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啟猜想的間隙裡，系統又呼喚了葉千盈一次：“宿主，我希望您能夠知道，我為您發布了這個任務，而不是其他的‘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就是因為我相信您能夠做到。”
在跌入那個絢麗的思維旋渦之前，葉千盈平靜地回答道：“是的，我完全明白。”
下一秒鍾，葉千盈和外界的聯結便被盡數切斷，她落入了一個……何其廣闊的數論空間之中。
此時此刻，葉千盈微小如塵埃，又仿佛已經縱身融入宇宙，無數的數字和奧義在她的存在中閃回而過，幾何與無窮，函數和求導，數以萬億計的知識在廣袤的空間中組成一幅幅零碎的拼圖，而這仿佛被拉到無窮長的一眼，卻僅僅隻是過了千分之一秒鍾。
下一瞬間，葉千盈在回文數裡平安著陸，196這個最特殊的那個數字被眾星捧月般託舉在當中。利克瑞爾猜想如紐帶一般把不馴服的整數串串相連，葉千盈伸出手，如電抹一般抓住了那道思緒。
她睜開眼睛，眸子裡還帶著些微的恍惚，人卻已經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之中。
“我……”
葉千盈張開嘴，她以為自己說出了一長串的話，用上比一切計算機更快的思維，行使著自己已知未知的全部語言輪流地歌頌了真理，那是窮極人類想象盡頭也無法體悟的浩瀚。
可在實際的存在裡，她隻是嗓音嘶啞地發出了一個單音節罷了。
“宿主。”系統的電子音一直帶著機械的冰冷意味，然而此時卻因為無機質的風格而顯得尤為可靠。葉千盈瞳孔一聚，在迷蒙和渺茫之中回神，她甚至顧不上回答系統，第一反應就是抓起了之前預備在身邊的紙筆。
從接觸代數開始，關於回文數，葉千盈的思維從未有一刻像如今一樣活躍。
——回文數猜想可被證偽。
關於利克瑞爾數196證明如下：
x^2n+1=(x+1)*f(x)+1
令a=x^n
……
Advertisement
一行行的墨跡被書寫在白紙之上，從練習書法開始，葉千盈娟秀的字跡從未如此凌亂狂放。句末的連筆直接牽到句首的下一行，因為極度的激動和迫切，有些字母和數字和甚至看不出形狀。
知識如同潮水般湧上葉千盈的腦海，又潮水般地褪走，她享有這場饕餮盛宴片刻，白紙上落下的每一行字，都是受饋與剛剛那片殘片的遺澤。
消化的碎片就像是一次洗滌，水珠順著鑲嵌豎直的光滑玻璃流淌而下，不容一絲一毫的挽留。在烈日的照耀下，那點僅剩的水滴也化作蒸汽，揮發在空氣之中。
那片碎片，支持著葉千盈在白紙上留下了小半頁的思路。
雖然那一刻的觸動已經完全消失，但葉千盈仍沒有放下筆。她的目光掃回開頭，比之前更加專心致志地緊盯著紙頁——捕捉到了一瞬間的靈感以後，剩下的工作，就是在考驗她的基本功了。
……
電腦被重新打開，黑色的程序界面上已經書寫了一行行冰冷的字幅，光標的豎線標記在程序的最末端一閃一閃，在電腦的左側，堆積起來的稿紙和廢設已經將近百張，足有小半個少女的小指節那麼厚。
除了電腦運行時的風扇響聲外，屋子裡安靜得隻剩下筆尖在白紙上的摩擦聲。
“可以證實196，因為196是前200裡高次幂的唯一例外……按照函數式，295、394，、493、592，、689、691……不對，1495和1497不行……”
“已知，196、879和1997為種子數……”
葉千盈做出假設又將其推翻，用方框重重地圈出一個個尚有思考餘地的定理過程，把它們歸類到另一小堆紙堆中。
她能感到，自己和那個真相答案已經很近了，盡管仍隔著誘人的薄紗帷幕，可她已經摸索著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葉千盈在那個猜想的真實答案前來回打轉，她的指尖在身前不斷揮舞，卻始終無法觸碰到那個入門的藩籬。
差一點，不對，究竟是差在哪裡……
將自己關在房裡，整整閉門兩天後，葉千盈終於把筆一丟，長長地吐了口氣。
她破解了這個謎題……的三分之二。
還有三分之一，就像是一個即將出水的美人一般，半遮半掩地躲藏在湖面以下。
但是不能再推演下去了。
不止是因為她能推導出的思路以及宣告力竭、超負荷的身體連連催促，更是因為……
幾乎算得上是暴力破門而入的大哥葉迢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看著葉千盈憔悴的面孔，又把所有話都咽了下去。
“小妹，你……”
二哥葉皎擔心地扯了扯大哥的袖口，葉迢深呼吸幾下，才用目前能做到的最平靜的語氣說：“小妹，你再這樣，我可要給爸媽都打電話了。”
葉千盈慢了半拍才回答道：“……啊？”
“別別別，大哥，他們兩個一個在U洲開會，一個在R省拍戲，聽到小妹的這個消息還不得急得跳腳，連夜就坐飛機回來？”
二哥葉皎一面說著，一面拋給葉千盈一個暗示的的眼神，對她進行了一通瘋狂示意。
“……啊，對！”葉千盈後知後覺地重新接軌了人類的思路：“大哥你別打電話……那個什麼，我這就下樓健身……”
“你要做的是吃飯……”葉迢攤上這麼一個妹妹，也是被磨得沒脾氣。
“對對對，吃飯吃飯。”
葉千盈現在說什麼都好，說什麼都對，反正她的所有思路都已經寫在紙上，被證實的三分之二的利克瑞爾數明晃晃地召顯著她的勝利。這時候哪怕竇信然跑過來說有個一千萬的大合同要和她談，葉千盈可能都眼也不眨地籤上自己的名字。
被大哥和二哥簇擁……或者幹脆說是押送著帶去飯廳，在這段路上，葉千盈和系統暗暗交談。
【恭喜宿主，您已將‘回文數猜想’成就解鎖三分之二，請再接再厲。】
第一次聽到這個設定的葉千盈稀奇地眨了眨眼：“成就，那是什麼東西？你以前沒有和我提到過這個。”
對於此類問題，系統一向不吝解答。
“對您來說，這非常重要——因為它可以用來兌換國家重器。”
葉千盈一下子精神起來：“哇！現在就可以兌嗎？”
“您需要先解鎖上層商城。”系統又開始循循善誘地給葉千盈畫餅。
不過，這個餅葉千盈愛吃。
系統：“您現在隻把猜想證偽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您想怎麼辦呢？要現在就發篇論文嗎？”
“論文？這個不急。”葉千盈果斷搖頭：“我能感覺到，我離最後那個真實的答案隻差臨門一腳。還有兩種變化方式，隻要我能確定這個……”
反正論文是不能發的。
一個猜想可以證明三分之二還是能夠被全盤證明，這兩者不在一個重量級上，能發表的論文刊物等級也不同。
更何況，三分之二的猜想像是一個小板凳，而完整的猜想就像是一個葉千盈跳起來就能夠到的果子。她雖然現在跳不了那麼高，卻還是希望能夠自己摘獲這顆甜美的果實，而不是把凳子送到其他人的腳下。
葉千盈對系統信心滿滿地說道：“我要把它全部證實以後再發——這個猜想從此以後，隻能打上‘葉氏’的標籤。”
第五十五章 （三更）
證偽回文數定理一事帶給葉千盈的最大感觸, 就是知識是不會辜負人的。
從系統那裡得到的碎片猶如鏡花水月，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直到現在，葉千盈都不敢肯定，自己擁有那無盡的浩瀚數海, 或者被數海所擁有的時間, 有沒有超過一秒鍾。
她在殘片中捕捉到的那絲念頭, 也僅僅在她的腦海裡保存了大半分鍾而已。
但在大半分鍾後, 葉千盈借著那個開頭往下推導出的那些論據，延伸出的數種證明和猜想，都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的苦心積累所致。
那些閱讀完後就被她收納在記憶裡的定理、演算過後本以為短時間內無用武之地的知識, 她在電腦裡編寫的一段段程序, 此前為了證明回文數猜想所做的一切猜測……
這所有的一切, 都共同砌成一級一級的臺階, 令葉千盈離那個最後的真相越來越近, 直到現在的觸手可及。
“換成五個月前的我, 就算把這個線頭遞在我的手裡,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抓它。要是換成十個月前的我, 那估計連數都看不懂。”葉千盈充滿感慨地說道。
終於脫離了高強度的運算和推論，葉千盈立刻感到腦子有些發暈, 前額和後腦還在一跳一跳的疼, 那是過度用腦的後遺症之一。
為了緩解葉千盈的不適, 系統和她開了個玩笑：“也不一定, 或許宿主您就是個天賦奇才, 假如真把啟發思路給您看一眼, 您立刻就能一觸即通呢？”
“不可能的，”葉千盈斷然拒絕：“不信我證明給你看。”
系統：“？？？”這要怎麼證明？
葉千盈從手機裡翻出一張照片，照片裡寫著密密麻麻的十幾行推理過程, 那是已經得到了她的驗證，證明必然是死路一條的推論之一。
系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宿主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點，然後把這張照片發給了……
丁明宿？
系統：“？？？”這是什麼人間迷惑操作？
“您為什麼會有這個人的好友位……不對，您把照片發給他幹什麼？”
“誰知道，頒獎典禮後他主動來加我，特別執著，加了十來次。我想看看他加我好友幹什麼，沒想到加上後他始終都不說話。”
葉千盈一邊嘟哝著一邊聳了聳肩：“至於現在……合理環保回收利用一下咯。”
丁明宿那頭果斷秒回，不知道是不是把葉千盈設成了特別關注，或者置頂聯系人。
“什麼玩意？你發給我的是什麼？”
“數學題嗎？還是什麼過程？”
“看不懂啊，你搞什麼鬼。”
“你是不是發錯了，我存圖了啊。”
對話框裡一連爆出四條消息，單看丁明宿的態度，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葉千盈在隔空暗殺他。
葉千盈淡定地長按屏幕，給丁明宿打好了“不接受此人訊息”的標記。
“你看吧，我就說看不懂。”
“……”系統反應了將近十秒鍾才回過神來：“等等，按照你這個代換方式……你是把丁明宿假定成什麼水平？”
葉千盈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回答道：“我十個月前的水平。”
系統：“……”
神他媽十個月前的水平。
十個月前你剛剛重生回來，那時候你還在學初中數學！
“提醒我。”系統深沉地說：“宿主，在最關鍵的時候一定要提醒我，讓我不要得罪您。”
“得罪您真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