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被挖時，我才知道，小師妹能看見彈幕。
【師姐的本命劍好，女鵝搶一下。】
【師姐的洞府能聚靈氣，女鵝搶一下。】
【笨寶寶，你不搶，機緣都是她的啦。】
搶到後來，師父疼她，師兄戀慕她。
連我一手養大的靈狐，也要護著她。
她與師兄合籍那日，我拖著殘破的身體，絕望跳崖。
再睜眼，師兄叩響我的房門。
他低聲道：「阿瑤，師父遊歷歸來，帶回一個小師妹。」
「去看看嗎？」
1
宋懷玉的聲音響起時，我正在掐訣。
一把靈火，燒光房內的所有法陣。
榻上的九尾紅狐匆匆化作少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阿瑤，你瘋了？」
他不可置信道：「這可是宋懷玉費好大力氣，才給你布置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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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懷玉，我那風光霽月的師兄，也是我自入門以來的白月光。
誰都知道，他專修無情道，清冷自持。
卻被我糾纏數年——
這聚靈陣，便是我向他苦苦討來的。
如今，卻被我一把火燒了，幹脆利落。
阿狐不敢相信：「你好不容易求來的陣法，真燒了，別指望宋懷玉能再給你做一個。」
誰稀罕。
我拂開他的手，持劍，開門。
屋內滿地狼藉。
屋外，宋懷玉長身玉立，眉目冷淡。
「為什麼燒掉聚靈陣？」
他定定看我。
倏爾，皺起眉頭：「你早知道小師妹想要你的洞府，是不是？」
2
上一世，師父遊歷凡間歸來，同樣帶回一個小師妹。
小師妹年方十七，形貌昳麗。
她慣會撒嬌，扯著師父的袖子，討要我的洞府。
「沒有人氣的地方冷冰冰的，我不想住。」
而我的洞府，不僅被我種滿花草。
更有宋懷玉親自打造的聚靈陣——。
我不想給。
可師父卻允了：「阿瑤，你是師姐，師妹有求於你，你豈能不答應？」。
我求救地看向宋懷玉。
他衣袂飄飄，神色冷淡：「聚靈陣，我會再去找材料。」。
言下之意，重新再給我做一個。
我隻好答應，搬離洞府。
可還沒等到新的聚靈陣，小師妹又看上我的本命劍。
宋懷玉思量一番，最後勸我：「你的劍氣太過冰冷。」
「含春劍，確實與小師妹更為相配。」
他不顧我臉色難看，隻說：「我會為你找來更好的本命劍。」
就這樣，小師妹住著我的洞府，用著我的本命劍，日日與宋懷玉探討劍術。
我隻能安慰自己，沒事，宋懷玉專修無情道，他不愛我，也不會愛小師妹。
至於洞府和本命劍，他答應過的，總會替我找到更好的。
但是，他沒有。
上一世的最後一幕，我跌落在泥地裡。
宋懷玉手指修長，指尖從我的尾椎一路遊移向上。
動作旖旎。
我卻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說：「你三番兩次害小師妹，她能忍，我卻不能。」
「沒了靈根，從此你就是普通人，再不能對她做惡。」
「阿瑤，是你自己誤入歧途，莫要怪我。」
3
這就是我傾慕多年的人。
我驀然抬眼，直視宋懷玉：「我連小師妹的面都沒見過，上哪知道她要搶我的洞府？」
語氣極差，有史以來頭一回。
宋懷玉愣住了。
阿狐從我身後探頭，興高採烈：「小師妹，好看嗎？在哪？我要看。」
我想了想，倒也想看看，洞府已經被我毀掉，小師妹還會要嗎？
大殿燭火啪地一聲。
我抱劍而立，冷冷地打量著小師妹。
果然和上一世相同——
小師妹的眼前，一直來回地飄著些古怪字條：【師姐的本命劍好，女鵝搶一下。】
【師姐的洞府能聚靈氣，女鵝搶一下。】
【笨寶寶，你不搶，機緣都是她的啦。】
除了小師妹，沒人能看見這些字條。
我也是上一世靈根被挖時，才忽然能看見。
那時，我才明白，為什麼她處處針對我，搶我的東西——
原來，我和她是修仙文裡的「對照組」，我強，她便弱。
她每每從我這搶走一樣東西，便能掠奪走一分我的機緣，直到我死去。
這一世，我絕不會再讓她如願。
4
「師兄師姐，阿狐好。」
小師妹笑得天真，轉而拉住師父的衣袖，語氣嬌憨：「哎呀，師父。」
「沒有人氣的地方冷冰冰的，我真的、真的不想住。」
宋懷玉瞧我一眼，神色復雜。
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師父轉頭看我：「阿瑤，你可願——」
「我願意將洞府割愛給小師妹。」
我促狹一笑。
反正花草和陣法都被我燒光了，四處都被燻得一團黑。
比尋常洞府還醜。
她要？那就給她吧。
沒成想，阿狐急道：「阿瑤，你把花草和聚靈陣都燒光了，到處烏漆嘛黑的，還怎麼住人啊？」
我閉眼，按住腰間的劍。
差點忘了，這隻我一手養大的靈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狐ŧũₒ族溫柔多情，見一個，愛一個。
他卻會對小師妹忠心耿耿，會為她闖無邊崖，摘靈花。
也會為她，不惜刺自己一劍。
就算元氣大傷，也要堅持和我解除契約。
我仰起頭，眼前，師父的笑意漸漸淡下來。
他皺著眉問：「阿瑤，怎麼回事？」
「是我做的。」
宋懷玉擋在我身前，眉眼仍然沉穩，語氣平靜：「我與阿瑤吵架，失手燒了她的洞府。」
阿狐愣住了，不服氣道：「宋懷玉，你從來不——」
宋懷玉從來不撒謊。
是以師父輕而易舉地信了。
他嘆氣：「燒了，便罷了。」
我也嘆了口氣。
早知道，方才放火，應該把阿狐一起燒了。
烈焰狐肉，滋味應當不錯。
5
小師妹站在原地，輕咬下唇。
神色不甘，又帶著幾分焦急。
忽然，她眼前多了一張字條。
【怎麼辦啊家人們，師姐洞府裡的聚靈陣沒了，我該怎麼辦？】
咦，這字條竟是雙向的？
我凝神細看。
很快，其餘字條內容發生變化：【女鵝等等，我們想想辦法。】
【要不先搶本命劍吧？】
【不行，這才任務初期，女鵝好感度還不夠，剛剛提出搶洞府，已經有點勉強了。】
【附議樓上。】
【啊，我知道了，過幾天就是宗門大比，女鵝你提出和師姐比試，再故意被她刺中，這時候提出要本命劍，一定能行。】
【樓上的寶寶太聰明了。】
果然，小師妹眨眨眼，說道：「師父，聽說師姐挽的劍花特別好看。」
「我想跟著師姐練劍，等宗門大比，我也要為我們師門出一份力。」
「好。」
師父目光欣慰，「阿瑤，今日起，小師妹就跟著你練劍。」
我譏諷一笑：「好啊。」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幾日，我倒要好好看看，她身上這些字條，到底是什麼東西。
6
從議事殿回去，我隨意找了個新洞府住下。
除了劍，什麼也沒帶。
阿狐眼巴巴跟在我身旁，小心翼翼覷我的臉色：「阿瑤，怪我心直口快。」
「我方才也不知怎麼，一股腦就說出來了。」
「我不是為那個壞女人說話，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湊上前來，小聲說：「你不喜歡小師妹。」
「我以後再也不和她說話了。」
我看著他。
他神色哀求，一點也不像上一世那個，為了解契，不惜刺自己一劍的阿狐。
我想了想，笑了聲：「跪下。」
少年屈膝跪下，不知想到什麼，臉頰染上紅暈。
三月，春風吹拂。
杏花洋洋灑灑地落下，被長鞭卷起，啪地夾入傷口之中。
阿狐裸著上半身，原本光潔的後背，如今鞭痕交錯。
「阿瑤。」
他喘著氣，低沉喚我的名字，毛茸茸的狐耳冒出來，耳尖泛著粉紅。
寬大的衣袍下，狐尾擺來擺去——
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幾乎要維持不住人形。
「狼心狗肺的賤人。」
我滿意地點頭，扔掉鞭子：「我們解除契約吧。」
7
「解契？」
阿狐猛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阿瑤，為什麼？」
為什麼？
上一世，我也這樣問過。
無邊崖積雪千尺，我陷在松軟的雪地裡，尾椎泛著劇烈的疼痛。
阿狐走近，在我身邊蹲下。
我忍住眼淚，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救救我。」
我曾從屍山火海中將阿狐救回，悉心照料直至他化形。
我以為，這至少是一份恩情。
可頭頂傳來的聲音，卻噙著譏诮：「隻是挖掉靈根？宋懷玉終究還是心軟了些。」
「要是換我來做，定然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他譏諷我一頓後離開，我終於忍不住眼淚。
真沒出息，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所以我高高舉起鞭子，猝不及防地最後一鞭，將阿狐抽得皮開肉綻。
他終於失去所有力氣，狼狽地化作紅狐。
快要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阿瑤，別不要我。」
我覺得好笑：「你以為，我為什麼打你？」
解契必須在雙方都同意時進行，除非有一方瀕死。
上一世，他為了解契，不惜下狠手刺自己一劍。
這一次，我替他解決這個煩惱——
我翻手結印，契約徹底解除。
遠處，足鈴碰撞，聲音清脆。
我認得，是小師妹來了。
8
我退後半步，隱在洞府之中。
小師妹如約前來練劍，卻在幾步之外，發現奄奄一息的阿狐。
我凝眸，落在她面前的字條上。
字條的內容，果然隨之發生變化。
【什麼呀，什麼呀，師姐和阿狐發生什麼了，怎麼會把他打成這樣？】
【別管原因了，這對女鵝來說是好事，搶靈狐，可比搶本命劍的獎勵來得多。】
【對呀對呀，到時候讓阿狐解契，獎勵肯定很豐厚。】
【劍什麼時候學都不遲，寶寶你快帶阿狐走。】
小師妹溫柔地抱起阿狐，走了。
我舒出一口氣，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字條會隨著眼下的事發生變化，卻並不能知曉全貌，也無法預知未來。
譬如，他們不知道，我與阿狐已經解契。
我主動不要的東西，哪裡算得上搶？
她撿走也是沒用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
戰意凜然，腰間的含春劍發出錚錚嗡鳴。
我抬手按住，掰著手指，算了一下。
我結丹半年。
而宋懷玉已是金丹大後期，更別提師父，停滯半步化神十年之久。
眼下我能打得過的，隻有阿狐和小師妹。
但殺了他們，我也得賠上一條命。
太浪費了。
9
這日起，我加倍勤奮，每日卯時晨起練劍，夜半才停下歇息。
含春劍雖然輕盈，但一日揮數萬下，胳膊還是酸疼得抬不起來。
宋懷玉便是這時出現的。
一道劍氣打過來，「叮」地和含春劍相撞。
宋懷玉思量了一番，說：「阿瑤，你劍氣本就冰冷，如今殺氣更重。」
「含春劍，已配不上你。」
我臉色不佳，小師妹都還沒開口討要呢，他竟然先一步說出這話。
宋懷玉拿出了儲物袋。
玄鐵、靈草、牝珠，這是造聚靈陣的材料。
除這些外，還有一把劍。
我認得這劍，上古兇劍焚寂，殺氣騰騰，一劍出，萬骨銷。
「聚靈陣對你的修行大有益處，這劍，也與你更相配。」
宋懷玉耐心解釋：「阿瑤，那日我並非有意誤會你。」
難怪他消失了幾日，聚靈陣的材料不好找，焚寂更是流落人間，下落不明。
我這才注意到，向來風光霽月的宋懷玉，此Ṭū₃時竟然是風塵僕僕的——
這是上一世從未發生的事。
那時，他面冷心軟，我總以為，自己是獨特的。
直至現實重重給我一擊。
他愛小師妹，並不愛我。
宋懷玉望向我。
我卻垂眸打量這些材料：「材料有兩份，所以，你也會為小師妹造陣。」
「焚寂給了我，那麼含春劍，會給小師妹嗎？」
宋懷玉怔住。
半晌，他輕聲道：「阿瑤，你什麼時候這麼計較了？」
「你和她，都是我的師妹。」
「你有的，她難道不該Ṱũ₌有嗎？」
10
我不要這聚靈陣，也不要這劍，最後和宋懷玉不歡而散。
興許是撿走阿狐，生怕我討要。
這陣子，小師妹也故意躲著我。
我難得落了個清闲，索性在洞府中閉關。
每天一覺醒來，兩眼一睜，就是練劍，竟隱隱有進階的徵兆。
「阿瑤，我知道你在裡面。」
洞府外傳來阿狐的聲音，聽上去傷勢應該好了個大半。
他聲音低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出來同我說清楚，好不好？」
「你要是還生氣，就和那天一樣，狠狠地用鞭子抽我。」
我沒出現，一縷劍氣咻地擦過他的臉，釘在樹上，叫他滾。
「我懂了。」
這日起，阿狐真的沒再出現，而是變成了小師妹的尾巴。
小師妹走到哪，他跟到哪。
我聽見小師妹哄他：「阿狐，要是你是我的靈寵就好了，可惜師姐運氣太好了，被她捷足先登。」
「她怎麼舍得那樣打你呀？」
「不過沒關系，就算你是她的靈寵，我也會對你好的。」
小師妹一襲白衣，託著腮，笑盈盈的。
阿狐竟然沒有告訴她，解契的事？
不僅如此，瞧見我的身影時，他驀地拉開和小師妹的距離。
神色慌亂，似乎想要站起來。
卻被小師妹一把按下。
「阿狐，你就是太善良了。」
小師妹氣勢洶洶地看向我：「師姐，我問你，阿狐那麼好，你憑什麼打他，將他傷得那麼重？」
「你若不是真心待他，還不如還他自由。」
說到這裡，小師妹忽然臉一紅。
「否、否則你和佔、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人有什麼區別？」
我拍了拍手：「說得好。」
「阿狐，你沒和小師妹說嗎？我們已經沒有契約關系了。」
阿狐頓時臉色蒼白，幾乎要站不住。
奇怪，他總不會以為，不告訴別人，就沒發生過吧？
小師妹聞言一驚，眼前的字條又發生變化。
【糟糕，已經解契了，那就不能算作搶來的了。】
【不算搶也沒事，師姐的東西放在身邊多少也有點用處吧。】
也有人問：【奇怪，師姐怎麼會忽然和阿狐解契，看起來好像是她主動的？】
【別管這些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搶下本命劍，女鵝加油，一定要拿下啊。】
11
小師妹既沒有搶到洞府，也沒有搶到阿狐。
隻能盼著宗門大比趕快到來，好搶走我的本命劍。
宗門大比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飛身上臺，想要挑戰我。
她打不過我，也意不在比試。
虛晃過了幾招後，小師妹勾唇一笑，用隻有我們聽見的音量說：「師姐，這把劍，該是我的了。」
說完，她閉上眼，迎著我的劍，狠狠往前一撞——
她站在原地，安然無恙。
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
含春劍寸寸碎裂，碎片剝落，露出裡面的木料。
前一晚，我特意調換了劍。
用木劍化作含春劍的樣子。
這樣不可能傷害到小師妹。
她就沒有借口討要我的劍了。
「木劍不值錢。」
我隨手丟給她，「師妹既然喜歡，送你了。」
小師妹一向素雅的小臉氣得都發綠了。
她飛快瞥一眼半空中的字條。
【可惡啊，師姐好心機啊，怎麼好端端的忽然換劍。】
【氣死我了，女鵝，幾個任務都失敗了，這次千萬不能失手了。不是有新手大禮包嗎？就用在這吧。】
新手大禮包？
什麼東西？
我皺眉，就見小師妹周圍白光一閃。
她瞧了我一眼，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可惜啦，這把劍我要定了。」
說完，她小臉煞白，突然在擂臺上跪倒，吐出一口血來。
12
宋懷玉說：「你的劍氣殺氣過重，傷到小師妹的五髒六腑。」
「小師妹提出，用含春劍賠罪，已是念及同門情誼。」
「阿瑤，你該道歉退讓。」
更何況，沒有含春劍，我還有更適合的焚寂。
師父也說：「劍冢裡那麼多把劍任你挑選，為什麼一定要執著含春？」
他們都忘了，那是我第一次築基，決定以劍入道時，他們一同替我挑選的。
我說：「好啊，含春劍我不要了。」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抹掉上面的靈識，扔回劍冢裡。
這樣一來一回，又是我不要的。
到手的鴨子又飛了。
小師妹氣急攻心，直接暈倒。
病榻前，師父氣結，冷眼看我：「冥ẗṻ₁頑不靈。」
宋懷玉也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輕聲問：「你就這麼嫉妒小師妹嗎？」
我笑了笑，說：「沒有啊，她算什麼東西，也配我嫉妒嗎？」
宋懷玉皺了皺眉，終於說：「阿瑤，你這些日子不太對。」
「思慮過重，殺氣更甚。」
我等著他的下一句。
果然，他說：「你應該去無邊崖面壁思過。」
13
太好了，我就等著這句話。
無邊崖乃宗門禁地，無手令，進不去。
手令，隻有師父和宋懷玉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