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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欲憐卿 3672 2025-01-13 16:4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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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和尚出去了,還關上了門。


    我捧著杯子,掃了申少憐一眼:「病好了?」


    「好了。」


    他向我展示了一下手臂上的紗布:「上了藥,也快好了。」


    這間廂房陳設簡單素雅,我身上蓋著的杯子都是素藍色的,莫名讓人安心,但我卻有些心虛,甚至不敢看申少憐紅潤的唇。


    「你有什麼打算?」申少憐問我。


    我垂下頭,想了一下:「全聽殿下的?」


    「我們不能在這兒久待。」


    「那我們明日啟程?」我將杯子裡的茶水一飲而盡。


    他搖搖頭:「不急,你還需要休養。」


    我和他正說著話,突然有人輕聲叩門:「二位,小僧奉師父之命來送膳。」


    申少憐清了清嗓子:「進。」


    來者推開門,端著一個大託盤,上面是兩碗粥和四個小饅頭,還有一小碟素菜。


    我認出來的人,正是那救我的清俊和尚,於是我朝他笑道:「多謝小師傅,那日我記得是你救了我。」


    那和尚瘦瘦高高,骨相極佳,五官端正,聽完我的話,白淨的皮膚卻古怪地染上一抹紅暈,不知道想起什麼似的垂下頭,匆匆放下託盤,倉促說了一句:「不必謝。」


    他走得極快,好像我是洪水猛獸,沾染上便不可脫身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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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申少憐注意力全被那齋飯吸引了,他用木勺攪拌著稀粥,最後頗為嫌棄地一撇嘴:「這能吃嗎?」


    我坐在床邊,伸手拿來一個饅頭,兩三口吃完饅頭,又端起根本沒有幾粒米的粥喝了一大口。


    他看著我,目瞪口呆。


    「看什麼,趕緊吃。」我白他一眼,「有的吃的時候就要大口吃,懂不懂?」


    申少憐沒說話,隻是喝了兩口粥:「申少鶴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兒,大概他這時ṭṻₔ已經知道咱們沒死了。」


    我不解:「為什麼?」


    「昨夜我派出手下殊死一搏,將申少鶴的人引走,換得你我逃出生天。」


    我滿頭霧水:「什麼意思?」


    「我們這麼多人是跑不出去的,隻能讓我的死士們故意暴露吸引敵人注意,引走他們,給我換一條生路,我的人就在叢林外接應,可惜出了變故,我突然生病,耽誤了時間。」


    「現在誤打誤撞逃到了這裡,剛剛那老方丈曾受過我母妃恩惠才留了一命,在這兒讓他報恩也算天意。」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你想活,那我們就活。」


    ——


    破鏡可以重圓嗎?


    柳安安不知道,申少鶴也不知道。


    他們沉默地看著彼此,坐在一起卻無話可說。


    柳安安很想大鬧,很想惡狠狠地抓著申少鶴的衣領質問他到底愛誰,為什麼要選上官月安。


    可她沒問。


    申少鶴一遍一遍地對她說我愛你,可她獲救那一瞬間,申少鶴卻下意識看向了被申少憐護在懷裡的上官月安。


    她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一切很不值,可她都走到這兒了。


    最初她什麼都沒有,不能幫他,隻能仰視著他,這麼做的下場就是讓她在申少鶴的心裡一文不值。


    頂多是上官月安的替身。


    柳安安本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系,可命運使然,他們總能相遇,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他,又不自主地想幫他,幫他成就大業。


    申少鶴承諾她的皇後之位也沒有變,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申少憐和上官月安死活,整日忙著朝政,還親自為她籌備封後大典。


    他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這才是最大的異常。


    他絕口不提那兩個人。


    或者說,絕口不提上官月安。


    那個惡毒狠辣,心若蛇蠍卻在他心裡佔據了一席之地的女人。


    即使他知道她的惡毒,知道她的背叛,知道她的心機。


    申少鶴的心腹急匆匆進來:「陛下!急報!懸崖下並未找到九皇子與上官郡主的屍身,但有叛軍偷襲,做困獸之鬥,已經全部剿滅。」


    柳安安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實則用餘光偷偷看申少鶴的反應。


    他擰著眉:「知道了,再派人去找,全國通緝,必須要找到他們。」


    心腹剛要退出去,申少鶴卻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想起了那年撐傘而來的女孩,面無表情替他撐著傘,一言不發。


    瓢潑大雨,天地之間隻剩她與泥濘不堪,瑟瑟發抖的自己。


    少年時的申少鶴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人,他側首看她,眼眨也不眨,大概是自慚形穢,他莫名覺得她的目光無比冒犯,因而故意厲聲喝道:「走開,你難道不怕陛下連你一起責罰!」


    美人高潔而優雅,如雲霧般縹緲的白裙不沾染一點泥汙,仍沒有任何表情,一時間讓他懷疑她是天仙下凡,或者又是孤魂女鬼。


    「不怕。」


    她終於開口,打消了他的懷疑,卻又輕輕補了一句:「可憐。」


    7


    經過上次叢林一事,申少憐大概是有了創傷後遺症,具體表現為缺乏安全感,格外信任我,一刻也不離開我,甚至過分到要睡在我身邊。


    好在方丈覺得這是佛門重地,絕不許他和我睡在一間屋子。


    申少憐便要求我醒來第一件事是去找他。


    我本來不想聽他的,但方丈說僧人們都是做完早課再吃早飯,而申少憐要跟著方丈一起做早課,我想著反正也要早起吃飯便同意了他。


    我起床的時間正好,他們還在做早課,全寺廟的僧人都坐在佛殿內,木魚聲清脆緩慢,所有人都在低頭誦經,除了申少憐。


    他似乎在尋找什麼一般四處張望。


    隨即他與我四目相對。


    眾僧虔誠,佛寺聖潔,經文如天外來音,即使最窮兇極惡的匪徒前來恐怕也會靜心凝氣,等待一場度化。


    可偏偏申少憐他如坐針毡,如火燒身。


    唯有在看到我之後,他才不再張望,緩慢地垂下了他的頭。


    清晨的光柔柔地落在我身上,溫暖舒服,我伸了個懶腰,蹲在門口等著吃飯。


    等了一會兒,忽然一隻手落在了我頭上。


    不知道申少憐何時走出來了,他摸摸我的頭發,覺得手感還不錯,便更進一步地順著往下摸,一下一下地順著我頭發,像是在撸貓:「我們今日啟程,往會稽山。」


    「不是說不急嗎?」我拍開他的手,「我們還沒收拾行李。」


    他很奇怪地瞥我一眼:「我們有什麼要收拾的嗎?」


    確實,我倆現在身上的衣服都是寺內僧人的舊衣。


    「至少要帶些幹糧和水。」


    「不必憂心,方丈替我們備下了。」


    很快寺內的僧人便做完了早課,帶著我們一起去吃早飯。


    早飯時,方丈將昨天給我們送飯的和尚帶了過來:「二位,這是我的大弟子無塵,他會武功,也經常外出採買,對山路熟悉,由他帶著你們走出去。」


    「多謝方丈。」我雙手合十,誠心說道。


    我也很快知道了急著往外走的原因,申少鶴比我們要提前得知我們沒死的消息,派出了大量的士兵,這一路我們都在躲避搜查的士兵,越往外走便越多人,我心驚膽戰,生怕被人抓到。


    我們出了林子之後便要被困在了城裡,出城搜查嚴格,每日都有士兵巡邏,但好在我們都做了偽裝,我打扮成一個尼姑模樣,臉上還抹了粉,慘白慘白,不成人形。


    申少憐笑我,說我像是死了丈夫被婆家送出來當尼姑的小怨婦。


    我反擊他,他身上沒一點出家人的謙遜平和,吊兒郎當,任誰看都是個花和尚,浪蕩子。


    無塵不說話,隻是站在我們身後笑。


    我們三個身上沒有一分錢,我和申少憐又太過顯眼,白日裡隻好躲在城中破廟等無塵化緣回來。


    申少憐最近遭遇了人生的重大挫折,他從來沒吃過苦,光從名字就能看出來老皇帝對這個小兒子的喜愛,不用看也知道他是眾星捧月般長大的,在和我跳下懸崖之前最大的煩惱是他那七哥總是在和他搶皇位。


    原著中,老皇帝本來是要傳位於申少憐的。


    申少憐認為這東西有人搶才好玩,所以開始的時候放任申少鶴暗中籌備,幾次三番地放過他。


    現在看來,玩翻車了。


    他面對挫折的應對方式是一臉陰沉地坐在我身邊。


    陰鸷反派落魄的時候看起來也沒那麼有殺傷力。


    我不用猜都知道他腦子裡在想怎麼整死申少鶴,畢竟,這些心眼全都寫在臉上了。


    「申少憐,別想了。」我用手指捅捅他,「無塵不是說了嗎,咱們今晚就偷偷出城,馬上就好了。」


    申少憐瞥我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有點無語,但為了維護他的自尊心,我還是說道:「不知道。」


    申少憐頓了一下,沒繼續這個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他認真地等著我的答案,哪管廟外怪風呼嘯,引起陣陣鬼號。


    天色將暗,破廟內的光一寸寸染上夜的顏色,而風牽扯著廟外掛著的旌旗,不安分地搖曳。


    我不知為何隱隱不安,「哦,我叫上官月,比上官月安少一個字。」


    他邊說邊伸出手,給我一個野果:「我記住了。」


    我有些訝然地接過野果:「從哪來的?」


    申少憐不以為意:「你找到果子那一天。」


    我心一驚:「那時候你醒著?」


    那一天我又累又煩躁,以為他昏迷,又覺得一點點喂他太麻煩,採用了更加直接又羞恥的方法。


    「醒著。」他淡定回答。


    他淡定地讓我想抓著他的領子問他為什麼不自己走路,又想問他為什麼不張嘴自己吃東西,但怒火攻心,我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怒視著他等他解釋。


    申少憐有點不理解我的憤怒,好奇地起身湊近了一點看我的表情。


    他靠近的同時,那顆紅色果子也遞到了我的唇邊:「你喂我的時候我才醒的,然後又昏過去了,怎麼,你不喜歡吃這個了嗎?」


    我怔怔地看著他,呼嘯風聲代替了我的回答,他擋在我身前,廟外的微弱光線被他所遮蔽,一片昏暗。


    昏暗之中,他輕聲說:「上官月,你不怕嗎?」


    怕什麼?


    「怕什麼?」


    我問他。


    是廟外狂風大作,旌旗獵獵的黃昏,還是即將需要生死一搏,風雨欲來的夜晚?


    「我。」


    他的問題與眾不同。


    然而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很難回答的問題,但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是個很難搞的人。


    他見我不說話,少有地控制不住情緒,莫名地焦躁與激動:「你難道不怕我丟下你,或者殺了你?不怕我背信棄義?救我的時候,不怕被我拖累嗎?」


    「不怕。」我誠懇道。


    我實在不怕。


    他要是丟下我,我就自己走。


    他要是背信棄義,我就另尋他路,再不濟就投靠申少鶴供出他的下落。


    至於要殺我。


    我摸了摸藏在懷中的小匕首。


    誰殺誰還不一定呢。


    廟外忽然下起急雨,雨滴拍打磚瓦,又順著磚縫滲入廟中。


    我隻是簡單的一句回答,他卻像是竊得天機一般大笑起來,他捧起我的臉,似乎想在我臉上找到什麼痕跡。


    「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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