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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攬月記 4004 2025-01-03 16:2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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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讓他找回一絲清醒。


    哪成想,他一晃,臉直直貼上了我的腰。


    若放在以往,我早一巴掌招呼過去了,可霍歇……


    誰叫他長的好看呢!


    他是真好看,把老天爺的偏心眼展現得徹徹底底的那種好看。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摸了摸他飛揚凌厲的眉,收手的時候滑過他的臉側,溫熱而軟。


    心髒怦怦跳動,不知道是不是酒氣上來了,燒得我臉疼。


    驀地一聲「滿滿」在不遠處響起,隔著一小片竹林,我兄長大步走來。


    我一把就推開了霍歇的腦袋。


    他摔得很安詳。


    「滿滿,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春禾正找你呢。」


    兄長走得近了,才看到搖晃著從地上站起的霍歇。


    這一摔倒是給他摔出兩分清醒。


    「滿……滿陽,你……怎麼在這?」


    霍歇揉了揉額角,勉強回想了一番:「對,我和滿滿……喝酒呢。」


    說著他還衝我笑了一笑,沾染著酒氣,顯出那麼幾分平日沒有的遲鈍憨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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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虛,我愧疚,我無地自容。


    「世子喝醉了,兄長找人把他送回府吧。我……我去找春禾。」


    沒敢等兄長多問,我轉身快步走出竹林。


    生怕他看出點別的什麼來。


    不過以我兄長的遲鈍心思,我大概是安全的。


    等繞回梅園,春禾正站在垂花門下拿著披風急得打轉,眼圈都泛了紅。


    見著我,一溜小跑過來。


    「小姐去哪裡了,嚇死我了。」


    我那會兒實在是心動,一時腦熱,便也就把春禾給忘了。


    拉扯好剛披上的披風,我輕聲哄她:「被朵花勾去了視線,把我家春禾給忘了,真是對不住。」


    春禾也不過是有些急,這會兒聽了,倒是好奇起別的事來:「這冬日裡還有什麼花,能那麼招眼的嗎?」


    能在冬日還那麼亮眼,引得人駐足觀看的,恐怕是名品。雖錦繡園向來富麗奢華,但好的花卉冬日裡都在暖房裡侍弄著,哪能輕易搬出來觀賞。


    什麼花?


    霍歇能是什麼花……


    大概——


    「是牡丹。」


    耳邊還是春禾感嘆的聲音:「不愧是公主御園,冬日裡還有這般嬌養的花。」


    我腦子裡卻無端就閃現穿著各色衣裳的霍歇。


    白牡丹高雅,紅牡丹耀眼,綠牡丹清俊,紫牡丹傲氣,總之……都好看。


    畢竟,也唯有牡丹真國色了。


    ———————————————


    08、


    霍歇:


    打從我爹娘從外面遊山玩水回來,我的日子就逐漸豐富多彩了起來。


    具體表現為我娘試圖下個廚試試水,來表達一下她出門一年對兒子的思念之情。


    但是吧……


    娘啊,我和我爹吃飯的時候,您能把刀放下嗎?


    您這樣我感受不到愛意啊。


    在身心雙重摧殘下,雲和公主辦的錦繡宴到了日子。


    是以我告別了我老淚縱橫滿眼羨慕的父親,光明正大出府去喘了口氣。


    這宴席我也不是第一回去了,楚雲燦別的不行,吃喝玩樂沒一個差的。


    若有機會見到林滿月,就再好不過了。


    隻是這宴會除了開席有點意思,別的都挺無趣的。


    那些個文人志士,什麼清流高雅的公子哥鬥詩我沒興趣加入。


    我雖闲得整日招貓逗狗無所事事,但實際上跟京城裡那一堆紈绔也玩不到一塊兒。


    我家沒了權,巴結的人就少了,但國公府的名頭也算鎮人,腦子沒問題的也不會上趕著給我找不痛快。


    所以滿園熱鬧裡,隻有我一個人無聊透頂,闲得隻能在園子裡瞎逛。


    我在想,要是沒見著林滿月,我吃飽了就回去。


    這一頓好歹能借口頂個一天,在我娘手下多喘兩口氣。


    這一逛,遙遙就看見林滿月的丫頭從梅園裡出來往外走。


    那林滿月必定來了!


    我趕緊進了梅園,正看到她踮腳貼近一朵梅花。


    「林滿月——」


    我還是驚喜能遇見她的。


    紅梅白雪,她愣神站在樹下,嫣紅的唇瓣上粘著一片花瓣。


    過於美好的畫面讓我呼吸一滯,直愣愣走過去摘下了她唇上的花瓣。


    等到略帶著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我才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輕浮了,她會不會嫌我過於放肆。


    我開口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要聞花也不是這麼聞的,進嘴裡了都不知道。」


    雖然臉上掛著笑,但我其實很緊張,生怕林滿月看出我這些不太好的心思。


    那花瓣還捏在我指尖,讓人舍不得丟。


    她還在發愣,呆呆看過來,鼻尖和臉頰不知是不是冷的,慢慢透出粉來。


    好一會兒,她才開了口,出人意料問我:「世子爺,葬花嗎?」


    葬花?


    我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花瓣,又看到滿地落英,空中洋洋灑灑亦不斷飄零。


    她總是這般心軟,連冬日落花也能得她兩分垂憐。


    若我也是花就好了……


    這想法很不可取,她聞花的畫面又顯現眼前,還有花朵沾染上她唇瓣的模樣。


    「葬……吧。」


    我趕緊背過身去拿掃帚,生怕腦子熱過頭,把鼻血給激出來。


    從小到大我雖然幹過許多不著調的事兒,但提掃帚掃地是頭一回。不過能跟林滿月在一塊兒待著,別說掃地,種地去都行。


    等到把一小塊地的花瓣攏作一堆,我正打算換個方向,烏泱泱一群人從垂花門湧進來。


    這架勢,不用猜也知道是楚雲燦。


    她能長這麼大全靠她是個姑娘家,不然就她這混不吝的性子,不知道得被我打死多少回。


    「喲,霍表哥體驗人生呢。」


    慣常的欠揍語氣,這幾天也不知道煩我多少回了。


    「你沒完沒了了。」


    到底是有求於人,楚雲燦還不至於那麼沒腦子,這會兒顯得弱勢一點,談條件時也能多佔點好處。


    「害,哪有……」她挑眉笑開,湊近低聲把她的條件給說了出來,「表哥不是要找絞絲玉簪——我最近留意不少消息,找到一支品色都上乘的,咱倆換如何?我就要大長公主從外頭帶給你的那塊墨玉,別的都不要。」


    「當真?」


    楚雲燦這小丫頭,能這麼輕松好說話,我是不信的。


    前兩天第一次找上門來,是盯上我爹娘從外頭帶回來的雀兒,轉頭又看上南番的異色花,這一回居然簡簡單單隻要個墨玉,還拿絞絲玉簪換,不是她一貫伸手就搶的作風。


    絞絲玉簪我打聽好久了,隻不過這玩意是外番的手藝,當年那支還是進貢上Ţůₘ來的。這幾年雖有互通商貿,但再沒碰上一支成色好的絞絲玉簪,那些個歪瓜裂棗我也看不上。


    若說還有誰能找得到,非得這金尊玉貴奢靡萬分的雲和公主有這本事了。


    說實話,我是心動的。


    她一陣點頭,還肯定道:「比真金還真。」


    算了,姑且信她一回。


    她雖然比我還招貓逗狗,不著四六,但人品還算可以。


    畢竟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也壞不到哪去。


    我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整齊的發髻揉出兩绺飛翹的尾巴。


    「那就這樣說好了。」


    她似乎還挺高興,也沒注意頭上翹起的兩個角,歡呼一聲又聲勢浩蕩地走了。


    哼,小丫頭片子,讓你踩我花。


    這邊我得意完,轉頭看見林滿月正站在樹下發呆。


    是還在為退婚的事情難過嗎?


    我這幾個月再次細想了一遍,也還是不明白我到底比陳峤差哪了。


    至多他靠自己出人頭地了,而我靠父母蔭庇,有了身份地位。


    可這又能代表什麼?


    品性從來無關出身。


    我對林滿月的喜歡,也肯定比陳峤多很多。


    我看了她好久,她才堪堪回過神,收斂了情緒,又嘆了口氣道:「花瓣又散了。」


    不過散了一堆而已,另掃一堆就是了。


    就像不過不要了個陳峤而已,另找個更好的比如我就是了。


    我們到底也沒葬成這花。


    打理園子的奴僕滿臉惶恐,再堅持他們就又要跪了。


    況且,眼見林滿月捏著簸箕的指尖被凍得發紅,我若繼續,她也不會把東西丟下。


    我挑了個背風的回廊,能看清園內景象。吩咐了幾人將攏作一堆的花瓣妥帖埋葬到樹下,也算把這事兒了了。


    「這下怎麼也散不了了。」


    往大了去,我也不太知道怎麼才討她開心,但完成了葬花一事,我想她應當能歡喜幾分。


    但她掉了眼淚。


    我沒見過林滿月在我面前哭。


    她好像從來是從容有度的,再就是偶爾流露的灑脫隨性,有自己狡黠的小心思。


    是我把她弄哭了?


    我可真不是人!


    怎麼辦——


    我爹說姑娘哭了哄哄就行了。


    比如每回我娘一生氣一難過,我爹就出去買東西,什麼仙衣閣金縷樓翡翠坊的,往我娘面前堆就是了。


    總結四個字,投其所好。


    什麼能讓林滿月開心呢?


    我想起三年前那場宴席,她從我手上贏去那壺金陵鬥時偷偷得意的笑。


    對了,小姑娘有個與形象不符極其瀟灑的喜好——酒。


    可是約她喝酒,是不是不合適,就像我想給她擦眼淚,也不合適一樣。


    倒是她在我一陣慌亂裡自己先平靜住,還覺得不好意思,說著寬慰的話:「我這幾日是頗多愁善感了些。」


    她不是這種性子,明明都掉眼淚了卻還給自己找借口,試圖安慰自己安慰別人。


    不合適就不合適罷,我湊過去輕聲問她:「要喝酒嗎?」


    問出口我又覺得太直白了些,她就算想也不好回答,是以趕緊補充道:「是我要喝,你陪我喝點?」


    她同意了。


    我松了口氣。


    既然要喝酒,地點成了問題。縱然我朝風氣較開放,沒有女子不許與外男接觸的規矩。


    但我得為林滿月的名聲考慮。


    最後兜兜轉轉找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楚雲燦這錦繡園費了不少心思,梅蘭竹菊各闢了一個園子。


    冬日菊園沒看頭,竹園太清冷蕭瑟,遠不如梅園蘭園那般熱鬧。況且這會兒到了開宴的點,在園子裡逛的人也少。


    竹園是個老地方,我第一場敗仗就在這裡,敗在林滿月ṱū́₎手下。


    那時我被林滿陽拖著上臺切磋比鬥。他剛進城衛軍練了三個月,自信心爆棚,急需一盆冷水,讓他認清現實認清自己。


    我是打完才知道他之前已經贏了許多場,這一局贏了就能得到雲和公主拿出的彩頭。


    金陵鬥是美酒中的烈酒,我清楚自己酒量,所以沒什麼興趣,給我了揣著便是。


    然而沒想到,林滿月居然想拿絞絲玉簪跟我換酒!


    我跟林滿陽認識得早,少年意氣時不打不相識,脾性相投慢慢熟識。


    他有個妹妹,也就是林滿月,我早前去他家還時常能看到小姑娘在院子裡上樹摘果,下塘折花。


    後來估摸大了,再見到時就是安安靜靜在窗下習字,得體大方作禮了。


    跟世間大家閨秀一般無差。


    是以她提出拿姑娘喜歡的絞絲玉簪跟我換酒時,我很意外。


    不過,這酒我留著也沒有用,單給她都無妨。


    我慣常知道林滿陽是個實心眼的,但我沒想到,他居然提出要跟我再打一場,贏了才能換。


    老兄啊,你沒看你妹妹都要急完了嗎?


    你才輸給我啊……


    我這還沒制止,林滿月先坐不住了。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具體表現為光明磊落之人不恥代打的行徑,就算要比也得她自己來。


    「……」


    我試圖阻攔,還沒開口。


    她提了木劍一扭頭就進了竹林。


    所以,怎樣出招才能在顯示風度的同時泄洪讓她贏?


    看她一臉悲壯,仿若即將慷慨就義的模樣,我是真的下不了手啊!


    前刺破綻多,但是氣勢足。


    我掠身過去,盡量讓自己破綻露得明顯一些。劍勢看著很唬人,我還生怕嚇到她,哪成想剛到她跟前,她倏地就矮了半身。


    她蹲下了。


    木劍懟得我腳背疼。


    好家伙,渾身破綻沒被找上,偏偏倒霉了隻腳。


    她贏得猝不及防,我一時心緒復雜。


    好半天堪堪反應過來,拉她起身,把酒遞過去。


    本來那簪子我不想要,但是看她接了酒沒忍住偷笑時,我改主意了。


    果不其然,看她遞過來時臉上流露出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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