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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岸 4262 2025-01-16 15: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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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手指頓了頓,才點進那個命名為《A 海區投毒案》的文件。


    幾張深海照片,岸邊照片,幸存珠鱉魚的手寫自述,自首檢察官的錄音自述。


    甚至有我出現在法庭的照片。


    還有三條被斬斷的魚尾,其中一條被剝光了鱗片,隻留坑坑窪窪的血肉。


    我盯著最後一張血腥的照片看了好久。


    「你為什麼想成為檢察官?」


    「我想保護星際和平。」


    「上面說投毒案不要再追究了,聽見了嗎?」


    「為什麼?」


    「這麼簡單跟你說吧,它們的事情別管了,這個星際又不需要靠它們運行。」


    「我想翻案。


    「那個自首的根本沒有提到魚尾的事情。」


    「翻不了的,別查了,人關一年就會被放出來。


    「你要是想查,人一出來就會把你告到傾家蕩產。」


    「那就傾家蕩產吧。」


    「你這麼倔、那麼較真幹什麼?你出去隨便拉個人問問,誰會在乎那些東西?誰會把它們當作星際人看?哪個不是把它們當寵物的?這種事也不是一起兩起了,勸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呢,活得糊塗點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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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辭職。」


    腦海中想起這些對話,我側頭看著鮫人安靜又乖巧的睡顏。


    真的傾家蕩產後,我才發現,有些事情,憑我一個人是改變不了的。


    我的視線往下,替他拉了拉被子。


    明天用他的珍珠去給他買個床吧。


    分化了,可以分床了。


    29


    我沒想到,今天來買菜種的是,把我告到傾家蕩產的那位。


    他穿著檢察官的袍子,臉上掛著笑。


    為什麼被關了一年,他還配當檢察官。


    「幾株?」


    我淡淡地問。


    感覺是來找茬的。


    果然,他的手搭在培養箱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起我這Ṭű₈個房子:「後悔了嗎?」


    我避而不答,皺眉:「幾株?買不買?不買就走。」


    看見他痞氣的臉就煩。


    早知道買一個有貓眼的防盜門了。


    「我一年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


    他拿了一疊沉甸甸的鈔票壓在培養箱的土上,似笑非笑朝著浴室的方向:「你拼了命地告我,結果自己養了條鮫?」


    他揚了揚下巴:「分化了嗎?」


    ……


    我竭力克制著自己的衝動:「出去。」


    「生氣了?


    「好歹同事一場,我告訴你鮫人怎麼玩才好玩吧?」


    在我實在是忍不了,握拳想要揍人的時候,空氣中突然彌漫起比前幾天還要濃鬱的香。


    我在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鮫人渾身湿透地站在浴室門口,頭發粘黏在臉上,彎著眼笑,藍色的眼依舊是蒙著一層灰似的,但我能感覺到他生氣了。


    他慢慢地走來,我側頭看了看已經出現混亂的檢察官,餘光瞥見防盜門沒關。


    我動手的話會被拘捕。


    而鮫人已經不歸屬海洋協會了。


    他ṭüₐ們管不到了。


    30


    我從外面輕輕地關上了防盜門。


    香味被隔絕開。


    我閉了閉眼,鮫人應該不會再待在我這了吧。


    對面的阿姨「刷」的一下打開門,我狐疑地往上看,監控拆了。


    她瞥我,臉色不太好,嘴唇動了動,但隻是匆匆經過。


    ……


    我笑了笑,人總是欺軟怕硬的。


    我靠在門上,漫無邊際地想,這一周的星際頭條是什麼來著。


    好像也是富豪的周邊八卦。


    大概是過了十五分鍾,我重新開了門。


    房間裡安安靜靜的,我拿起培養箱上的一疊錢。


    腦裡回憶起兩年前那混蛋的自首:「嗯,我隻是開遊艇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瓶酒,沒想到那些珠鱉魚會因為這麼點酒死掉啊,我不知道,我也是不小心的,我隻是根據海洋協會的要求,在 A 海區上巡邏幾圈準備走的,怪我貪酒,無聊想喝上幾口醒醒神。確實是違反了《星際海上交通標準》,這個我承認,酒精超標了。」


    我永遠記得他狂妄囂張的嘴臉。


    「啊,魚尾,我沒印象,唔,你們可以看看監控,不過 A 區的海上監控,好像一直都是壞的。


    「我身上的這些珍珠嗎,是我準備送給女朋友的,我女朋友喜歡收藏這些。是不是很好看?」


    他無奈又抱歉地擺脫著嫌疑。


    甚至在法庭上,假惺惺地懺悔,但隻為自己喝酒誤事而懺悔。


    半字不提遊艇上的鱗片,不提岸邊發現的助分化的藥劑。


    我待在海岸邊,聞著濃厚的血腥味,問幸存的珠鱉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珠鱉魚哆嗦著,害怕又小聲地說:「不知道。」


    撒謊。


    我再想追問,他就已經潛逃進了海,我甚至第一時間跟著他跳的海,但是他遊得實在太快了,半晌就尋不見了蹤跡。


    「我一年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


    記得,怎麼不記得。


    我一直想翻案,被他硬生生地綁去了 A 海區,他用力地將我按在沙地上,笑:「知道為什麼這片監控是壞的嗎?


    「你不是一直想查嗎?」


    他扣著我的手腕,將我的口袋裡藏的錄音筆扔進了海裡,嘲諷道:「所有的檢察官,就屬你最天真。


    「就算我在這真對你做了什麼,你也告不了我。」


    他拍了拍我的臉:「你該慶幸,我隻對鮫人感興趣。」


    我失神地看著黑壓壓的天,說了兩個字。


    他也不生氣,隻說:「等著你。


    「你不如好好想想,你辭職了,還能怎麼賠起訴費。


    「蠢貨。」


    A 海區本是賞落日最佳的地方,但兩年前的事,讓星際的人心照不宣地遠離了這片海。


    我躺在沙地上,側頭靜靜地看著湧動漲潮的海水。


    白天為朝,夜晚為夕。


    天黑了,太陽西沉進海。


    挫敗壓抑的情緒整個壓垮了我,我撐著膝蓋站起來,在黑暗中搖搖晃晃地走進海裡。


    原本真的隻是想去撈起那隻錄音筆的,我特地買了防水的,說不定還有用。


    但我好累,脫力地放任自己沉進了海裡。


    那日,我想結束生命,隻有藍色的海水知道。


    忘記了自己最後是怎麼上的岸了,等我醒的時候,已經重新躺在沙地上了。


    可能我還有求生的本能吧。


    我抬手摸了摸,分不清臉上的是海水還是淚水。


    我曾宣誓過的「保護星際和平」像個天真的笑話。


    大言不慚。


    蠢貨。


    算了吧,一個案子而已。


    不想再計較了,不計較任何事,做個沒有道德的人,是不是就輕松很多啊。


    31


    那日冒雨來的小姑娘又來了。


    我問:「幾株?」


    她說:「姐姐,你的弟弟還在家嗎?」


    我搖頭。


    她有些遺憾:「還是三株吧。」


    她瞥見我ťù²櫃子上的鱗片,眼睛都發著光:「姐姐,這兩個鱗片你賣不賣啊?」


    她走近,又看見了我放在最高處的那一整罐珍珠。


    「這些珍珠賣嗎?」


    我淡淡道:「都不賣。」


    她瞥我,小聲:「會不會做生意啊。」


    我走神地想,這些珍珠本來是打算給鮫人買個床的。


    用不上了。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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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量密碼算是給頭條玩明白了。


    我看著打了碼的照片,想,大概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果然。


    「請你配合,和我們走一趟。」


    「嗯。」


    星際警察局吵吵鬧鬧的,甚至還夾雜著老人的哀嚎聲。


    「下午五點三十一分,你在哪裡?」


    「在家。」


    「被害人為什麼去你家?」


    「買菜種。」


    「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大概六點鍾。」


    「下午六點,你在哪裡?」


    「在家門口。」


    「你在幹嗎?」


    「發呆,和鄰居打招呼。」


    「他是怎麼去的 A 海區?」


    「不知道。」


    「記錄上顯示,你曾與他有糾葛。」


    「嗯。」


    「為什麼?」


    我的表情淡了:「因為我天真。」


    「再問一遍,為什麼?」


    我看著這個曾經勸說我的同事,嘆了口氣:「你知道為什麼,我也沒有殺他的動機。」


    他晦澀地看了我一眼:「出去吧。」


    ……


    從審訊室出來,我就被揪住了領子。


    老人兇狠地問:「是不是你殺的我兒子,是不是你啊!」


    我低頭看他蒼老的臉,我記得他,兩年前在法庭為他兒子哭訴求寫諒解信的老人。


    他的手上也沾著血。


    我冷靜無比:「沒有證據的事情,您不要張口就來。」


    那位檢察官出來攔住了老人,跟我說,號碼沒變。


    33


    我在浴室,看見了一年前的那支錄音筆。


    它靜靜地被放置在浴缸裡。


    我笑了出來,視線慢慢模糊。


    「知道為什麼這片監控是壞的嗎?」


    「哈,我特地申請來 A 海區,因為這兒的監控沒人會去修。」


    「你不是一直想查嗎?」


    「所有的檢察官,就屬你最天真。」


    「就算我在這真對你做了什麼,你也告不了我。」


    「你該慶幸,我隻對鮫人感興趣。」


    「那三支助分化的藥是我買的,你看,除了你,沒人會在乎這個。」


    「鮫人渾身都是寶啊,分化了,也不肯變出腿,既然這樣,那斬掉好了。」


    「鱗片也很漂亮不是嗎?」


    「他們哭起來也美極了。」


    「喝多了,確實玩大了,真沒想到珠鱉魚還有膽子報警啊。」


    「但是你看,我不就被關了一年嗎,哈,誰會管那些東西的死活啊。」


    「蠢貨。」


    幾聲痛苦慘叫後。


    「對不起,是我,是我做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錯了!你們不要過來!」


    斷在了這裡。


    我打了電話過去,眼睛落在櫃子高處的珍珠上。


    閃著光,潔白無瑕,顆顆分明的珍珠。


    太陽終會西沉,但是還會東升不是嗎。


    「我要翻案。」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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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際論壇:我就知道,當年那三條魚尾就沒人覺得很血腥很變態嗎?可惜直接被壓下去了。


    :惡有惡報,活該啊。


    :人在做,天在看,星際的垃圾/下頭/這種人竟然配當檢察官。


    :玩得真大。沒人覺得這個女檢察官很 A 很帥嗎?A 區沒她我真的會遺憾。


    :我我我!加一!


    :話說,A 海區的落日是不是真的很美啊?


    :是是是!!!!真的很美!和愛人一起去看過,但是兩年沒去了/遺憾/


    我匆匆地刷著論壇,終於看見了條官方消息。


    宣布正式頒布《星際海洋生物保護法》。


    群眾輿論的力量啊。


    星際承諾下個月在 A 海區搭建燈塔安裝監控。


    什麼是正義呢。


    從生物進化的角度來說,生存和發展是星際人的最高利益。有益星際人發展的,被定義為正義;阻礙星際人發展的,被定為非正義。但是,他們不也屬於生物嗎,屬於星際的一份子嗎。


    什麼是匡扶正義呢。


    不是同情弱勢群體,不是看熱鬧似的道德綁架,而是在保留良知的基礎下,匡扶星際社稷。


    35


    半個月後,同事找來。


    我問:「幾株?」


    他看著我培養箱裡的菜種:「你不準備回來?」


    我猶豫了,沉默著沒說話。


    他說:「他們向上級寫信,強烈請求你復職,上級也採納了,希望你復職。」


    「他們?」


    「嗯,我為我說過的話道歉,星際開始重視他們了。」他難得地不再咄咄逼人,眼神認真,「你真的很了不起。」


    36


    重新穿上了檢察官的袍子後,我也沒有搬家。


    那位冒雨的姑娘驚訝地看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驚恐出聲:「你不會抓我吧?」


    我看她:「?」


    她面紅耳赤,支支吾吾沒說出一個字,丟下三張鈔票就離開了。


    我想,她以後可Ťű⁸能都不會再來買我的菜種了。


    嗐,損失一個顧客。


    37


    出門的時候,發現那位阿姨在搬家。


    她低垂著頭,弓著腰一言不發地抬著冰箱。


    我搭了把手。


    這位總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我指指點點的阿姨,小聲又飛快地說了聲:「謝謝。


    「對不起。」


    我沒做出什麼回答,看著她匆匆遠去顯得心虛的背影,好像生怕我抓了她似的。


    她,隻是喜歡在生活不如意的時候,找我出出氣。


    她的偏見並沒有傷害到我什麼,是我無所謂的態度助長了她的氣焰。


    隻是有點煩而已。


    38


    晚上,我躺在床上,總感覺窗戶沒關好。


    風,像夾雜在了海水的味道。


    熟悉的歌聲響起。


    我迷糊地伸手過去:「天沒亮,別唱了。」


    「嗯。」


    我瞬間清醒,手被他輕輕握著。


    我想開燈,被他一把拉住。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溫熱的氣息離我極近,我不怎麼自然:「咳,你聽得見了。」


    「嗯。也看得見了。」


    他身上帶著鹹湿的海水味,我騰地一下坐起來:「你沒去洗澡就上床?」


    邋遢鮫。


    39


    「姐姐,可以進來扶我一下嗎?」


    別信他,他看得見、聽得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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