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次，要拿點東西。
車緩緩地開著。
「你不是問我和顧煴嗎？」
他速度降緩了一點，默默地聽著。
「他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也不算像。
「看著不像，我本來計劃著分手，他先一步拋棄我，跟富二代校花出國去了。」
顧煴，家境貧困、膽小怯懦，我站在他身邊，跟孤兒院哥哥站在我旁邊一樣鼓勵他。
「站起來，把自己化成一顆刺，刺痛了別人，別人就不會欺負你了。」
十五年前，我被玫瑰花扎了，總哭。孤兒院哥哥在一邊幫著我上藥。
「誰當你去亂摘的？下次帶上我，讓我幫你摘。」
我癟著嘴：「花花，壞。」
「玫瑰帶刺是為了保護自己，每個人都去摘一下，你就看不到玫瑰花了。」
「看不到了……」我打了個哭嗝，又差點哭出聲。
「花花好，要刺，刺也好。」
他突然笑出了聲，在我頭上揉了一把：「虞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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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真正想毀掉你的人，就算你帶刺，他也會找到各種方式欺壓、毀掉。
但現實中，你帶上刺，已經夠用了。
顧煴第一次反抗。
我在旁邊看著。他渾身是傷，鮮血從眉骨流下，面目青紫，慘慘的。
他說「我做到了」，語氣帶著邀獎和興奮。
「嗯。」我應道。
雖然孤兒院哥哥總是教我受到欺負要衝上去反抗。
但每次我被欺負的時候，他總是站在我面前。我從沒這樣打過架，跟人動手過。
顧煴突然奉我如神明，跟在我身後，黏著我。
他說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再後來，他跟著富二代新女友出了國。
有點荒唐，但不覺得遺憾。
人生如逆旅，我隻是把他當成了一個過客。
19
老六孤兒院，不知道誰起的名字。
孤兒院的牌匾已經被風蝕得看不清了。
人基本沒了，隻有院長還在那裡。戴著老花鏡，在看書。
「陳院長？」
陳院長認半天沒認出我，倒是一眼認出了我旁邊的陸聿白。欣喜地放下書。
「好孩子，你又來了。
「院長對不起你，對不起所有孩子。
「孤兒院燒了，院子裡的人，都找不到了。」
陸聿白上前攙扶他：「為什麼不去市裡？」
「人老了，就喜歡安靜點，自由點。跟老伴一起。開心。」
陳院長的老伴已經死了，就葬在孤兒院後。小時候看到他偷偷地對著墳冢流眼淚，覺得奇怪。私下裡喊他小老頭。
現在卻覺得有些心髒痛。
陸聿白和陳院長還在敘舊，我不適合這個場合，悄悄地離開了。
去孤兒院孩子宿舍後的一棵大樹下，挖土。
那裡葬著我幼年四年的回憶。
20
所有的孩子都喜歡新鮮事。孤兒院也不例外。我更甚。
十八年前，孤兒院突然來了個神奇的哥哥，長得好看，會畫畫，很酷。不愛說話，挑食，總剩飯。
我年齡小，身體弱，總是搶不到吃的，又餓，我就盯著他的盤子，偷偷地夾了一塊吃的，他沒生氣。
一來二去地就熟了。我一過去，他就把自己的餐盤推給我。
我最愛吃他餐盤裡的蝦，因為別的小朋友都沒有，隻有他餐盤裡有蝦。但也不常吃到。
小朋友嘰嘰喳喳地議論，是不是他脾氣壞，才會被父母丟在這裡。
我很不屑。他脾氣才不壞，可好了。
第十天，他跑了。孤兒院發動很多人去找。
我為了自己以後的蝦，也去找。走了很久很久，走累了，要迷路了。
抬頭想哭，看到了躺在枝丫上的他。
我揮舞雙臂喊他：「蝦，哥哥。」
他看見我從樹上跳下來：「為什麼跟過來？」
「嘿嘿，好玩兒。我也要爬樹，跳下來。」
他無奈：「回去。」
「我不。不回。」
我躺地上，撒潑：「我要爬樹。跳下來。」
撒潑的時候，摸到了個硬硬的石頭。
我拿起來看，是個塑料的紅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
我很喜歡，趴在地上撿：「哥哥，寶石，我要。」
找了很久很久，沒找到。手上那一顆也丟了。我大哭。坐在地上哭，眼淚泥巴糊了一臉。
他無奈，用衣袖擦了擦我的臉。
「等我回家，送你一顆真的。」
我打了個嗝，看著他：「我要很多顆。」
「送你很多顆。」
「我要很多很多顆。」
「送你很多很多顆。」
「我要很多很多很多顆。」
「……」他沉默了。
我又要哭。
他說：「送你很多很多很多顆。」
後來，他一直沒能回家，我纏著他要寶石。
他無奈，給我畫了各種寶石的畫。
一種，兩種，三種……隔一段時間，又一種。
四年後，到他被家裡接回去時，總共畫了 18 種。
那天，他發了很重很重的高燒，院長不讓靠近。
我遠遠地看著他被放在擔架上，抬進了車裡。
不久後，我被一家人領養，我聽過太多棄養、虐待的故事。
那 18 張他畫的草圖，我放在罐子裡，埋在孤兒院後的大樹下，埋得很深。
21
「找到了！！」
還好沒事。
那個被抄襲的作品，守護之心，內部有個極其精巧的設計。
將這 18 張草圖重疊，用透視，能形成一個立體瑰麗的形狀。
而這才是守護之心的精髓。
因為……守護之心，本身傳遞的就是愛和思念，還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持續四年，承諾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守護。
這守護之心我本不想送去參獎的。
但總抱著一個期望，如果獲獎了，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我把這 18 張草圖帶上去，也許他能在某個地方看見我。
我小心翼翼地把草圖放在書包的盒子裡。
挖掘的過程已經全程錄屏，孤兒院多年沒打理，那棵樹周圍的雜草都有我高了。
出去的時候，陳院長拉著陸聿白的手。
「找到了好，找到了好。
「讓你找了這麼久，是院長對不起你。」
離開的時候，陳院長看著我一臉慈祥：「長大了。」
我不習慣煽情。頭皮發麻地握住了陳院長的手：
「院長，以後來看您。」
我不止有這一個證據。
朝陽珠寶誣陷我，就要付出代價。
我在社交平臺上找到了之前畫的「守護之心」的草稿，很多草稿僅自己可見，但有發布時間。
我一一地截圖。
回去的路上，我把所有的證據整理好，編輯微博，發長評澄清。
顫抖吧，窒息吧，偷靈感、偷創意的垃圾。
等了十分鍾，瀏覽量三百……
「……」我懊惱地砸車門。
陸聿白看了我一眼。等紅燈的間隙，他玩了會兒手機。
車子再啟動，我睡了會兒，等我醒來，帖子炸了，爬上了熱搜第三。
22
我揉了揉眼。
閨蜜第一次這麼興奮。
「公司股價上漲了！！雙倍，翻倍！虞虞，賺翻了！」
我矜持地應了一聲。
眼睛不斷地瀏覽著評論。
「看這邊的錘很扎實，讓子彈飛一會兒。」
「支持原創！支持小設計師！」
「可是對面設計師很帥诶，不像會抄襲的。」
「我有一個問題，如果是真的，skrr 怎麼抄的，兩人認識？」
「樓上，是 skri，不是 skrr。」
「哈哈哈，笑死我了。skrr」
這評論，害得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手機突然收到了微信申請。
【虞虞，我是顧煴。】
「？？」他加我幹嗎？前男友敘舊？
他拋棄我，跟富二代新女友出國，我還沒追究呢。
拒絕申請。
顧煴：「……」
他打過來一個電話，我不小心滑到了接聽。
他的聲音焦急：
「虞虞，高中的情分，再沒有了嗎？」
「什麼情分？」
「我們半年戀愛的情分，我還沒親過你。」
「……」這算什麼情分？
陸聿白突然輕笑出了聲。
我看他一眼，車子早停在了一邊，他嘴角微彎：「抱歉。」
我瞪他一眼。
顧煴聲音帶著哽咽：
「我們復合好不好？我愛你。虞虞，我現在很後悔，非常後悔，我不應該拋棄你。
「但我沒有辦法，我父母出了車禍，隻有她能幫我。」
「都過去了。」
「沒有！！」他在電話裡發瘋。
「我愛你，你是我的靈感繆斯，隻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有勃發的靈感。我現在大公司的設計總監，我們很般配。
「跟我在一起，好嗎？虞虞。」
「別叫我虞虞，聽著惡心。」
我正要掛斷電話。
他停頓了一下：「那網上那條帖子，你可以刪一下嗎？」
我大腦「嗡」了一下。
網上那條……抄襲的澄清貼。
「你跟 skri 什麼關系？」
「就是我啊，虞虞，你跟我在一起，我的名譽、金錢，跟你同享。」
「所以，你就是抄襲的那個狗設計師？」
「怎麼算是抄襲呢？我們倆共同努力，站上設計師行業的鰲頭。」
我差點把手機捏碎了。
「你可以跟姓陸的富二代在一起，也可以跟我在一起，對嗎？隻要你回心轉意，他給的，我也能給你。」
「你讓我惡心。」
我掛斷電話，心緒起伏不定。
抄襲我的居然是我前男友？我曾經幫助過的，在我身後屁顛屁顛，乖巧地視我為神明的人。
多諷刺。
陸聿白的手落在我的肩上，輕拍。
我轉頭瞪著頭：「你們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如果喂不熟，就不喂了。
他雙手舉起，目光委屈：「冤枉。
「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更不會讓你在我面前受到傷害。」
「話說得好聽。」
氣順了一點。
萬萬沒想到，一條熱搜蹿上了屏幕。
23
顧煴發了條視頻。
「被前女友背刺，我答應復合，能不能不要毀了我？」
視頻裡，顧煴一臉哀傷，細說自己被我蒙蔽、欺騙，被我盜取草稿和一切創作過程。
他蒼白著臉，沮喪又無奈。
「那 18 張手稿，是我畫的。
「我曾經和她是戀人，無話不談，所以她有所有的作品原稿和截圖。
「『守護之心』原本是想要守護她，可現在她因為名譽、利益已經變成了我陌生的樣子。守護之心，還能維持得下去嗎？」
視頻最後是他偽造的聊天截圖。
「我同意復合，同意復合，不要用這種手段毀了我，好嗎？」
「……」傻逼，不要臉到了極點！
我被罵成了馬蜂窩。
【惡心，綠茶女！剽竊、誣陷、背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賤人！】
公司股價再次暴跌，溫筱雨絮絮叨叨：「姐不管了，真的不管了。
「反正，也就是一年的零花錢。」
「……」我要跟所有有錢人親了。
我找出之前在孤兒院挖崛草圖的視頻，正要點擊發送。
突然全網收到了律師函。
顧煴因造謠、誣陷、抄襲，證據確鑿，被警方逮捕。
我一腔火氣沒處發，編輯好的長評還沒發出去，網上的硝煙瞬間煙消雲散了。
安靜得像不曾發生過。
「……」
閨蜜溫筱雨看了看迅速回升的股價，望天：「我以後是再也不敢說自己是有錢人了。」
24
我正發愣。
陸聿白看著我打印出來的「守護之心」的草圖，輕咳一聲。
「什麼時候設計的？為了那個……孤兒院哥哥？」
我輕哼一聲：「你猜。」
他問「你很喜歡那個孤兒院哥哥？」
我白他一眼：「不告訴你。」
他湊過來，好看的眉眼中藏著半分雀躍：
「不是說沒什麼印象深刻的人？
「其實，你還記得他？」
「你煩不煩，再煩我，扣你工資了！」
他嘴角微彎，比 AK 還難壓：「隨便扣。我倒貼都行。」
「……」我狐疑地看著他。
他無辜地回看我。
一雙好看的眼眸，好似藏著無限的深情，跨越了時間、歲月落在了我身上。
我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剛剛那一瞬間，我以為他喜歡我，愛慘我了。隔著時間，隔著歲月，望到了現在。
他說：「問題都會解決的。」
我收回有些慌亂的視線：「哦。」
他說會就會，他咋不上天呢？
一個破產落魄了還要賣身給我的財閥公子。
哼哼。
25
半小時後，陸聿時突然發布微博。
【我哥矜持，打了我一晚上，讓我發了這條微博。他讓我說:『嫂子好，他畫了很多很多寶石的圖案，他沒有忘記你，等你來看。』肉麻死了。
【下面是我哥十幾年間畫過的所有作品。他有個小習慣，會在最後一筆落筆處, 籤上自己的英文名首字母。廢話不多說，自己看。誰敢搶功勞, 律師函和我的拳頭，都在等著！】
陸聿白微博：【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轉發破億。
成白上千張的作品, 各種各樣的寶石、首飾圖案。
如果不是早知他是陸氏集團繼承人，會以為他才是那個最有天賦的首席設計師。
天賦逼人。
不過……我盯著那熟悉的畫風，熟悉的寶石結構，心突然麻麻的、亂亂的。
十幾年前的回憶清晰地復刻在我的腦海裡。
「寶石, 哥哥, 再畫一個, 再畫一個。我要。」
他偶爾一筆一劃地教。
我捏不住筆，畫出九曲十八彎，他就笑：「有一些，是長這樣的。」
陸聿白, 是之前教我畫畫，給我零食的孤兒院哥哥？
大腦, 「嗡」地一下炸了。
心髒「怦怦怦怦」亂跳，腳趾瘋狂地施工。
孤兒院的哥哥是陸聿白……
我調戲的、勾引的, 跟他打情罵俏, 還坐在他腿上, 跟他親吻的……是孤兒院的哥哥？
我的頭冒煙了。
我的臉紅透了。
我想飛到月球幾天，躲躲。
同手同腳, 阿巴阿巴，我瘋狂地關閉手機, 不敢開機。
蒙著臉，紅著臉，躲在床角。
心髒強有力地跳動，按捺不住, 瘋狂地跳，要跳出嗓子眼了，我想尖叫。
我心髒發燙，耳根發燙，臉……更是燙熟了。腳趾微微地蜷起，一刻不敢放松。
就怕放松了, 那種尷尬的感覺、酥麻的感覺，爬上心頭。
我感覺自己要燒壞了。
手指無意識摸地了摸嘴唇……已經親過了……
前兩天在聚會上，還看到他坐在首座，眼高於頂，對誰都看不上眼。
「作（」門外有人在敲門，我磨蹭了很久才去打開, 一打開，陸聿白正站在門外，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的臉「噌」地一下又紅了，垂著頭, 緊張得手足無措。
「我我我, 也不需要那麼多紅寶石。」
我不知道自己在亂說什麼。
他隻吟吟地笑看著我。
我慌亂往後躲，差點摔倒在地上，他上前攬住我的腰，拉起了我。
我抱著他, 感受著他同樣跳動劇烈的心髒，眼淚浸湿了他的胸膛。
「能不能再幫我剝一次蝦？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
他輕笑：「給你剝很多很多，剝到剝不動為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