清過很多次，隻是你們不相信，隻顧著炒 CP 博熱度。」
許盛意笑容得體，說出來的話卻尖銳。
他好像已經克服了對鏡頭的恐懼。
直到，有個記者問：「小許總今天親自出鏡，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許盛意點了下頭。
大家都以為，他會說，這場發布會很重要之類的官話。
可他開口，語氣意外柔和：
「為了讓一個老朋友也能來。」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主任臨時更改人選。
主辦方有權利指定記者。
是許盛意，指定了我。
大家好奇地看向我。
很多人在竊竊私語，猜測我的身份。
「此外，我個人要宣布一個重要決定——」
許盛意再次開口，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我決定，重回田徑賽場。」
會場霎時寂靜。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許盛意，還在看我：
「——為了讓那個朋友，可以採訪領獎臺上的我。」
16
發布會結束。
我還沒離場時，許盛意復出的新聞，已經衝上熱搜。
有人祝福，也有人質疑。
有些評論不堪入目。
我躊躇再三，決定找許盛意說清楚。
如果是為了我，強迫自己復出。
那大可不必。
我站在門口，始終沒等到他，就折回後臺。
路過衛生間，裡面傳來男人嘔吐的聲音。
我衝了進去：
「許盛意？你怎麼了？」
他臉色蒼白，額頭上流著豆大的汗珠，看起來很痛苦。
我立刻明白了。
這是對鏡頭恐懼，產生的生理反應。
剛才，他隻是強忍著，將整場發布會開完。
「有沒有藥？我去幫你拿！」
他搖頭，「不能吃了……」
很多藥物，都屬於比賽時的禁藥。
許盛意讓我扶他坐下。
我要去叫他的助理，他卻像怕我一走了之似的，緊緊抓住我：
「戀戀，陪陪我好不好，不要再離開了……」
我留下來陪許盛意。
看他這麼痛苦，我心裡酸酸的：
「其實你不用這樣……」
「怎樣？」
「為了讓我能來現場，強迫自己面對鏡頭。」
「我樂意。而且我出鏡，你這個稿子就會很好寫吧？」
我扁了扁嘴，確實。
等許盛意好些了，助理送他回家。
到別墅後，許盛意就站在車外，不關門，也不走：
「蘇戀戀，我今天不舒服是因你而起，你是不是得再照顧我一下？」
他說得理直氣壯：
「起碼做一碗粥，讓我找點家的感覺吧？」
許盛意嘴角微微翹起，笑容狡黠。
突然一瞬間。
我仿佛又看到當年的他。
17
許盛意獨居。
他這個家，我第一次來。
有一個櫃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裡面擺了四件女士用品。
香水、高跟鞋、護膚品之類的。
都是全新的，沒拆封。
想了想，應該是給女朋友準備的。
四年，許盛意有女朋友也很正常。
我避開視線，許盛意卻把鞋子從櫃中取出：
「試試看，合不合腳。」
「不行，你女朋友會生氣的。」
他好笑地看著我，「單身四年，哪來的女朋友？你分配給我？」
「那你家裡擺這些，變——」
「態」字被我咽了回去。
許盛意並不生氣。
他慢條斯理地點著這四樣東西：
「十九歲的香水，二十歲的連衣裙，二十一歲的高跟鞋，二十二歲的面霜。這四件，都是你的生日禮物。」
我啞然。
十九到二十二，正是我們分別的四年。
「這高跟鞋，是你十八歲時想要的，你說，等大學快畢業，就買一雙穿去面試。我一直記著……也不知道你合不合腳。」
他自嘲一笑。
「就算不合腳，也不能調換了。」
鞋子很漂亮。
可我還是退還給他：
「許盛意，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
我掏出銀行卡：
「這裡面是我攢了四年的錢，密碼你生日。」
「什麼意思？」
「我想賠償你。」
說完，我看到許盛意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下來。
18
「蘇戀戀，你把話講清楚。」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是，我也沒有其他方法能彌補你，請你收下。」
他笑了。
但是笑容一點溫度都沒有，凍得人心裡發怵：
「如果我收了，會怎樣？一刀兩斷嗎？」
我點了點頭，「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你也不必為了我，強行復出。如果你覺得這點錢不夠，我會繼續攢——」
「蘇戀戀！」
許盛意突然暴躁，「我不要你的錢，你也休想跟我一刀兩斷！」
「可你復出，會很吃力，畢竟四年沒訓練……」
「誰說我沒訓練？」
許盛意拉著我去另一個房間。
門一推開，我就看到裡面好幾排跑鞋。
都是穿壞了的跑鞋。
「這四年，我一直在跑步，每天我都會獨自訓練……我的狀態，的確和在役運動員沒得比，但我覺得，還能試一試。
「就這麼放棄，我不甘心。我不想未來回顧人生時，後悔自己敗給了流言蜚語，沒能證明我自己。
「復出，不光為你，也為我自己。」
許盛意眸光亮得發燙。
我看著他，許久說不出一個字。
因為這樣的他，很像當年比賽時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