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珠卻很理解他那種明知道走錯了路卻無法回頭的無奈，隻能以樂觀的口氣說：“您要這麼想，在您阻止農產品出國的時候您就已經成功挽救千萬條人命。畢竟，您不是神仙，這裡也不是您的一言堂。”
想做得更多，那就要爬得更高。
可惜，他的年紀、他的經歷都是桎梏，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的。
章朔長出一口氣，“你說得對。”
陸明珠問道：“您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就回香江了。”
章朔遲疑了一下。
“您有話直說。”陸明珠反而沒有扭捏。
章朔輕咳一聲，“即使農產品不出國，也隻能維持一個整體餓不死吃不飽的狀態，屆時還是有很大的缺口。”
“我明白。”陸明珠點頭，“以前要準備15億美金的糧食，現在折半夠不夠？”
“夠！”章朔衝陸明珠敬個禮。
其實還是不夠，不過可以做到餓不死人了，畢竟原本的軌跡裡，無數農民的人均口糧隻有幾兩，一天幾兩，沒有米面，全是柿子皮、菜葉子、苜蓿草幹之類。
最低的，連日均每人一兩都沒有。
因為明年就是災年，所以章朔叮囑陸明珠：“你一定要記得一件事，千萬千萬要記住我今天和你說的話，接下來我會很忙，忙於四處巡查，杜絕浮誇浪費等行為，所以我提前和你說，希望你能聽進去。”
見他神色嚴肅，陸明珠的態度也鄭重起來，“您說，我聽著。”
“有這些不出國的儲備糧，城鎮危機能得到很大的減輕，減少從產量大省調糧的次數和數量，因為收上來的糧食本來就是供應城鎮居民，而不是5億農民，所以你們的糧食一定要記住不要捐給各城市由各個幹部分配，而是直接發給農民，他們是最苦最累的。”
說到這裡，章朔苦笑不已，“雖然有返銷糧，可不是所有公社都有機會拿到，靠這個還不如靠你們這些愛國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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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珠打斷他：“返銷糧？”
“8分錢收購，1毛1賣回，謂之返銷糧。”章朔用很簡單的幾個字說明農民在其中的付出，表情淡到看不出情緒。
陸明珠就問：“現在有嗎？”
章朔頷首，“交了公糧以後還要交愛國糧，交的越多越光榮，也成為家家戶戶沒有餘糧的一個原因。”
陸明珠咽了咽口水。
“老天爺，這是十幾個誘因攢在一起釀成的苦果，全叫農民吃了。”她說得一針見血。
章朔無言以對。
“您把受災最早最嚴重的地區告訴我，我到時候安排人員首先馳援這些地區。”陸明珠拿出紙筆遞給章朔，“越詳細越好。”
說完，她問道：“你還記得嗎？”
畢竟在他前生去世時這些慘痛已經過去大半個世紀，神仙也沒這麼好的記性。
“記得八成。”章朔低頭伏案，下筆飛快，口中說道：“今年1月到8月，全國大面積幹旱，波及到冀、晉、陝、甘、青與西南川、滇、黔、華南、粵、桂等省，嚴重影響農作物的播種和生長。冀中冀東連續二百多天沒有雨雪。5月，冀東、華南、西南持續幹旱。隨後，華東、東北800萬頃農田受災。”
很快，他又給了一個數據：“東北一省數百條小河斷流，上千座水庫幹枯。在這一年裡，24省受災，涉及到兩千萬公頃的農田。”
陸明珠大吃一驚：“這麼早？”
“就是因為今年大面積受災，所以明年才會出現糧荒啊！”章朔說完，一邊寫，一邊說：“我準備在巡查之際跟進這些災情，持續上報並廣而告之，希望可以提醒廣大人命群眾從現在開始節省糧食，杜絕浪費，努力制止畝產萬斤的新聞上報，讓大家誤以為即使自己家鄉受災，國家也有足夠的糧食救濟他們。”
聽他這麼說，陸明珠坐不住了。
她拿到章朔手寫的內容塞進皮包裡，其實是趁機放進空間，拉開門，走出會議室，對外間守著的章振興說：“我要立刻回香江，往後有什麼事您就遞個消息給我。”
“這麼急？”可是章朔說了什麼？
章振興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也無心打探，接著說：“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首都特產，還有你喜歡的現代字畫和官窯瓷器，麻煩你帶回去給賀先生和陸先生，並替我問個好。”
陸明珠謝過。
第二天，顧不上大雪，她乘火車去天津，停留一個晚上，得知慫恿母親離婚的王曉華母女一切安好。
小慧告訴她的。
畢竟是陸明珠救下的人，不光他，國際飯店經理也很關注，後來通過回憶，給王曉華母親在後廚安排了一個打雜的活計。
陸明珠點頭表示知道，一夜過後，沒有繼續逗留，乘船南下。
仍是豪華遊輪。
環境舒適，速度快。
抵達香江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陸父，把自己在路上誊抄的章朔所寫數據遞給他，“已經不能耽誤了，要加快囤積糧食的腳步。”
陸父看完後咋舌：“照著上面寫的內容來看，比你之前說得更加慘淡。”
陸明珠也是苦笑。
她是靠查資料獲得的一些信息，自然比不上章朔這位深切經歷過且能於事後拿到具體數據的老妖精。
第280章
陸父倒不像小女兒那麼著急。
他本來就不像大兒子、小女兒那樣心懷赤誠，隻想著奉獻。
“這不是還有一年的準備時間嗎？內地有儲備糧，我們再把明年缺的口糧準備好，兩者相加就差不多能度過了。”他說完，緊接著安慰陸明珠，“你表現得越著急，越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放平常心，回家先看看好好。”
“您說得對。”陸明珠緩緩地沉下心。
在陸父這邊調整一下情緒，陸明珠把章振興送的東西分一部分給陸父，然後乘車回到山頂，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看到謝君顥。
身穿銀灰色西裝的他抱著好好，正沿著門口的大路路邊散步。
姿態從容，風度闲雅，卻很有奶爸架勢。
陸明珠心虛地趕緊叫司機停車，她下來，走過去問道：“大哥，怎麼是您帶好好？謝君峣呢？他不在家嗎？”
說著，她搓了搓手，讓手掌變得溫熱，這才戳戳好好的胖臉蛋。
好好睜大眼睛。
眨也不眨，好奇地望著陸明珠。
謝君顥聞言一笑，“咱們買的50萬噸糧食到了，動用百多艘貨輪，聲勢浩大，可是新界糧倉還沒竣工，我就讓君峣去澳城租了兩個大糧倉，先把這50萬噸糧食收進去。相比較香江來說，澳城往內地的運輸更方便。”
總算有個好消息。
陸明珠心中一喜，臉上就出現一抹笑容，愁眉舒展，容色嬌豔，“糧食這麼快就送到了呀？還是一起送到的？”
謝君顥頷首，“西方糧食過剩，我那老友想賺差價，問我還要不要糧食。”
陸明珠脫口而出：“必須要啊！”
雖然讓對方賺了差價，但他們本國人收購並出口糧食很方便，自己卻省了很多事，綜合下來，完全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謝君顥露出了然的神色。
見陸明珠眼神飄忽不定，似有幾分不自在，他淡笑道：“我也覺得應該要，已經讓君峣以公司名義和他籤下再收購50萬噸糧食的合約，他會在三個月後送到。”
陸明珠驟然握了下拳頭，“大哥，您真好哎，您功德無量。”
百萬噸糧食足夠500萬人吃一年。
要是按三個月算，那就是2000萬人的三個月口糧。
在這三個月裡可以再繼續收購糧食。
危機稍解。
“應該的。來，你抱抱好好。”謝君顥把好好往她的面前一遞，粉嫩嫩肉嘟嘟的小人兒卻是嘴角一撇，難過得眼淚快出來了。
發現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淚光，陸明珠不敢接了，“她哭什麼？”
謝君顥立刻收回手臂，託著好好的屁股，讓她趴在自己肩膀上，輕拍她的後背，“可能是很久沒見到媽媽就覺得委屈了。”
其實是陌生了。
雖然謝君峣天天抱著她看陸明珠的各種照片，但沒有真實的接觸，她很難記住媽媽的氣味，所以就這樣了。
陸明珠繞到謝君顥肩後，和女兒大眼瞪小眼，雙手拍掌，“好好，看媽媽。”
好好繼承了陸明珠的桃花眼，圓滾滾。
她盯著陸明珠，眨眨眼。
很快，她露出一抹可愛的微笑，伸出自己的胳膊。
陸明珠張開手，把她抱進懷裡。
奶香襲人，還怪壓手。
“多重了？”陸明珠託著她掂量下。
謝君顥回答：“五個月時稱重是十七磅。”
“那可不輕，肯定好好地喝奶粉了。”陸明珠很高興，還問好好：“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有沒有聽大伯和爸爸的話？”
好好啊了一聲，聲音很響亮。
臨近春節，天氣很涼，小寶貝穿得精致又不失暖和，百日時剃去的胎發又已變得烏黑濃密，覆蓋在圓圓的腦袋上。
嗯，頭型很漂亮。
謝君顥在旁邊說：“天天想出來看不同的風景，不想待在家裡，更不想躺著。”
也是他們在門口散步的原因。
花園裡的景色看膩了。
“這麼難伺候？能看那麼遠嗎？再大一點豈不是更加待不住了？”陸明珠以臉頰蹭了蹭她的小臉蛋，兩張相似的臉蛋挨在一起，“小寶貝，不怕外面冷嗎？”
好好笑得流出了口水。
咿咿呀呀，想說話。
謝君顥從跟著的育嬰師手裡拿過好好的棉紗手帕，在好好嘴邊印了印，吸去口水，動作很熟練。
賀雲站在門口看到，“明珠回來了？”
兩家離得近，出門就能碰上。
“契爺，我正打算過會給您送東西，章振興託我向您問好，有些禮物是他準備的。”陸明珠臉上漾著笑，抱著好好走向他，“好好天天出來玩，您是不是經常見到？”
“也沒有天天見到她。”賀雲才聽說陸明珠回來在門口，就出來看看。
說著，他衝謝君顥點了下頭。
謝君顥沉穩回應。
賀雲從陸明珠懷裡抱過好好，不禁一笑，“小家伙不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