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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魚目記 3635 2024-12-24 17:3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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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如果有流言傳出,他找到我殺了我一點都不難。況且就算我把秘密說出去,恐怕也沒人會信,隻當我詆毀聖上,但你呢?」


    「我曾經問過睿王,為什麼江霧想扶持駱儀璟卻會把你牽扯進來,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他用眼神示意我說下去。


    「他說,如果換做是你登基,有這麼個前朝時專幹髒活且勢力驚人的人,你會留他嗎?」


    這就是他的回答。


    「當時他是站在駱儀璟的角度上說的,而現在即將登基的人,是他。」


    侍女端上熱茶,他艱難地坐起來,倚靠在床頭,喝了口茶,嘴唇有了些血色。


    他沉默許久,放下茶杯:「我當日選擇他,無非是自保,我與江霧不是一路人,他想除掉錦衣衛很久了。端王雖然是嫡出,但實在是不堪大用,豫王是江霧的人,所以我才選了睿王,求的不過是先下手為強除了江霧和豫王,以免被他們除掉。」


    「可是或許,事實上,睿王和駱儀璟並沒有本質區別。」


    「我何嘗不知。隻是身不由己,你以為我能告老還鄉嗎?」


    身不由己,每個人都身不由己,我明白這種身不由己。


    我轉開話題。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要你頂替陸凝眉去殺駱儀璟。」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看著他的眼睛,「下毒之後,我明明該死,你為什麼救我?」


    「誰知道呢。」他坦然直視我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也許是某一刻突然良心發現,覺得有愧於你吧。隻是一瞬間鬼使神差做出的決定,不必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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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鬼使神差的決定能讓他悖逆駱儀璋,能讓他求回我一條命?


    我沒有戳破這個明顯的謊言。


    「其實你不是個壞人。」


    「是嗎?」他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這是打從我掌管錦衣衛以來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評價。你對好與壞的定義還真單純,我一時興起救你一次,你就把前頭的恩怨是非都忘了。」


    我沒忘。任誰經歷過都不可能忘。


    但這並不耽誤我得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指指桌案上的一個木盒,對我說:「既然你要走了,那個,算我送行的禮物。」


    我去拿起木盒,打開。


    裡面是那副畫。


    我換臉之前他畫的那副畫。


    如今的我頂著一張平凡至極的臉,但這幅畫記下了我過去的模樣,我也曾是個美人,盡管畫上的模樣再也回不來。


    「我確實沒有任何辦法讓你恢復以前的樣子。如果你看了這幅畫會難過,就留下。如果你覺得可以做個紀念,就拿走。」


    我關上木盒。


    「我帶走。」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駱儀璋曾經誇我有膽識,我想,我不應該辜負了他的誇獎。


    我想再膽大妄為一次。


    「顧大人。」


    「嗯?」他睜開眼。


    「倘若時至今日我仍然恨著你,也有極其充分的理由吧?」


    ?


    27.


    顧府被付之一炬。


    縱火的人是我。我恨他把我卷進這些事中,臨行之前假借去看他的名義在他的住所放了把火。救火不及,整個顧府淹沒在熊熊大火中,顧雲亭身負重傷體力不支跑不出火場,但抓到了縱火的我,即使他斷了一條手臂,對付我這樣的弱女子也還是綽綽有餘,一刀刺死了我。於是我作繭自縛,本是想報仇,卻把自己搭了進去,我和顧雲亭雙雙死在火場,他成了一具斷臂焦屍,而我不僅是焦屍,甚至身上還插著一把燒變形了的刀。


    這是駱儀璋將會聽到的故事。


    ?


    28.


    半月後。


    帝京一家酒樓悄無聲息地換了老板,不過沒有人知道,即使知道,也沒有人在意。因為那老板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走在街上都沒有人會多看她一眼,她孑然一身,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


    今天是駱儀璋登基的日子。


    那個故事他會不會信,我不知道,我沒有把握他一定會信,他不傻。但我們把能做的偽裝全做了,他信不信,聽天由命。


    而這個故事,或者說整個故事,傳到民間時早就變了形。我的酒樓裡有說書先生,闲時我坐在雅間裡聽他講述那些似真似假的故事,得知了故事全然不同的面目。


    先帝晚年昏聩,大奸臣西廠提督江霧與丞相秦敬明把持朝政,意圖立豫王駱儀璟為君。為此,他們除掉了力諫皇上冊立端王為太子的陸將軍,誣陷了彈劾江霧的錦衣衛指揮使顧雲亭。但睿王,也就是當今天子,冒著性命危險把顧雲亭從牢裡救出來。這讓江霧和秦敬明有了危機感,他們的計劃提早,以劇毒弑君,先帝驟然駕崩。但是江霧並沒想到,先帝留有遺詔,遺詔上寫明他身後由睿王駱儀璋繼位。江霧不滿遺詔,發動西廠的全部廠衛造成了一場宮變,錦衣衛和禁軍拼死抵抗,活擒奸佞,肅清朝堂,迎睿王繼位。但顧雲亭在血戰中受了重傷,性命垂危。江霧雖然被生擒,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僥幸逃脫的西廠爪牙動不了駱儀璋,就找了顧雲亭,在顧府焚火,一夜之間,顧府化為廢墟,顧雲亭傷重無力逃離,一代忠正直臣被活活燒死在火場中,棟梁摧折,千古國殤。


    是的,這是眾人所知曉的故事模樣。


    這個故事裡,沒有我,也沒有陸凝眉。


    ?


    29.


    事實上,顧雲亭才是那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人。他並沒有留在我的酒樓裡,他說他有地方可去,也有田產保下半生衣食無缺。


    對此我並不遺憾。


    要說愛上一個給我帶來這麼多麻煩和厄運的始作俑者,我還沒到那個份兒上。即便我認定他並不是個壞人也不會,即便他最後救了我,也不會。


    要說他為什麼最後救了我,我想也不是因為他對我產生了什麼特殊的感情。他沒有那麼濫情,我也沒有那麼特別。他會救我,隻是因為,他並不是個壞人。


    僅此而已。


    我們也沒有什麼足以讓我們餘生相互扶持的同生共死的情誼,所以這樣的結果,就不錯。


    人生很長,我們隻不過是短暫地並肩而行,然後又在應該離散的時候擦肩而過。這一生會經歷許多這樣的過客,如果每個都長久地念,心就不夠用了。


    今天是駱儀璋的登基大典,我登上酒樓的最高處,倚著欄杆遙望皇宮。我能看見紅牆綠瓦,聽見歡慶樂聲,直衝天際。想必他此時正穿著龍袍,在眾臣的跪拜以及萬歲的呼喊聲中,緩步走上丹墀,走上皇位,走上那個權力的最高點,脫出了那個人人身不由己的輪回。


    隻是這都已與我無關了。


    我把顧雲亭為我畫的那副畫掛在了我專屬的雅間中,端茶的堂倌曾經好奇地問過我那畫上的人是誰。


    我說,那是一個人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


    番外·陸凝眉


    1.


    一個人的生活能倏忽間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我也曾以為生活能一成不變地持續下去,變故陡生的時刻,我才明白這世間並沒有鐵鑄的權勢富貴,我父兄一夜之間成了罪臣,我一夜之間成了罪臣之女。他們將要問斬,我將要流放。


    父親能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從青樓買來了一個妓子的女兒。問斬時,我父兄會被押解回京驗明正身,他們逃無可逃,但我不同,認識我的人少,她可以頂替我被流放,我能活下去。


    父親把她安排在了我的房中,讓我連夜離開。臨行前,我偷偷去見了她一面。


    無他,我隻是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她是頂替我受罪過。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可即使我對她有愧,也不得不連夜出逃。


    因為我是將軍府唯一能活下來的人。我不是為自己而活,我身上還有我父兄的命。


    隻是當我一路輾轉到帝京時,我才發現,沒了將府嫡女的身份,我便空有這一張臉,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我無法在帝京立足,連活下去都難,遑論報仇。我沒有任何途徑見到任何一個能在皇上跟前說得上話的人,銀子用完了,我連飯都吃不起。


    人世滄桑,乍貧乍賤。


    此時此刻我才算有體會。


    ?


    2.


    孤身一人的弱女子想在這個世道上活下去太難了,憑借我這張臉,我走上了我最不想走上的一條路。


    我把自己賣給了帝京最大的青樓,成了清倌人。


    直到如今想來,依然覺得那段時日屈辱至極,銷金窟裡滾三滾,是人是鬼都見過,青樓的日子留給我的記憶隻有一張張可憎的面目。縱使我成了這裡的當家花魁,縱使他們為我一擲千金,我扔一條帕子便能引得他們瘋搶,可我從不以此為樂,我隻覺得惡心。出賣色相彩衣娛人,這不是我該做的事。


    可是我沒有辦法。


    那段時日裡,我看不到出路,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攢夠贖身的錢,我甚至曾想,我若能在這樓裡認識些達官顯貴就好了,隻要他地位足夠高,能讓我實現願望,我可以忍著惡心委身與人曲意逢迎。


    直到江霧出現。


    他甫一出現時,我就注意到了他。他坐在最前頭最中間的位置,假若他也是那種紈绔子弟,我不會多看他一眼。


    但我沒有從他的眼中看見欲望,哪怕一絲一毫。


    那種惡心的欲望,在青樓的這段時間裡我已經見了太多,無論怎麼掩飾都呼之欲出,黏膩膩地停留在我身上,令人作嘔。


    他沒有。他眼中沒有那種東西。


    後半夜時,鸨母喜滋滋地說江大人出了最多的錢,叫我去他房裡獻舞。


    那時我還不知道誰是江大人,進了房才看見是他。他沒有叫我跳舞,而是問了我的名字。


    ——你叫什麼?


    ——橫波。


    我低垂著眉眼回答他。


    橫波,這是我在這裡得到的新名字。這裡的女子都有花名,初來時,鸨母問我叫什麼名兒,我扯謊說叫眉兒。她對我說,這名字溫柔小意,卻不夠讓人心動,配不上我這張臉,既然你本名叫眉兒,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你就叫橫波。


    從此我就成了橫波。


    他沒有讓我跳舞,他與我煎雪烹茶談論詩詞曲賦,闲談整夜。清晨時他離開,他說,你等著我,很快你就會離開這裡了。


    我對這話沒半分期冀,有無數男人對我說過這句話,但是最後鸨母都不放人,縱使我的贖金是天價,但放我走還是無異於殺雞取卵,她舍不得我這棵搖錢樹。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說到就做到了。


    三日後我就被接了出來,臨行前我問鸨母為何竟同意放我走,她一揮帕子:「那是西廠提督江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是我得罪得起的嗎?」


    西廠提督。


    他是江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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