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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珍珠光 4202 2024-10-17 23: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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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事情?

    我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事情。

    我叫李珍珠,五歲前的事情不記得了。

    我五歲那年,李家村發了疫病,爹娘都死了,就剩我一個。

    但是連日的高燒讓我燒壞了腦子。

    東家西家給我口飯吃,也長到了六七歲。

    莊稼人心善,莊稼小孩懂事早。

    我撿碎柴,拾落穗,還撿到過兩隻病雞。

    七歲那年秋天的大雨裡,我抱著那兩隻病雞在懷裡,等人回來認。

    「病雞會傳病,沒人要的,你拿走吧。」

    那兩隻病雞養好了,雞生蛋,蛋孵雞。

    「老天爺餓不死瞎家巧!你瞧珍珠笨是笨,養畜生挺有一手。」

    「旁人家的雞不下蛋,李珍珠家的雞下雙黃蛋。」

    十二歲那年,我撿到了被小孩子丟石頭的大黃。

    「你也沒人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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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黃搖著尾巴,嗚嗚地叫。

    大黃來了,我有了第一個家人。

    再就是十四歲那年,我撿到了謝無塵。

    他衣衫破舊,昏迷不醒,還有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被他死死抱在懷裡。

    就是這樣,也難掩飾天人之姿,冰肌玉骨,像個出淤泥不染的荷花仙。

    那天太陽很大,我怕曬壞他,毒日下為他撐了兩柄荷葉。

    我等了一日,也沒等來人說這是不要的東西,珍珠你拿走吧。

    李村長跟我說過,沒說不要的東西就不能拿,不然就是偷。

    太陽落山時,我鬼鬼祟祟地張望左右。

    借著夜色把謝無塵偷回了家。

    我撐著手看他,左看右看都覺得浪費。

    太浪費了,這麼大個男人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掰著手算了一下。

    從前我家有三個人,我爹,我娘和我。

    李村長說三個人就像個家了。

    現在我有大黃,還有這個大活人。

    那他當爹,我當娘,大黃當珍珠。

    嘻嘻,李珍珠又有家了。

    但是謝無塵傷得太重了。

    我煮了米粥和雞湯,一點點喂他。

    喂到第三日,他睜開了眼。

    第一件事是摸到劍指著我,警惕地張望:

    「這是哪裡?你是誰?」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凌塵峰劍修弟子,因為飛升失敗墜下凡。

    怪不得前陣子雷雨陣陣,原來是凌塵峰的修道者在渡劫。

    受了傷的謝無塵在我家住了下來,等著五年後再向天證道。

    謝無塵拿劍的手我舍不得讓他拿鐮。

    賣豆腐的劉大娘笑我:

    「珍珠,不讓你童養夫幹活呀。」

    我搖搖頭,擦了把汗:

    「他不是莊稼人,反倒累著他。」

    「男人白吃白喝算什麼?好歹幫你劈個柴。」劉大娘用鼻孔哼了一聲,「也就珍珠傻,把石頭當個寶。」

    「他……他劈柴的時候你沒看到,他也識字,是讀書人,會幫我記賬,大娘你別操心啦。」

    我第一次說謊。

    謝無塵不會幫我劈柴,也不會幫我記賬。

    他留在這裡是因為他發現李家村靈氣濃鬱,修煉竟然事半功倍。

    我端著蛋羹放在謝無塵面前,討好地看著他:

    「如果五年後,你還沒回去,能不能跟我一起過日子。」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定會回凌塵,到時候欠你的我都會還給你。」

    「你不欠我什麼,要是你方便,幫我記個賬。」我有點難過,「我算不清,總被人騙。」

    「蠢貨。」謝無塵嗤笑,「為什麼不騙別人隻騙你?」

    是啊,為什麼隻騙我,不騙別人呢。

    我苦惱地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

    但是我認為謝無塵並不討厭我,他隻是討厭所有蠢人蠢物。

    因為第三年,他的小師妹施雨找上門了。

    我才知道謝無塵原來也會笑。

    看施雨親昵地攬過謝無塵的手臂。

    我其實沒有不高興。

    我算著屋子裡現在有三個人了,像李村長說的那樣,是個家了。

    大黃當不成李珍珠,隻好繼續當大黃了。

    當我跟謝無塵和施雨說,希望我們三個變成一家人,快快樂樂地住在李家村時。

    施雨先是睜大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然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她指著臉色鐵青的謝無塵,擠眉弄眼道:

    「師兄,這村姑要和你做夫妻,哈哈哈哈哈!」

    施雨誤會了,不是要做夫妻。

    我是想找一個家人,跟他長長久久地相依為命。

    要是能一輩子,做夫妻也行。

    「她腦子有病,你不要聽她胡言亂語。」謝無塵面色慍怒。

    謝無塵動怒後,施雨就不敢開玩笑了。

    施雨坐在墻上,揪著一枝桃花感慨:

    「師尊說你在凡間歷情劫,比其他人都難,我還擔心了好久。

    「別人情劫都是公主貴女,癡纏三生三世,怎麼身為第一劍修的師兄你就……」

    謝無塵卻像受到了侮辱,一劍斬斷矮墻外的野桃樹,一字一頓:

    「她不是我的情劫。」

    我不太理解情劫是什麼意思。

    但我大約能猜到施雨對謝無塵而言是特殊的。

    施雨漂亮又聰明。

    她好奇地跟我一起去集市時,隻是站在攤子邊,一日才能賣完的雞蛋,一個早晨就賣完了。

    別說騙她,他們連價也不講,還有不少零嘴和香袋扇墜塞進施雨口袋,逗得她咯咯笑。

    回去時,我挑著空空的擔子,心裡卻很沉。

    我覺得謝無塵又說對了。

    不然他們怎麼不騙施雨,隻騙我。

    「師兄你這樣混著也不像話,不然你們結為夫妻,是騙騙天道的假夫妻,否則兩年後的雷劫,你依舊過不了。」施雨嘆氣,「到時候飛升了,她要什麼金銀珠寶,你盡管賞她就是了。」

    謝無塵不願意,卻也沒辦法。

    在半年後,我歡歡喜喜地扯了匹紅布,給謝無塵做了一身衣裳,給自己裁了個蓋頭。

    拜過天地,就算成親了。

    施雨大喜過望,說看見了謝無塵紅鸞星一閃即滅,定能過情劫。

    紅鸞星一閃即滅,就像爐膛裡枯草堆的星火。

    我幾次去偷看謝無塵。

    隻看見他清清冷冷的眸子。

    他沒有一絲凡塵的欲念,連熱烈的紅衣都顯得素。

    像八月水塘裡的紅荷花,哪怕開到最艷,也是拒人千裡之外的。

    成了親,謝無塵不許我親近他,也不許我喊他夫君。

    好的,夫君。我心裡默默想。

    我以為成親後就要夫唱婦隨了。

    謝無塵練劍,我也要練,不能拖他後腿。

    我學著謝無塵教施雨的那樣,提氣凝神,像捏劍訣一樣將手中的米撒出去。

    卻手滑,將雞食盆摔在地上。

    雞食盆掉在地上,咣咣轉了幾圈。

    我忙跑去撿,卻摔了個跟頭。

    我拍拍身上的灰,又聽見施雨的笑,看見謝無塵黑著的臉。

    施雨笑累了又嘆氣:

    「珍珠真可憐,甚至讓我一點醋都吃不起來。」

    謝無塵淡淡掃了我一眼,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罵我蠢貨。

    卻無端讓我覺得難堪:

    「你沒有慧根,不要白費功夫。」

    至此,我還沒有放棄謝無塵。

    我幫他縫了劍袋,又打了穗子。

    他不要,統統丟掉。

    我央求他陪我去集市賣雞,他有劍,別人看到他就不敢欺負我了。

    謝無塵不肯。

    還是施雨說,上次去集市,聞到了兇獸饕餮的味道。

    謝無塵才陪我去。

    他不願讓別人以為我們有關系,所以離我很遠。

    若有好事之人多問一嘴他是不是認識賣雞的李珍珠,謝無塵會將頭和關系一並撇開:我不認識她。

    無數姑娘路過時偷看他,往他懷裡扔手絹。

    他雖然抱著劍無動於衷,卻也不會像對我那樣,嫌惡地躲開。

    回去的路上月亮很圓很大,我沒話找話。

    我說今天賣雞掙了四十文,可我看見路邊有個長爛瘡的老乞丐。

    我就給了那個乞丐二十文。

    因為他渾身長滿了爛瘡,還要展示給別人看,很可憐。

    「那是個騙子,身上的顏料也是畫的,你又被騙了。」

    「你怎麼知道?」

    謝無塵畢竟是修道之人,他有慧眼,所以他說是騙子就是。

    但他懶得跟我解釋。

    「沒關系,沒生病就好,不然得多疼呀。」

    我生過病,就希望別人不要生病,那滋味不好受。

    我沒說給錢還因為,我覺得那個乞丐很像我。

    展示自己的傷口,為了討錢。

    和我上躥下跳,為了讓謝無塵留在我身邊。

    好像沒什麼區別。

    聽我這麼說,謝無塵隻是一怔,丟下一句:

    「蠢貨。」

    我聽了謝無塵無數句蠢貨白癡笨蛋,都沒這一句來得傷人。

    我不吭聲,走得更慢了。

    謝無塵沒發現我沒跟上來,或者說發現了,卻巴不得甩掉我。

    我一邊哭一邊走到村口時,已經很晚了。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大黃搖著尾巴從田埂上沖我跑來。

    從那天起,我想明白了。

    我不要謝無塵了。

    再好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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