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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送我一支春風裏的花 5076 2024-10-05 17: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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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送去醫院急救。

    因為局裡事先已轉移走大部分民眾,所以所幸那幾場爆炸沒有什麼傷亡。

    局裡聯合省支隊連夜開會,這次事件性質非常惡劣,甚至從別的地方調來了特種部隊。

    許昌現在已經是逃犯了,懸賞他信息的錢甚至能付市中心一套房的首付。

    我躺在床上掛水,要求參與到這次活動中。

    「你先給我歇著!」

    老局長把我摁在了病床上。

    就差把一顆果籃裡的水果塞進我嘴裡。

    「許昌逃不掉的。」

    「現在海陸空全面封鎖,抓到他隻是時間問題。」

    「你好好養傷,等我們的好消息。」

    「說不定明早一覺醒來你倆就隔著一道鐵柵欄見面了,所以別操那麼多心。」

    吊水的瓶子晃晃悠悠,我走時,局長是個成熟穩當的中年人,而現如今,皺紋卻已爬滿他的眼尾。

    我們等這一刻,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局長走後,我一個人躺倒在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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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身看著被風揚起的幕簾。

    不知何時,窗外的枯木已然長上綠芽。

    好像曲北市的春天,

    快來了。

    19

    2 月 4 日,有線人在曲北市蘆葦縣掌握到許昌的蹤影。

    市局立馬調人前去進行抓捕活動。

    我申請一塊去,被局長拒絕了。

    「我說你,好好養傷,行不行?」

    「我胳膊好著呢,您看,支架都去掉了。」

    我在他面前揮動胳膊,他老人家嚇得就差扶著我了。

    「你給我好好待在醫院裡,我們還不需要一個纏著繃帶的同事沖鋒帶路。」

    ……

    局長拒絕地義正詞嚴,我又重新躺回病床上。

    想著師傅要是在就好了,師傅一定會想盡辦法滿足我的要求。

    唉,師傅。

    青山處處埋忠骨,為何好人總是活不長,而壞人卻遺千年?

    大概是心中的理想之路,太過艱辛而漫長了吧。

    ……

    半夜十二點,我翻進了局長辦公室。

    那盞昏黃的光依舊燃著,明明局裡早已過了下班時間,他卻依舊低頭奮筆疾書著。

    他看見我,嚇得差點把手中的筆丟出來。

    「你你你,你不在醫院,幹什麼來了?」

    「我身子骨好著呢。」

    「請讓我參加許昌的抓捕行動!」

    我站得筆直,朝他敬了個禮。

    他坐在椅子上,愣了兩三秒,嘆氣。

    「你……」

    「怎麼跟你師父一樣犟。」

    「……」

    提到這個名字,我倆皆是雙雙陷入沉默。

    我低著頭輕輕出聲:

    「我對許昌的了解最深,抓捕時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我一定能派上用場。」

    「而且……」

    良久,局長站起,拍了拍我的肩。

    「……」

    黑夜萬籟,月光隨著晚風而撥動。

    「我想將手銬親手給他戴上,連帶著……師父的份。」

    「手銬肯定不能讓你戴上了。」

    「出任務時,記得站在後排。」

    20

    許昌藏身的地方很聰明,這幾天正值過節。

    那地方,又是個集市。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沒有將群眾遣散。

    也因為這樣,執行任務的環境更加艱難。

    下午三點一刻時,狙擊手最後在東街口發現了他露頭的影子。

    眼見著天色即將向晚,下一次露頭,勢必是抓捕開始的時候。

    漫長的等待後,前方打來信號。

    抓捕開始。

    一方面是偽裝群眾的便衣包抄,另一方面是狙擊手時刻報點。

    熱熱鬧鬧的人聲沸騰,沒有人瞧見內裡的暗流湧動。

    許昌似乎是想買點必備用品才出門的,戴著鴨舌帽和口罩。

    我們的便衣迅速靠近他,可就在即將抓到他衣角的那一剎那。

    舞獅隊猛然奏起了鼓聲。

    許昌轉身就跑。

    一時間所有的一切都亂成了一鍋粥。

    攤位被撞壞的,飛檐走壁的,人群推推嚷嚷。

    一伙人在人堆裡追著一個人。

    我隻能在信號車裡看。

    雖然有好幾次都坐不住,但被身旁的局長摁下來。

    好在抓捕似乎很順利。

    前方傳來消息,嫌疑人被摁在了地上。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時。

    畫面猛地放大——

    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許昌!

    抓錯人了。

    我愣在原地,幾秒鐘後,反應過來。

    抓著局長的肩膀。

    「立馬將群眾遣散!」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第一場爆炸,就在東市交口發生。

    轟隆的響聲震天,隨即竄出幾米高的火花,人群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我拉開車門,不顧身後局長的勸阻跳下了車。

    人潮發了瘋般往外湧,眼前的景象不輸一幅地獄繪圖。

    我卻逆著人流往裡走。

    左臂的傷口因被擠壓而有了點隱隱的疼痛,我捂著那兒,讓自己不停地思考。

    跟了許昌那麼久,我很了解他。

    這時候,許昌會在哪兒呢。

    一個既隱蔽又能望見這一番圖景的地方。

    而這時候的許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我的目光,移向了火場的中心,那棟搖搖欲墜的茶樓。

    越靠近那裡氧氣濃度越低,

    我將一個哭泣的小男孩抱給在場的同事,讓他返回。

    就踏進了茶樓裡。

    隨手擰開櫃臺上放著的礦泉水,倒在手帕上,我捂住口鼻,往樓上走。

    茶樓營業的時間太久了,所有的一切都搖搖欲墜。

    偏這時候,手臂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旁邊有巨大的殘骸滾落,我下意識地貼著墻壁。

    可劇烈的灼燒感差點燙下我一層皮。

    躲避間,就忽地落入一個人的懷裡。

    低啞而熟悉的聲音就貼在我的頸肩。

    「好久不見。」

    「……」

    我轉身,猛地攻擊他的右腰。

    其實沒有多久不見,就隻有十多天,我們倆,卻像是隔著萬重山一樣。

    地板在隆隆的震動著,我們望著彼此,卻拳腳相加。

    「阿青,原來你這麼會打架啊。」

    「不然怎麼幫你處理那些不聽話的手下。」

    我甩了甩手,虎口有些震得發疼。

    我借著巧勁將男人摁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就這麼看著我,笑。

    我往自己的腰後摸手銬,卻一個不注意被他掀翻了身體,又重新摁在地上。

    於是再次扭打在一起。

    他這人,也不知道在濫情什麼。

    都到這時候了,還顧及我手臂的傷。

    不然,大概早把我收拾了。

    「阿青,你恨我嗎?」

    我們都打累了,我靠在一處大理石板的臺面上,怎麼也支不起身子。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往後退。

    「我從少管所出來那年,認識了一個兄弟,我對他真是掏心窩子的好。」

    「結果呢,他把我當樂子,某天半夜開車把我拖外面拖了兩裡地。」

    「從那以後,我最恨的,就是騙我真心的人。」

    「而你,將我的心掏出來放地上踩得粉碎。」

    「你也知道,我啊,挺睚眥必報的。」

    他慢慢從口袋裡掏出那把手槍。

    據局裡分析,那裡面還裝著最後一顆子彈。

    現在,槍管對準了我。

    「阿青,天堂……再見。」

    扳機沒有扣動,我先一步大喊出聲。

    「小心!!!」

    頭頂的樓層落下,他身下的那片地猛然碎裂。

    我身體已然猛地撲過去拉住了他。

    可是,我哪有那麼大力氣啊。

    狠狠地抱住石墩,我抓著他的手腕。

    他就被我抓著,懸在了半空中。

    連帶著我一起,慢慢地向下滑。

    「你在做什麼???!」

    「你不要命了??」

    「你快松手!!!」

    這是我頭一次在這個男人眼裡看見不可置信的表情。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你快松手,好不好?這樣下去你也會死的。」

    「我剛才要殺了你啊!為什麼要救我?」

    我緊拽著他,用盡了這副身體所有的力氣。

    大概是傷口裂了,汨汨的血就從我的袖管流出,交匯在他的手臂上。

    他的語氣,漸漸染上了哀求。

    「求求你,放開我好不好?」

    「這樣下去,你也會死的……青青。」

    「為什麼……」

    為什麼啊。

    大概是,就隻有救人時,才能憶起自己的身份是警察。

    大概是,就隻有挽回他人生命時,才能忘掉那片血海。

    「給我活著……活著面對你的錯誤啊……」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想將他拉上來,可是我失敗了。

    我身下的那片結構也不穩,土崩瓦解般的磚塊碎裂。

    我隨著他一同掉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

    我開始恢復意識。

    好像沒死,樓下的床鋪和沙發堆一起為我們做了緩沖。

    可我四肢哪裡都動不了,倒是身旁的男人,他能慢慢起身。

    ……為什麼壞人,就這麼耐揍啊……

    他抹了一把血水,然後探向我的腰間,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我完全都動不了,大腦能思考都是奇跡,隻能拿眼睛瞪著他。

    然後我就看見他摸出了我的手銬。

    將我的手,和他的手拷在了一起。

    拖著我,往外面走。

    他明顯也傷得不清,連一撅一拐都算不上了。

    大火依舊在燒,他就這麼拖著我,往外爬。

    我意識開始不清,可到最後,我還是堅持張口問他。

    「許昌……」

    「你會認罪嗎?」

    「……」

    「嗯,會。」

    這就是他的回答,我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卻感受到他握著我的手,似要將我手上的血跡擦幹。

    可我知道,怎麼也擦不凈了。

    他好像哭了。

    「青青,你的手上,要是沒有沾上血就好了。」

    「……」

    感受不到熾烈的溫度了。

    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所幸,我聽見了遠方的警笛聲。

    警笛聲,總是這麼令人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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