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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千秋歲引 3929 2025-01-15 16:4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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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謝端屏退左右,引我去了茶室,窗外雨聲淅瀝,他沉聲道:「此次江南洪災,籌措賑災糧餉,事關國庫,幹系重大,殿下以為如何?」


    「孤不管江南那撥人怎麼想。」


    我摩挲著玉扳指,神色冷凝:「舅舅,這批糧餉必須送去它該去的地方。」


    江南樹大根深,賑災糧餉送過去,這裡來個山賊,那裡來個暴徒,所謂的人禍一層層地剝下來,送到百姓手裡的又能有多少?


    「分成兩路,一路走官道,一路走水道。」


    我吹了吹茶水,將喝未喝:「若生匪患,來多少殺多少,告訴江寧府彭自徽,少一兩銀子,孤剁他一根爪牙。」


    謝端好聲稱是,剛想說些什麼,卻被外面傳來的聲響打斷。


    「阿爹!」


    嬌俏的聲音愈發逼近,一道粉色身影歡快地闖進茶室,看見我時,謝芷萱睜大眼睛,而後嬌羞地低下了頭:「殿下,您也在啊。」


    謝端沉下臉,神色不虞,斥道:「成何體統!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謝芷萱看了看我,委屈垂頭:「兒知錯了……」


    「事情談得也差不多。」


    茶也不喝了,我站起身:「舅舅,孤走了。」


    見我離去,謝芷萱有些著急,連忙喚住我:「殿下!」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喚得我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去看她,似笑非笑:「……孤突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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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芷萱神色迷茫,謝端也不明所以,明人不說暗話,我直視著謝芷萱的雙眼:「昨日謝三娘子無詔入我東宮,聽說還動了手。」


    謝芷萱似是回憶了起來,但她絲毫不在意:「左右不過一個小小侍妾罷了,她態度不敬,芷萱不過是小小地教訓了她一番。」


    說罷,她極委屈地看著我:「殿下可是怪我了,從前喚我芷萱表姐,如今卻一口一個謝三娘子。」


    「謝三娘子僭越了。」


    我面目沉沉,悲喜不辨:「東宮,是孤的東宮。」


    謝端面色有點難看,看向謝芷萱的眼神裡,滿是恨鐵不成鋼。他替謝芷萱向我賠禮道歉,語氣倒是懇切:「殿下息怒,是臣管教無方。」


    「舅舅,孤不曾生氣。」


    頓了頓,我繼續說道:「孤是失望。」


    「孤不在乎太子妃是謝氏的誰,孤隻需要一個賢良溫淑的妻子,因著感念永巷時紅藥的忠心赤誠,孤才納了她……連一個小小昭訓都容不下,這樣的太子妃,孤不想要,也不敢要。」


    這話說得極重,謝端面色有些許難堪,然而更多的是若有所思。


    謝芷萱則慌張地看向我,眼裡滿是悔恨,她伸出手,似是想要來拉我衣角:「殿下……芷萱錯了,芷萱一定改!」


    我後退一步,面色平淡,聲音卻染上了隱隱的不耐:「舅舅,孤並不著急成婚,而父皇也不會給孤指婚。」


    這話完全是說給謝端聽的。


    除了謝芷萱,他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十三,一個十一。


    既然我表明自己並不在乎娶的是誰,也說了成婚為時尚早,那麼比我大上兩歲的謝芷萱,自然沒有等我的必要。左右太子妃之位都是謝氏的,給姐姐給妹妹,又有何區別?


    話說得這樣明白,謝端不是蠢貨,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


    我裹緊披風,臨走前不忘提醒道:「舅舅,孤更不希望,大寧未來的女主人毫無國母之風。」


    誘餌一拋出,謝端神色當即變得嚴肅起來,「殿下放心,臣省得。」


    打蛇打七寸,謝芷萱想做太子妃,到底是不可能了。再不理會耳邊謝芷萱的哭哭啼啼,我舉起傘,轉身走入雨簾中。


    太子妃之位,尚且還是八字沒有一撇的事。


    至於皇後麼——


    自然是要留給紅藥當的。


    5


    關於自己的從前,母妃對我從不遮掩。


    我隱約可以猜到,進我東宮的人裡,為何會有沈如晦。


    但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沈如晦是為何而來,也不在乎曇奴是為何而來。既是母妃送來的,便沒什麼好顧忌的。


    隻是我極好奇,曇奴背後的人到底是誰,怎麼就能養出了這般一個妙人兒?不說那張生得漂亮的臉,隻說他的性情,才是最難得。


    軟言細語,極溫柔又極有耐心。如此,怎會不討人歡心?


    就連我,也不能免俗。


    來到東宮這半個月,曇奴處處侍奉妥帖,紅藥看在眼裡,在我面前給他說了不少好話。


    今日休沐,我心情極好,紅藥替我研墨,光明正大地表達了自己對沈如晦的不滿:「不是妾不舍得東宮的米糧,而是他的姿態委實過分。」


    我覺得好笑,便順口打趣道:「紅藥昭訓向來看不慣傲氣人,兩相比較,到底是曇奴更舒雅可心了。」


    說罷,我隨意抽出一本書,蘸了墨開始圈點批注。


    紅藥手下動作不停,皺著眉頭:「既來了東宮,自然是要替殿下分憂,如今倒好,擺出這樣清高的姿態,難道還要您去哄他不成?」


    話音剛落,曇奴便抱著琴來了。


    紅藥欣慰於他對我的上心,又或者想殺一殺沈如晦的傲氣,她極樂意讓曇奴與我獨處。


    放下墨塊,紅藥捏了捏手腕兒,神色自若地看著我笑道:「手疼……殿下,叫曇奴侍弄筆墨吧,妾今日想偷個懶兒,成嗎?」


    懶得去戳破她的小心思,我寫下一句眉批,頭也不抬:「去罷,好生歇息著。」


    紅藥便站起身,順便朝曇奴擺了擺手,示意他放下琴,近前來接替研墨的活計。臨走時,紅藥將我的喜惡又叮囑了一遍,聽得曇奴柔聲稱是,她才總算滿意離開。


    曇奴一向懂事,見我忙碌,他極識趣地保持了安靜,案上茶水換了一盞又一盞,不曾出聲打擾過。


    我隻做自己的事,身旁換了人也渾不在意。


    直到將今日的書看完,我才放下手中竹筆,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閉起眼睛小憩。


    頰邊拂過衣袂帶起的風,曇奴指尖撫上我額頭,按壓力度不輕不重,舒服得我輕輕喟嘆一聲,耳邊傳來曇奴朗潤舒雅的聲音,帶了隱隱的笑意:「殿下喜歡嗎?」


    我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仍舊閉著眼淡淡道:「喜歡。」


    「嬌媚可愛,如山中白狐,孤如何不喜歡?」


    「多謝殿下垂憐。」


    曇奴笑得優雅矜持,雙手指尖從我頰邊滑至肩頭,又從臂膀處行至手腕:「殿下使筆如刀,定然累極了,奴替您揉一揉,捏一捏……」


    聲音近在咫尺,帶來若有若無的曖昧氣息。


    曇奴輕輕靠上我肩頭,好聞的松竹香氣傳來,他指尖揉捏著我掌心,嗓音低柔:「殿下……」


    從正面看去,我與曇奴姿態親密,整個人幾乎都陷進了他懷裡。沈如晦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他臉色難看,出聲喚道:「殿下!」


    我睜開眼睛,倒是有些許詫異,什麼風把他給吹來了。


    曇奴仍舊虛虛環著我,他抬起頭,見沈如晦神色似有怒意,聲音無辜極了:「沈副尉不要誤會,奴隻是在幫殿下揉手罷了,您瞧,殿下很是喜歡呢。」


    我瞧著案上那盞太平猴魁,挑了挑眉,香遠益清,嘖,果真是好茶。


    沈如晦看向曇奴,神情是毫不掩飾的厭棄:「搔首弄姿,矯揉造作,殿下年歲尚小,受你蠱惑,如何能得清淨?!」


    年歲尚小,受人蠱惑。


    沈如晦這姿態,似是帶著幾分想要管教的意味。


    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抬手示意曇奴退下,我直起身來裝乖,面上一片天真:「沈副尉,孤的確是很喜歡呢!」


    「曇奴替孤揉腰捏腿,很舒服的!唔……就是有些痒……」


    此話一出,沈如晦看曇奴的眼神愈發憎惡。


    曇奴極配合我,他看了一眼沈如晦,好似被嚇到,楚楚可憐地看向我:「殿下——」


    我立刻伸出指尖,鉤住他的手以示安撫,一邊看向沈如晦,眼神十分不贊同地說道:「沈副尉這麼兇作甚?曇奴柔弱,你嚇到他了。」


    這一通火上澆油,沈如晦果然更加憤怒。


    有趣,有趣。


    將二人扔下,也不關心他們會如何相處,我站起身來,優哉遊哉地去尋紅藥。


    想起那盞太平猴魁,走到門邊時我頓了一下,轉身將它賞給了曇奴。曇奴看了沈如晦一眼,柔聲向我道謝。


    「不必謝。」


    我笑了笑,離去時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孤覺得,挺配的。」


    6


    或許是真以為我少不更事,沈如晦開始日日防備曇奴。而曇奴好不容易同我親近,急於固寵,便常常來我跟前露臉。


    這就造成了兩人分明相看兩厭,卻要時時共處一室的僵持局面。


    不過無妨,我最喜歡看戲了。偶爾興致來了,我還會加入他們,就當是解解悶兒。


    沈如晦逗起來真是極有趣。


    他似乎已經將我當成天真稚兒,每每曇奴想要靠近我,他便立即出聲喝止,看向曇奴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了什麼髒東西,嫌惡幾乎化為實質。


    曇奴起先還有些許忌憚,後來當著沈如晦的面,悄悄地勾引了我一回,見我態度模稜兩可,膽子便愈發大了起來。


    紅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管我的衣食起居。曇奴得寸進尺,為了躲開沈如晦,竟然裝起了病。


    晚間回到東宮,紅藥便告訴我,曇奴生病了,正在靜養。


    謝端那邊傳來消息,賑災糧餉已到了該到的地方,分文不少,是以我今日心情不錯,稍一思索,便轉身朝曇奴的住處走去。


    父皇宮中那麼多美人,時時病了,不要太醫,卻隻要他去瞧瞧,好像隻要他瞧過了,病就能好似的。


    揣著明白裝糊塗,此時我倒是與父皇感同身受了。


    曇奴的小把戲,叫我隱隱有些期待,而他果然也沒讓我失望,剛打開房門,便撲了滿眼的香豔。


    曇奴披散著長發,衣領微敞,他眼眶泛著淺淺的緋意,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我走至床邊,他長睫微顫,而後睜開了眼。


    「殿下……」


    他痴痴喚了一聲,似乎還不曾清醒過來:「曇奴是在做夢嗎?」


    我看著他,眼神似笑非笑。


    曇奴試探著勾了勾我的手指,見我不曾抗拒,便得隴望蜀,拉著我在床邊坐下。他姿態倔強又可憐,似是風雨中的一朵小白茶,隻等我去採擷疼愛:「殿下……曇奴難受。」


    「哦?」


    我挑了挑眉,追問道:「哪裡難受?」


    曇奴眼裡浮起點點水意,他拉著我的手,放在了胸口處,輕輕咬了咬唇:「曇奴胸口疼,心跳得好快……」


    手掌下觸感溫熱,我俯下身去:「孤倒是要聽一聽,這心到底能跳得多快。」


    說著,側耳貼上曇奴心口處。


    正要仔細聽曇奴的心跳聲時,一雙手突然出現,將我從曇奴懷中扯了出來,我詫異抬頭,對上沈如晦憤怒的眼。


    在給曇奴添堵的路上,他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臣來遲了,殿下莫怕!」


    如今沈如晦隻把我當作不懂事的孩子,眼中浮起來得正是時候的慶幸,相比之下,曇奴就不是那麼高興了,他渴慕地瞧著我,聲音惹人憐惜,似有些幽怨:「殿下——」


    沈如晦惱火極了,不留情面地戳破了曇奴的小把戲:「有病去尋太醫,殿下不會醫術,治不了你的病!」


    曇奴隻當聽不見,仍舊微微蹙著眉,可憐地看著我。


    美人捧心,怎不叫人徒生憐惜。


    然沈如晦生怕我心軟安慰,竟直接將我扛在肩上,大踏步地走了。他不按常理出牌,曇奴一時不曾反應過來,呆住了。


    我亦是惱怒,孤是太子,沈如晦,豎子爾敢!


    一路扛到了寢殿,這個棒槌才肯將我放下。剛落地,我便奮力推開了他。


    到底是自持身份,我忍住了沒給他一巴掌。


    「殿下以後,離那曇奴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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