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手中凝了顆火球，扔向人群。
華陽尊者反手化去，一巴掌將長寧扇偏了頭：
「倒是忘了，你這身仙術是我教的。」
他將長寧懸在空中，面無表情抽了她的仙骨，廢了她一身仙術。
長寧突然放聲大笑，她雙目赤紅：「華陽，我們師徒多年，你當真狠得下心！你當真狠得下心啊！這麼多年，怕是條狗都有感情了，可你呢？你連狗都不如，你沒有心！你沒有心！」
長寧被廢了，與此同時甘願退出師門廢去一身修為的還有我。
大長老痛心疾首：「你這是做什麼？你跟著我，我保證不出三年，你將成為修仙界最出色的弟子！」
我拜謝了他：
「多謝大長老抬愛，可九歌還是想跟著仙姬。」
畢竟，她還欠了我一雙眼睛，一條命。
8
長寧被廢了仙姬之位，可她依舊是大安的公主。
於是，我背著她一步步回了大安皇宮。
「竟是沒想到，你能為我做到這地步。」長寧垂著眼。
我倆現在都沒仙術，而長寧還被抽了仙骨，比我更慘一點。
「即便你不是仙姬了，你依舊是我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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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會把你帶回皇宮，到時候你養好身體，依然是大安的公主。」
長寧似乎振作了些，她摟緊了我的脖子：「你說的沒錯。
「到時候我喊我父皇也封你個公主當！」
到了鎮上，長寧覺得我的背硌得她胸口疼，喊我去租輛馬車。
我難為情道：「師父，我沒錢……」
她翻了個白眼：「我長寧公主租馬車還需要錢？你直接報我名字就行！」
我依言報她名字租馬車，被店家轟了出來。
「去！去！去！什麼長寧公主，沒錢還想租馬車，瘋了吧你？」
長寧一聽就火大，她強撐著站起身子，手指店長怒罵：「賤民！本宮乃是大安公主，長寧仙姬，租你馬車是看得起你！」
店家哈哈大笑：「長寧仙姬？長仙山被廢的那個仙姬？」
長寧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周圍聚集了許多人。
「好像是聽說被廢了，現在廢人一個。」
有膽子大的拿著根樹枝捅了捅她，長寧下意識揮手想扇飛出去。
可她忘了，她現在是個廢人。
如此，那些人膽子便大了起來：
「當真沒有仙術了！就是她！仗著會仙術害得我兒成了殘疾！我兒隻是在大街上多看了她轎子一眼，她就打斷了我兒的腿！」
「當真歹毒 ！聽說此次長仙山大戰就是她樹敵太多挑起的，死了一大半的人呢！」
「沒錯，我女兒就死於這場大戰！都是這個賤人挑起的！」
「大安公主又怎樣？我要為我兒報仇！」
然後，不知是誰帶的頭，一顆爛掉的菜葉丟在了長寧頭上。
靜默片刻後，長寧一陣尖叫：「我要殺了你們這些賤民！殺了你們！」
民憤瞬間被激起，眾人菜葉、雞蛋全往她身上招呼。
再後來，幹脆上了拳腳。
我雙手抱臂，在一邊冷眼旁觀。
在長寧奄奄一息將被打死之際，我散開了眾人。
長寧此時已經快要氣絕，她身上傷痕遍布。
原先就被抽了仙骨，損耗了元氣，現在又被毒打了一陣。
連話都說不出。
我從內襯裡掏出一顆丹藥喂給了她：
「師父，這藥是我下山前偷偷藏的，可祝你恢復精元。」
長寧吞下藥丸，閉眼沉沉睡了過去。
我又掏出了錢袋子，向店家租了馬車。
店家滿臉疑惑：「不是說沒錢嗎？」
我緩緩轉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你說什麼？」
店家跑得飛快：「沒……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9
長寧睡了三日，再睜眼時，是在她自己的床榻上。
太醫日夜不停地為她診脈，熬藥，各種名貴藥材如流水一般往公主殿裡送。
倒是真寵。
長寧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叫嚷著要去殺了那群賤民。
我安慰她：「師父，您如今身體還沒有大好，倒不如養好了再去，那些人反正又跑不掉，多留他們幾日性命也無妨。」
長寧覺得有理，她倒真的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硬是叫皇帝封我一個公主當。
皇帝面露為難：「父皇知道，你感激九歌救了你，可是這公主封號……」
長寧生氣地甩了手裡的茶杯：「父皇！我以前做什麼你都會答應我的！現在我隻是要你封一個公主很難嗎？」
皇帝仍然皺著眉。
長寧氣急：「我當初做仙姬時，給宮裡帶回了多少珍貴仙草父皇您都不記得了是吧？您打著我的名號在九州立威做福十幾年您以為我不知道？您……」
「夠了！」
長寧還想再說話，被皇帝厲聲打斷，兩人不歡而散。
我在半跪在地替長寧揉捏著腿：「師父，聖上不肯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當這個公主……隻是，您當初還是仙姬時，有幾人敢給您臉色看啊……現在……」
長寧惡狠狠捏緊了拳頭：「他若是不封你做公主，我這公主也不做了！」
這話不過三日就傳得沸沸揚揚，皇帝上朝時，眾多彈劾公主的折子如雪花一樣翻飛上遞。
皇帝頭疼至極，在朝堂上發了好大一通火。
偏長寧還要去觸霉頭。
寢宮內，皇後正在給皇帝揉著頭，長寧不等稟報便進了門。
皇帝不悅：「怎麼？規矩都忘了？」
長寧自顧自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做仙姬時，來父皇寢宮也無需通稟啊？」
皇帝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你來做什麼？」他冷聲問道
長寧：「當然是讓父皇封小九做公主的事。」
皇帝狠狠一拍桌子，周圍瞬間跪了一片。
「你還好意思提，你知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在彈劾你？」
長寧眉都沒皺一下：「都殺了便是。」
皇帝拿起茶杯狠狠擲向長寧，長寧閃身躲過，眼裡瞬間燃了怒火：「怎麼？這不是父皇從小教我的嗎？不聽話的殺了便是，殺得多了不就聽話了。」
「你！」皇帝想起身，下一瞬卻突然捂住胸口，半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場面瞬間混亂。
長寧冷笑：「莫不是父皇年紀大了，開始有了善心？想當初您殺人時，眼都不會多眨一下呢！手起刀落就沒了，哦！忘了，父皇從不親自動手，父皇借刀殺人向來用得極好。」
皇後沒忍住，過來掌了長寧一個巴掌：「住口！你想氣死你父皇嗎？」
長寧反手一巴掌就將皇後抽倒在地：「你什麼混賬東西？也敢打我？」
當夜，長寧被貶庶人，趕出皇宮。
10
我把長寧帶回了我家。
半年未歸，家裡蜘蛛網老鼠扎了窩，長寧白眼都快翻出了天際。
她一臉嫌棄：「你家這麼破？」
我手腳利落地收拾出了院子：「是，師父多擔待，我家就我一個。」
「你爹娘呢？」
我面無表情：「爹早死了，娘，也死了。」
長寧不以為意：「無妨，等父皇消氣了，我帶你回宮，讓你做公主府的總管。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淺笑：「那小九便先謝過師父了。」
月色寂寥，庭院裡唯有那棵梅花開得嬌豔。
長寧笑道：「這花倒是開得極好。」
我執起酒瓶，緩緩倒了一杯酒：「那是娘親種的，她平生最愛梅。」
長寧緊了緊身上月白色的雲錦鬥篷：「寒冬臘月才開，有什麼好的。」
我眸色淡淡：「師父說不好，那便不好。」
她又觀賞了一陣，而後坐我身旁，淺抿了口杯中的酒，隨即皺眉：「難喝。」
我挑起眉：「師父將就些吧，以後再想可就喝不到了。」
「確實，宮裡的比這好喝太多，我估計也就這幾日，父皇就要派人把我接回去了。」
幾杯酒下肚，長寧話變得多了起來：
「那賤人，居然敢打我！一個妾，在我母後死後才爬上的龍床，仗著她爹手握大權被封的後位，居然敢打我！反了天了！
「我被貶為庶人這事八成是她挑唆的，看我回去怎麼弄死她！
「長仙山上那些老不死的，怎麼沒把他們殺幹淨呢？就應該全殺了！
「本宮乃是大安公主，九州仙姬，他們居然說廢就廢了！
「還有師父……」
說到華陽尊者，她眼睛突然泛了紅：「我愛了他這麼多年，他卻隻把我當徒弟。
「我殺光了他身邊女子，妖魔也罷，仙人也好，他眼裡終究還是沒有我。」
她又仰頭灌了一大口：「抽仙骨那麼痛，他……也當真舍得。
「他當真沒有愛過我，當真沒有。」
她語氣越發低了下去：「早知如此，還不如一直做他身邊不諳世事的小徒弟，至少，能待在他身邊。
「若是他心裡當真有我，隻要他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妖魔兩族此次進犯與我無關……」
我笑吟吟打斷她：「當然與你無關，因為他們是我找來的，也是我放上山的。」
長寧不可置信看了我半晌，我的笑容越發惡劣：
「還有你走火入魔那次，也是我在香薰裡下了迷神散，所以你才會神志潰散，生出心魔。
「面首之事，也是我挑唆他們去找掌門，還特意強調要帶上華陽尊者。
「馬車之事，我兜裡其實有錢，可我偏要看你激起民憤，險些被打的氣絕。」
長寧站起身：「竟然是你？？竟然會是你？你……你害我抽仙骨廢仙術，毀我名聲，害我成為庶人，我要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頭，一根根斬斷你的手指！然後你分屍，丟去亂葬崗喂狗！」
我把玩著手裡的酒杯，嘴角驀然綻放出一絲冷笑。
然後揮手，支了一個結界。
長寧看著我，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你不是自廢修為了嗎？你怎麼還會法術？你做了什麼！」
我依舊彎著唇：「是啊，我同你一起自廢修為，可我不隻習仙術。」
語畢，我揚手對準了她的眼睛，狠狠剜下：
「我還修鬼道。」
慘叫聲瞬間響徹雲霄，亦如娘親那日一般。
而後，我的手上靜靜懸著一對漂亮的眼珠子，靈動，美豔。
我憑空化出一個木盒, 小心地把它裝了進去。
長寧跪在地上，捂著空洞的眼睛哭得撕心裂肺。
我走過去蹲在她身邊：「痛嗎？」
她連滾帶爬地往後縮著身子, 身體止不住地抖動痙攣。
血漸漸淌了她滿身，暈染在鬥篷上。
白與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刺目而鮮豔。
她終於害怕, 哭著詢問我們是不是有過節，為什麼這麼對她。
我冷笑：「仙姬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我幫仙姬回憶回憶。」
我化出長鞭，狠狠抽向她的臉：「十年前的冬日, 你乘步輦回仙山, 在大安長街上, 剜了一雙眼！」
我說一句話便抽一鞭，幾鞭子下去，她翻滾在地，猛然吐出一口血。
長寧嘴裡不斷有鮮血湧出, 她斷斷續續道：「救我……救……我……求你……求你……了。」
我雙手結印，念咒, 從地上召出許多亡魂。
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個庭院。
他們全是枉死在長寧手下的人, 他們的靈魂得不到安息, 一直飄蕩在地獄, 無法入輪回。
我輕喝：「去！」
他們如餓虎撲食，隨即開始瘋狂撕咬。
慘叫聲響了半夜。
翌日一早, 天光漸亮，響聲漸停。
長寧的四肢被折成奇異的形狀, 且隻剩軀幹。
周圍突然黑氣湧現，逐漸籠罩了整個庭院。
長寧的身體飄起在空中，那些鬼魂尖叫著想逃，卻被吸進了身體裡。
我冷笑一聲。
竟是怨氣橫生, 化了紅衣厲鬼！
「我！要！你！死！」
大長老氣得半死：「完了，廢了。」
「鬼然」隻見上方飛來一個身影，手起劍落，把剛剛化形的長寧斬得魂飛魄散。
是華陽尊者。
他不修鬼道，所以看不見長寧瀕臨絕望的眼神, 也聽不進她肝腸寸斷的嘶吼。
他回身望了我一眼，然後沉默地看向長寧消失的地方。
良久, 輕聲問道：「是她？」
「是。」
大雪簌簌而落, 他在雪中站了許久，終是走了。
11
一切塵埃落定, 我的身邊飛著一團小小的鬼火。
雪花紛紛揚揚，迅速將天地染成一年素白。
漫天風雪裡，梅花開得越發嬌豔。
外面有小販叫賣糖葫蘆，我喉頭一梗, 眼睛瞬間泛起紅。
可終是忍著, 不肯落下眼淚。
那團鬼火還在飛，越飛越急，越飛越急。
我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幻化出一件大紅色的披風裹住自己。
然後輕笑：「娘親, 你該走了。」
鬼火又繞著我飛了幾圈，最終，在我眼前緩緩消散。
備案號:YXXB4yK3qzy1E7cEE0RDzs7o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