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已經快要看不見了，身體根本無法動彈。
我和楚墨去後山坐著看星星。
風吹過，草木發出沙沙的聲響。
「師父，星星真美啊。」楚墨抱著我說，「以前，你不偷雞摸狗的時候，就喜歡帶著我看星星呢。你還說，你來自一顆遙遠的星星。」
我頭靠在他懷裡，身體虛弱，已經睜不開眼睛：「嗯……」
「以後，你幫我看星星吧。」
他在我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我迷迷糊糊地，神志已不太清醒。
隻感覺到，他的身體很熱、很溫暖。
我的靈魂，也暖洋洋的，就像和他融為了一體，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楚墨的身體倒在旁邊的草地裡，烏黑的發如瀑布散落。
「楚墨？」
我叫他的名字，他沒有反應。
我靜了片刻，爬過去，抱起他，將他的頭靠在我胸前。
他睡著了。
Advertisement
面容平靜安詳，像個小孩子。
不哭不鬧，隱忍安靜。
就像很多年前，我在後山撿到他，他那麼小，卻像個大人，自己照顧自己，還會做家務，端茶倒水，做很多好吃的東西。
他說：「我要一輩子跟著師父。」
他說：「師父，我要照顧你一輩子。」
他說：「秦玨，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抱著他，望著灼灼的天空，輕聲說：「騙子。」
18
魔尊已死，無數修真者沖上白雲峰。
魔族與修真者大戰，天地變色。
外面廝殺聲震天。
我在白雲峰室內靜靜守著楚墨的棺材。
「黑龍長老，這麼循環下去，對楚墨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你隻需要一個魔尊，魔尊可以不是楚墨。」
「那麼，你想讓楚墨不再做魔尊？」
「魔尊可以是其他人。」
「唉，這麼多年，我也良心難安，好吧，我現在告訴你方法。若你真找到世間極惡之人，拿到他們善良的眼淚，就可以將楚墨的靈魂換出來，將另外人的靈魂填補進去。」
「可是，極惡之人，怎麼會流下善良的眼淚？」
「沒錯，極惡之人一旦流下善良的眼淚，就不再是極惡之人，他們的眼淚也將不再有用。」
「你這是在為難我？！」
「但我沒說謊，你要去做嗎？」
「當然，再困難我也得去做，楚墨在等我。」
「我先祝賀你。」
「那麼，楚墨算不算極惡之人？」
「當然算，可他已經死了，沒有眼淚。」
那年秋意漸濃，我望著高大挺拔的青年，故意刁難他：「你去尋一滴極惡之人的善良眼淚來。」
青年毫不猶豫地去尋了，但找了很久找不到，急得痛哭。
然後，他將自己的一滴眼淚放進瓶子裡，忐忑不安地回到白雲峰，帶給他的師父，希望蒙混過關。
但他師父早就知道他在作假，當場拆穿他，將瓶子扔進白雲峰下的懸崖。
我站起身，找到繩索，纏在腰上，緩緩地爬下懸崖。
楚墨給我的靈根讓我有了一點點靈力，至少不是純粹的凡人。
我落到山谷裡，一直在不停地尋找瓶子。
神魔大戰結束，幻海宗迎來新主人。
我被人奉為殺魔神的正義勇士，地位極高。
我拒絕了長老之位，繼續在谷底搜尋。
一年過去了。
兩年過去了。
三年過去了。
我從上遊找到下遊，又從下遊找到上遊，翻遍了每塊石頭都沒找到。
我又沿途而下，繼續搜尋。
那日，望著天空翩飛的仙鶴，我忽然想起楚墨曾經為我盜過仙鶴。
剖開它肥大的肚子，我看到那個流光溢彩的寶瓶，靜靜地卡在仙鶴的肚子裡。
19
我拿著瓶子去謎海見黑龍長老，小心翼翼地問：「行嗎？」
「行。」巨大的黑龍說，「跟我來。」
我隨他走進謎海深處，在一處龐大的宮殿裡，看到了沉睡在祭臺上的靈魂。
靈魂被鐵鏈鎖著，似乎在沉睡。
我走過去, 輕輕叫了一聲：「楚墨。」
那團光像是被喚醒了，上下遊動。
我拿出瓶子，按照黑龍的說法，將眼淚滴在祭臺上。
白光浮現, 漸漸刺眼到無法視物。
我正要走上祭臺, 換楚墨下來, 卻見一道龍影先我一步沖到祭臺上。
「黑龍長老？」
我驚訝至極。
黑龍的聲音響起：「你以為，阿貓阿狗的靈魂都可以承擔魔尊之責嗎？要成為魔尊, 靈魂要極其強大，靈力無雙，隻有半神才有資格, 以你秦玨仙人中了散魂咒的靈魂, 怎堪擔當此重任？」
「我的身軀, 乃散魂咒的解藥, 待我脫離軀殼，你便靈魂入我身，溫養千年，即可破除散魂咒, 也算是我當初為你下散魂咒的報酬。」
黑龍巨大的身軀從祭臺上落下, 嘭一聲砸在我身前。
楚墨的靈魂也從祭臺上飛了出來, 落入我懷裡。
「天道之責，總要有人承擔。」黑龍沉聲道, 「倘若魔尊再度降世, 你們得負責在最後殺掉我，去吧。」
我的胸口猛然一痛, 身軀瞬間四分五裂，靈魂不由自主地飛入地上的黑龍體內。
我睜開眼睛，一切都變得無比渺小。
回頭看了一眼祭臺，我揣著楚墨的靈魂, 飛出宮殿, 沖向高空。
楚墨的靈魂漸漸消散，他可以自由投胎了。
20
柳城一大戶人家裡，一個嬰兒呱呱墜地。
「看來是活不成了。」
「七個月就出生……看看這臉和手, 唉, 不行啊。」
「聲音也聽著不響。」
我在暗處給嬰兒施了一道符咒，嬰兒的聲音瞬間嘹亮起來。
嬰兒漸漸長大。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去尋找嬰兒，在暗處默默陪伴。
這一世，楚墨家人很疼愛他, 他衣食無憂, 過得很幸福。
他三歲生辰時，我又出現在他面前。
小楚墨高興地說：「神仙哥哥！」
我走到他身旁, 摸摸他的腦袋：「楚墨，想修仙嗎？」
「想！」楚墨毫不猶豫地說, 片刻又搖頭, 「可我不想離開爹爹和娘親。」
我笑著說：「那我陪你。」
我收斂氣息, 扮成一個普通的書生，抱起他，走進大門。
從此, 我留在府上成為他的教習先生，陪他長大。
楚墨，我會一直陪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