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隻受了傷，又被丟下的小狼。
我飄到他身邊，想摸摸他，卻隻能穿透他的身體。
我的諾諾啊……
即便是靈魂體，我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11
稍晚些時候，溫煜領著溫諾回了家。
林向歡跟他們一起。
司機靜靜地開著車。
溫諾哭脫了力，趴在溫煜的懷裡睡著了。
林向歡一直想說些什麼。
但溫煜閉著眼，不大耐煩的樣子。
下了車，林向歡站在溫家別墅門口，看溫煜抱著溫諾進去。
「進來吧。」
溫煜沉聲道。
林向歡面上一喜。
她跟著走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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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接過溫諾上了樓。
一樓，隻剩溫煜和林向歡二人。
「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林向歡率先開了口，「明明劇情都結束了，為什麼還會……」
溫煜躺在沙發裡，揉按眉心。
「溫煜，這件事對諾諾打擊太大了。」林向歡擔憂地說，「他一直認為是我們導致許葉……可是劇情結束了不是嗎？」
「或許，這隻是個不幸的巧合。」
溫煜闔眸，輕聲道：「離婚前，許葉短暫失神過。」
「我和諾諾都懷疑過，是系統重新出現了。」
「但是，我們都沒有在意……還是決定和許葉攤牌。」
林向歡頓了一下，「但是，諾諾不是沒事嗎？如果是系統懲罰，諾諾也會受傷的。」
溫煜痛苦地用手捂住眼睛：「我不知道……」
「為什麼……我隻是不想再被系統挾持……想自由地做一次抉擇……」
「我隻是這麼做了一次，她就死了……」
林向歡見狀，慢慢地朝溫煜身邊靠近，試圖去拉溫煜的手：「別太怪自己，可能真的隻是個巧合呢？」
「巧合？」
溫煜放下手，苦笑著，任由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怎麼可能。」
「林向歡，我看過婚禮監控了。」
「拍得很清楚，許葉從始至終都坐在那裡，不可能去拿鑽戒。」
林向歡抿唇。
我也很驚訝。
沒想到溫煜會去取證調查。
我以為，他會直接認為是我動的手腳。
但是，什麼叫「自由地做一次抉擇」呢？
我不明白。
從頭到尾，我和他說的都是，我會受懲罰而已。
和他並沒有關系。
溫煜很自主，並不是一個會被挾持情感的人。
所以我一直以為，他和我在一起，是因為他愛我。
可現在，他說，那些選擇是他被迫做出的決定。
愛是自願。
不愛才是被迫。
我很疑惑。
「系統。」
「可以查看溫煜的攻略值嗎？」
系統很快回復了我。
「原則上，是不可以和宿主說的。」
「實際上……咳，滿格一百，宿主將溫煜攻略到了九十九。」
我聽笑了，「不可能吧……你自己看，這像是攻略值到達九十九的樣子嗎？」
「不會是又 bug 了吧？」
系統沉默了很久。
才回話道：「這就是為什麼需要真人來體驗劇情。」
「人類的感情很復雜，再高級的系統，也無法處理。」
我泄了氣。
但很快，也理解了溫煜的情緒。
他是那麼一個自信、自尊的人。
卻愛上一個受困於系統才不得不和他在一起的人。
他一方面想要順從內心，和愛的人相守。
另一方面，自尊告訴他，這種無可奈何、沒有自我的愛，他不稀罕。
溫煜想愛我，但又抗拒愛我。
如此矛盾，如此撕裂。
12
夜深了。
即便林向歡再三表示她不想走。
溫煜還是讓司機將她送了回去。
在樓下呆坐了會兒後，溫煜上樓，去了溫諾的兒童房。
三天前，他還在這個房間和許葉爭執。
現在，許葉已經死了。
他走到床邊，沒看到溫諾。
喊來保姆一問，才知道溫諾死活不願意再在這個房間裡睡覺。
「諾諾覺得是自己在這個房間裡說夫人壞話，才讓夫人傷心的。」
保姆小聲說：「諾諾去夫人房間睡覺了。」
溫煜又去了許葉的房間。
他沒怎麼注意過許葉的房間。
現在是夜裡，還關著燈。
明明很昏暗，他反而覺得看得很清楚。
床頭櫃上的水杯。
沒關緊的抽屜。
遺落在窗臺的發繩。
明明一切都在。
許葉，怎麼就能狠心離開這個世界呢？
她怎麼舍得？
溫煜想發怒，想砸壞所有的一切，想發泄自己內心的恐慌和迷茫。
但最後，他隻是走到床邊，看著睡著的溫諾，在他臉頰淺淺吻了一下。
然後幫溫諾蓋好被子。
是他不配。
是他自作自受，過不了自己心中那一關。
溫煜很不想承認。
但不得不承認。
他愛許葉。
他其實才是那個害怕的人。
怕許葉沒了劇情系統限制後，會離開他。
索性，他先離開。
他要看看許葉的態度。
但他沒想到，許葉真的不在乎他。
直接答應了離婚。
他咬著牙，宣布了再婚的消息。
許葉竟然還真的來參加他的婚禮。
他生氣了。
然後，他牽了林向歡的手，摟了林向歡的腰——
他……他吻了林向歡。
還將林向歡認作妻子。
宣誓會愛護林向歡一輩子。
溫煜一直知道許葉在看他。
緊緊地看著他。
他還自得地表演著。
直到，許葉開始臉色發白，眼神渙散。
那一刻，溫煜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
可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先潰不成軍。
他其實知道，許葉根本不可能去偷那顆粉鑽。
但他實在是沒辦法繼續站在臺上。
於是他順勢走下來。
本來，他想逼迫許葉說出心中所想，自己也好借坡下驢，結束這場荒唐的婚禮。
可是，他再一次地錯了。
他用最不應該的方式，去逼許葉。
許葉被他害死了。
一次一次試探，傷害。
最終，將結局導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溫煜很後悔。
後悔得快要瘋了。
沒人能聆聽他的懺悔。
也沒人能寬恕他。
溫煜站在許葉房間的落地窗邊，看向外面。
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大門口，花園和魚池。
許葉特意在窗邊放了個躺椅。
溫煜躺了上去。
確實很舒適。
但他體會不到其中樂趣。
風景一般，看不到什麼美景。
而且，躺椅的方向，即不朝著花園，也不對著魚池。
反而對著大門。
大門有什麼好看的？
溫煜慢悠悠地晃著躺椅。
大門……
能看到什麼呢……
能……
看到他回家啊……
13
夜深了。
我看著溫諾硬要躺在我的床上睡覺。
看著溫煜在我的房間走來走去，躺在我經常躺的躺椅上，慢慢睡著。
我覺得稀奇。
「平日裡不來我房間。」
「我死了，反倒來了。」
系統也不明白這種行為叫什麼。
分析半天，發出卡機了的呲呲聲。
「行了……你休息會兒吧，別分析了……」我扶額，「脫離通道準備好了嗎？」
「馬上。」系統說道，「回去後，就回不來了。」
我嗯了一聲：「這個世界會覆滅嗎？」
系統又開始分析了。
「劇情崩潰，世界必須覆滅。」
「隻不過，本系統需要先調查一段時間，並根據 bug 提交系統升級申請。」
「因此，世界還會短暫存在。」
我飄在溫煜身側，靜靜看著他的側臉。
八年時間，我是真的不了解他。
失敗得很徹底。
他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愛，到底是什麼，我也不得而知。
哀嘆一聲，我飄到了溫諾身側。
溫諾睡得很不安穩。
可能是做了噩夢，眉頭皺起，小嘴繃得很緊。
我碰不到他。
沒辦法撫平他的額頭。
我附在溫諾耳邊，小聲地說：「諾諾隻是個孩子啊。」
「你也很怕吧……媽媽不怪你的。」
「你還是媽媽的孩子哦。」
系統沉寂了。
我在房間裡飄來飄去。
看看溫煜，看看溫諾，發發呆。
幾個小時後，系統突然出現，說通道準備好了。
我再次看了看這熟悉的環境。
「走吧。」
14
現實世界。
三年後。
我已經很少回想起劇情世界。
每天的日常是上班，和女兒玩耍，和老公拌嘴。
和大部分普通家庭一樣。
過著普通的生活。
平淡又幸福。
系統看在我給常出 bug 的它打了好評後，偶爾會給我反饋積分。
積分可以兌換成現實世界的「運氣」。
比如彩票中獎、升職加薪、身體健康等。
算是小福利。
15
某個午後。
系統突然上線。
「許葉，本系統的調查工作已經結束。」
「劇情世界很快就會覆滅。」
我剛午覺睡醒。
嗯了一聲後，遲疑地問：「他們……怎麼樣？」
系統頓了頓。
「原則上，是不可以和宿主說的。」
「實際上……咳, 溫煜動用手段將林向歡送到了國外, 三年內沒有再和她見面。也沒有再接近別的女人。每天隻是工作、陪溫諾……」
「和給你上墳，燒東西。」
我差點口水噴出來。
系統繼續說：「溫諾難過了很久, 一直不能釋懷。」
「過了一年，他才接受了你的死亡，開始正常生活。和溫煜一樣，溫諾不願意再見林向歡。」
「隻是他不敢給你上墳。依然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你, 不敢面對你。」
我嘆了口氣。
「至於林向歡——」系統音平淡地說, 「她想了很多辦法回國內, 但溫煜的人壓著她，不管是綁、打暈、拖走，都不準她回國。」
我默不作聲。
半晌，系統說：「溫煜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他寫成信，燒給了你。」
「你……要看嗎？」
「裡面寫了很多你們的事，和他對你的感情。」
我沒有多想, 直接拒絕了。
系統不理解：「你不好奇他為什麼要那麼對你嗎？為什麼要聯合林向歡欺騙系統，欺騙你？」
「你不好奇, 他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愛，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繼續搖頭。
「你……」系統的機械音充滿了不解, 「人類的感情, 真奇怪。」
「本系統以為溫煜不愛你, 結果他其實是愛的。」
「本系統以為你會覺得不甘心, 想要一份堅定的答案, 沒想到你不需要。」
「奇怪, 太奇怪了。」
我聳肩：「這有什麼奇怪的？」
系統反問：「你為什麼不需要這份答案？」
我組織了下語言。
「對於你們系統來說，第一要義是搞清楚定義, 判斷是否。」
「但人類並非理性動物, 而是情緒的奴隸。」
「我的確不知道溫煜是怎麼想的, 他又是以什麼形式在愛他的許葉。但我作為他的許葉的那些年，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不愛, 和痛苦。」
「所以許葉有了答案, 這不是愛。最起碼，不是許葉想要的愛。既然不是她想要的東西, 那她就可以走。不需要的東西, 也不要再進行求證。這不是很簡單嗎？」
系統發出了呲呲的處理分析聲。
幾秒鍾後，系統說：「愛就是愛, 不愛就是不愛。」
「本系統不理解。」
我噗地笑了出來。
「首先，愛是歡愉。」
「其次，如果我進行了求證, 得知溫煜的確愛著許葉——可是許葉還是好痛苦啊，痛苦到所有人都知道許葉不幸福。」
「最後, 請問系統，你覺得這份痛苦的愛, 滿足你對愛的定義嗎？」
系統又宕機了。
我聽得渾身冰冷。
「然總」我多次拒絕了系統想要將那些燒給我的信給我看的提議。
它很想研究下我的反應。
我再次拒絕。
系統終於死心。
但它又覺得, 我這個拒絕的行為很值得研究。
作為報酬, 它會繼續給我返積分。
讓我富裕充足地活下來。
好讓它繼續研究。
17
一年後。
系統的升級報告終於審批通過。
徹底大升級之後。
系統搞明白了一件事。
溫煜的許葉已經死了。
現實世界的許葉還活著。
那些劇情世界裡的沉重負擔，不應該強行加在現實世界的許葉身上。
系統很愧疚。
它返了大量積分給許葉。
多得許葉都擔心自己能一路活到兩百歲。
說不定，還要被當成怪物研究。
18
多年後。
系統忙於應付其他的宿主, 已經很少出現。
許葉很滿意這種平靜的生活。
總之，歲月漫長。
然而，值得熱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