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眼不看他：「陸鬱，你剛才說的話我都沒有聽懂。」
「那你為什麼不敢睜眼看我？」
「陸鬱，別活在那些虛妄的想象裡。」我如他所願睜開眼看他，眼底卻是一片冷淡。
我親眼看著陸鬱眼底的期待一寸寸散去。
我站了起來，緩緩倒退了兩步：「希望你遵守承諾，膩了之後放我離開。」
陸鬱沒有開口，也沒有再看我一眼，隻是靜靜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平靜得可怕。
我強壓下心底的不安，轉身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系統就在我腦海裡急切地吼道：「宿主到底在糾結什麼？你們兩情相悅，留在這個世界陪男主不好嗎？」
「不好。」我毫不猶豫開口，眼底卻是一片恨意。
我絕不能在最後一個世界退縮。
7
那天在醫院裡說完那些話之後，我以為陸鬱暫時不會來找我了。
但是沒想到沒過幾天陸鬱就出了院，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黏著我。
攻略值緩緩上升到了 80，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說到底攻略值的高低由陸鬱控制，我半點都沒有辦法。
我越來越焦慮，陸鬱卻越來越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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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什麼他都跟著我，看著我幹啥都不理他的樣子，陸鬱的眼神也越來越陰鬱。
我其實不常做夢，但那段時間我幾乎夜夜做噩夢。
有時候夢見父母的車禍現場，有時候夢見哥哥抱著我被困在火場裡的畫面。
有時候也夢見我和陸鬱的第一世，他將我堵在昏暗的小巷裡，瘋狂地吻上了我的嘴唇，我假裝掙扎，卻又深陷其中。
我越來越絕望。
有時候想想留在這裡也未嘗不好，可是下一秒就想起父母兄長慘死的畫面。
終於有一天，陸鬱妥協了：「陪我去一趟臨城一中，去完我就放你離開。」
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我頭腦發暈：「真的嗎？」
陸鬱仔細盯了我一會，聲音平靜道：「嗯。」
「那我們現在就去？」我拿起手機就朝門口走去。
陸鬱卻一動不動。
我疑惑轉身：「你反悔了？」
陸鬱眼神有一瞬間晦澀，良久，他朝我走了過來。
我下意識退了兩步。
陸鬱身形頓了頓：「不走？」
「走！」我急忙跟了上去。
我一路上觀察陸鬱的神色，怕他是騙我的，但是陸鬱眼神幽深平靜，看不出什麼貓膩來。
到了臨城一中，許是因為陸鬱提前預約了，門衛看了一眼車牌號就放我們進去了。
環校路兩側都種滿了櫻花樹，正是春夏交替的時節，粉色的花開了滿樹。
我和陸鬱在這個地方經歷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兩世都是。
「我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陸鬱突然開口。
我轉頭看他。
陽光正濃烈灑下，我其實不太能看清他的神情。
陸鬱薄唇微啟：「記得前面那棵樹嗎？」
我順著他的眼神看去，神色微微變了變，我第一次和陸鬱接吻就在那棵樹下。
「第四個攻略者，我把她埋在了那棵樹下。」
「什麼意思？」我終於變了神色，一片慌亂。
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說他重生了，又比如他現在也是攻略者，或者是他被主神控制了。
可我唯獨沒有想過，他可能和我一樣，歷經了不知道多少世，絕望掙扎。
陸鬱像是看不見我的神情，聲音依舊溫和：「我記得有一世，有幾十個攻略者來攻略我，我身邊所有人，幾乎都被替換了。我媽媽打扮豔麗半夜敲我房間的門，想要勾引我。」
說到這，陸鬱停頓了一瞬。
他抬手輕輕撫上我的眼尾：「別哭了，又不是你的錯。」
我隻能哭，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想說其實我也過得不好，我的親人全都被所謂的主神殺死，隻是因為它想將我安排成為你的世界裡穿書而來的悲慘女主的角色，隻是因為你愛我。
我想說我其實自殺過，但是死後卻被系統綁定，到最後連死去的選擇都沒有了。
我還想說我這些年攻略過十四個其他世界的男主，剛開始做任務的時候，其實我很生疏。我在第一個世界裡困了幾百年，循環了無數次，最後才成功攻略他。
我想說，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你愛我，因為你愛我，所以我親人慘死，因為你愛我，所以我這些年過得痛不欲生。
但是我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哭完之後，我很冷靜地開口：「現在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陸鬱眼眶一瞬間紅透了：「好，我放你離開。」
「抱抱我吧，知知，怎麼突然感覺這麼冷？」陸鬱聲音哽咽。
我如他所願，上前一步，將頭埋在他胸口。
「知知，好好生活。」陸鬱將我緊緊禁錮在他懷裡。
8
「叮，攻略值＋20，當前攻略值 100。」
「3 秒後脫離這個世界。3、2……」
我屏住呼吸，伴隨著系統無情的機械音，緩緩失去了知覺。
失去知覺的瞬間，我聽見陸鬱喃喃自語：「我其實隻是想多留你幾天。」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病房裡，鼻腔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系統，這就是主神所在的世界嗎？」
沒有人回答我。
「系統，主神在哪？」
腦海中還是一片寂靜。
「系統，你在嗎？」恍惚中意識到了什麼，我將頭埋在了臂彎，逐漸慌亂了起來。
「叮～」我欣喜抬頭。
「系統？」
病房門被人打開，一身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哥？」我不確定地開口。
「哥什麼哥，你低血糖暈倒了知不知道，讓你吃早餐比登天還難。」男人絮絮叨叨，俊朗的臉上是我熟悉的心疼。
我一下撲到眼前人的懷裡：「哥，你沒事太好了。」
我哭得難以自已。
徐遇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幹嘛，你這哭得跟哥死了一樣。」
我沒有開口，當初我和徐遇同時被困在了火海裡，徐遇一直護著我。他其實可以逃出去的，可就是因為我被壓在了衣櫃下，徐遇待在我旁邊陪我一起等死。
他甚至笑著安慰我：「知知，哥陪著你，爸媽走了，你是哥活著的希望。」
後來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這件事一直是我心底的噩夢。
幸好，我又有哥哥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又接到了爸爸媽媽的視頻電話，一切美好得好像不真實。
又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好幾天，我心情逐漸恢復了平靜。
所以，我是真的回來了嗎？
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世界裡，回到了我正常的生活軌跡上，回到了第一次穿書之前。
那後來的一切還會發生嗎？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冒出來，就被我緩緩掐滅，我不希望一切再次發生了，這樣也挺好的。
我下意識地不去想陸鬱，但是白天越逃避，晚上夢見他的次數就越多。
我第一次穿書的時候陸鬱才十五歲，我現實世界裡也才剛過十七歲的生日。
那時候的陸鬱家世好，長得帥，性格乖張又張揚。
我轉學過來的第一天，陸鬱就將我攔在了教室門口：「徐知之。」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少年漆黑的眼睛自我身上掃視了一圈，笑著道：「你校褲穿反了。」
我看了看褲子上露出的線頭，抬頭看著陸鬱認真開口：「謝謝。」
許是我說謝謝的語氣太過認真，陸鬱眼底露出些許笑意來：「我叫陸鬱，沉鬱的鬱。」
我頓了頓，覺得這個名字莫名有點耳熟。
「謝謝陸鬱同學。」看著眼前少年眼底的期待，我嘆了口氣，再次認真道謝。
陸鬱又笑了：「知知同學很可愛。」
隔了好幾天我才知道，為什麼陸鬱的名字這麼熟悉，因為他是我看過的一本小說裡的男主。
我知道按照書中故事的發展，陸鬱二十三歲的時候會遇到女主，對女主一見鍾情，和女主姜蘇愛得死去活來。
而我的名字在書中都沒有出現過。
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躲著他。
其實也不算躲著他，那時候我每天都在尋找回家的方法，很快就將他忘在了腦後。
我穿書穿得莫名其妙，好像就是正趴在桌上睡覺，醒來之後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融入不了這個世界。
我站在這個世界之外，冷眼審判著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理性又可悲。
陸鬱也沒有再靠近我，開學那天的事情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不久之後，我在校門外的小巷子裡遇見了陸鬱。ťű̂ₒ
陸鬱靠在牆上，身上血跡斑斑，看見我的那一瞬他微微頓了頓。
我嘆了口氣，走到了陸鬱面前，我剛剛其實是想假裝沒有看見他的。
「你沒事吧。」我自以為自己當時很溫柔。
後來陸鬱對我說，我當時的眼神憐憫又厭煩，像是俯視世人的神女。
但當時的陸鬱隻是眸色暗了暗，然後聲音沙啞道：「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徐知之？」
然後我當著陸鬱的面打了 120，看著陸鬱的臉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徐知之，我有這麼讓你避之不及嗎？在學校躲我，在外邊也躲我，嗯？」
「你別誤會，家裡人不讓我放學後到處亂逛。」我隨便敷衍。
陸鬱盯著Ṫü₎我肩上的書包，語氣幽幽道：「我們六點半放學，現在八點了。」
「哦。」
「你這麼晚沒回家去幹嘛了啊？」
關你屁事。
我連話都懶得說，正好救護車來了，我轉身就出了巷子。
我不知道的是，我一出巷口，陸鬱就撩起了自己的校服，笑著朝醫生指了指不遠處的垃圾桶：「這不是我的血，受傷的人在那。」
9
那天之後，我依舊和以前一樣，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直到發現我當時的同桌好像在被校園霸凌，我突然覺得自己是真實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因為我罕見地有了憤怒的情緒。
清秀的少女大熱天的總是穿著一身秋季校服，將全身上下擋得嚴嚴實實。
「楚朝，你沒事吧。」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開了口。
不遠處的陸鬱也抬起了頭，眸中帶著些許晦澀朝我看了過來。
我愣了愣，突然想起上次幫陸鬱打 120 前也說了句你沒事吧。
下一秒陸鬱又移開了目光，仿佛剛剛的對視隻是錯覺。
姜朝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聲音冷淡朝我道：「我沒事。」
我這才發現眼前的女孩五官長得十分好看，隻是她臉色蒼白得可怕，唇色也不帶一絲血色，很像失血過多的樣子。
「你看上去不像是沒事。」
姜朝頓了頓，聲音冷漠得讓人毛骨悚然：「別多管闲事。」
這種冷漠的態度，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可能真的就不會管了。
可是這件事不一樣，如果我現在不能向她施以援手，那麼將來若有一天，我也遭遇這種事情，我又怎麼能怪別人對我冷眼旁觀呢？
我觀察了姜朝好幾天，發現姜朝的生活軌跡很簡單，除了上學就回家，其他地方哪也不去，下課也隻會待在教室裡。
所以，她是被家暴嗎？
我側頭看了會坐姿端正的女孩，決定放學之後悄悄跟著她回家看看。
那天我跟到了姜朝家門口，聽見裡邊傳來鋪天蓋地的辱罵聲和哭叫聲，拿起手機哆哆嗦嗦地報了警。
然後我躲在暗處，看著一個十分斯文的男人被壓著進了警車，又看著姜朝如釋重負地朝我笑了笑。
一轉身，我看見了身後不遠處插兜站立的陸鬱，我朝他點了點頭，邁著輕快的步伐和他擦肩而過。
然後……
然後第二天早上課間操，姜朝從教學樓六樓跳了下來，死在了我面前。
一片混亂中，陸鬱捂住了我的眼睛，他的氣息帶著些許的顫抖，聲音卻十分肯定：「徐知之，和你沒關系。」
和你沒關系。
陸鬱一定不會知道，他的這句話對我有多重要。
當我想要縮回剛剛邁出的腳步時，陸鬱很認真地走到我身旁，捂住了我的眼睛，將我拉回了這個世界。
姜朝確實是自殺的，自殺也確實和我沒有關系。
這個女孩自殺前一晚在日記裡寫道：「我終於等到別人來拯救我了。隻是我也終於明白，原來任何人都拯救不了我。」
10
這件事之後，我和陸鬱關系好像近了點。
我不再躲著他，也不再排斥融入這個世界。
陸鬱開始陪我一起上下學，有天早上上學路上，陸鬱突然道：「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父母。」
聽見這話的那一刻，我心底咯噔一跳。
對啊，這個世界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家人，我好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陸鬱看見我的神情，眸色暗了下去。
下一秒，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知知不想說也沒事。」
「嗯。」一路上我都悶悶不樂。
陸鬱對我太好了，好到我真的不再隻把他當成書中的男主。
陸鬱向我表白是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
少年穿著一身白色襯衫，表情依舊很張揚，神情卻十分認真：「徐知之，我喜歡你好久了。」
「不信。」
陸鬱看上去有點緊張：「真的，我其實對你一見鍾情。」
「不信。」我還沒忘了原書中他對女主也是一見鍾情。
陸鬱愣住了，好半晌才悶悶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老子說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就……不行，你要相信我。你站在講臺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那次在巷子裡，雖然你的眼底全是厭煩和冷漠，但我還是一直找話題想和你聊天。還有姜朝的事情，我其實很想對你說一句你真的真的很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