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快死了……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窗外響起悶雷聲，出口的話被盡數掩蓋掉。
「是啊，我快死了……」
我強撐著坐起來，望向已經開始掉眼淚的江嵊。
明明對他而言，我隻是個與他才認識了短短兩天的陌生人，不值當他為我這麼擔心。
畢竟要是現在在場的是綦鶴宵，或許他連眼眶都不會紅一下。
「你沒必要……」
「有必要，隻要是小姐你，就有必要。」
江嵊打斷了那句話。
6
這副快凋零的身子一整晚都在隱隱作痛。
江嵊也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整晚。
他已經知道我是個別人的復制品了。
等到悶雷、大雨通通結束，窗外已經天光大亮，他才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
江嵊一把將我抱起，走到落地窗前掀開了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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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已經聆聽了你的願望，如果你一個人無法去接受……」
「那就再加上我。」
他的一席話語讓我看見了希望，我想在最後那點時間裡留下美好。
我知道自己救不活，所以選擇出院，將更多的錢花在了遊玩上面。
短短三天，我像個玩瘋的小孩，從早到晚都跟著江嵊去有意思的地方，也拍下了許多照片。
以前跟在綦鶴霄身邊，我基本沒怎麼出去玩過。
他在實驗室很忙，總是有許多實驗等著做，甚至連自己的生日都不過。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忙裡偷闲陪我。
會偶爾制造小驚喜，或者送上一束百合。
雖然百合不是我喜歡的花，但我依舊很高興。
我以為綦鶴霄是會將我和曲杏珍區分開的。
但隨著相處的日子變長，男人越來越冷漠的態度，歸家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少，空蕩的房間隻留下我和那些屬於另一個女人的東西。
我怎麼能不怨？
我怨曲杏珍能長久地留在綦鶴霄心裡，我也怨綦鶴霄將我制造出來。
把我當做寄存思念的容器，卻又親手打碎這個容器……
我緊閉雙眼，疼痛感一點點傳來，渾身開始發麻。
江嵊沒有在這裡，教堂有事需要他處理。
我大口大口喘氣，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衫。
今天就要死了吧。
我艱難翻出關機了三天的手機，準備給綦鶴霄打通最後的電話。
長久地等待後，對面響起了男人沉穩的聲音。
我盡量控制著喘氣，抖著嗓音問道：
「綦鶴宵，如果我和曲杏珍同時存在，你會分出一點愛給我嗎？」
他似乎在疾走，旁邊的人正在給他匯報什麼數據。
他還是這麼忙。
男人沒有思考，殘忍的話脫口而出：
「不會，你不會存在。」
我愣了愣，手機脫力摔下去。
我真賤啊。
嘴裡噴了口血，正好將手機上老公兩個字淹沒掉。
察覺異常的綦鶴宵追問道：「你怎麼了？」
我又暈過去了，這次甚至連電話都沒掛。
等徹底清醒，已經是第二天晚上。
斥責聲在一旁猛地響起，江嵊抓著綦鶴宵的衣領，將他狠狠抵在牆上。
「你不知道她快死了嗎？！」
7
我一驚，連忙想要起身，驚動了對峙的兩人。
江嵊率先放開綦鶴宵，將我按回床榻間，溫聲道：
「醒了，身體還疼嗎？」
我沒出聲，看向了後面的綦鶴宵。
男人剛被江嵊教訓了，領子散開發絲凌亂，看起來狼狽極了。
我讓江嵊暫時離開，偌大的空間裡隻有兩人極輕的呼吸聲。
良久，站在原地的綦鶴宵才緩緩開口。
「為什麼不說？」
我低頭看向夾在手上的儀器，有些無聊地撥弄起來。
下一瞬，男人快速俯身向床，雙手一撐，將我禁錮在狹小的空間裡。
綦鶴宵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我鮮少看見他這般情緒失控。
畢竟他的大多數情緒，都是被曲杏珍的事情給帶動著走的。
「你是研究員。」
我鼓起勇氣，對上他的視線，最後粲然一笑。
「你不了解克隆體的壽命嗎？你隻是不關心罷了。」
「我的體檢報告，一年不如一年，每年那張單子都會擺在客廳。」
「你一次也沒翻開過。」
我伸手捧住了綦鶴宵的臉，艱難地摸了摸那顆痣。
「綦鶴宵，你將我創造出來，卻不讓我留在你心裡。」
「我不會原諒你，也沒有時間去原諒你。」
我如願看見男人眼中逐漸破碎的情緒。
他有些頹然地直起身，大力揪住了頭發，猶如一隻困獸。
「臻臻，對不起……」
綦鶴宵跪在床邊，哭得像個孩子。
他終於有一次，因為我而情緒失控了呢。
綦鶴宵想帶我回去，但我不想跟他回 A 國，他尊重我的決定，準備自己先趕回去收集克隆人的資料。
雖然都是無用功，但他依舊很執著。
「臻臻，讓我彌補吧，我……沒有想過傷害你。」
我坐在病床上，剛想開口，就被削蘋果的江嵊搶過了話頭，冷嘲熱諷道：「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傷害到她了！」
綦鶴霄神色黯了黯，愧疚感都快要溢出眼眶。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
蘋果被江嵊插起遞到嘴邊，我尷尬得有點兒不知所措。
這種動作，太曖昧了……
「吃掉吧，我削了好久呢。」
男人的五官偏柔和，撒起嬌來根本抵擋不住。
我順從地吃了起來。
見我吃了，他很開心，低頭準備繼續插蘋果。
我斟酌半天，還是開口道：
「江嵊，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
他一頓，隨即抬頭，碧藍的眸子蒙上一層執著，將手中的盤子噔地放下。
「我不清楚，我是隨著內心所想而去做的。」
「主神說過，一個人的出現是無法決定的，我的生命中出現你，那麼絕非偶然。」
「更何況，你是個值得我去這麼對待的人，這不是同情憐憫。」
「或許我……喜歡上你了。」
江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害羞的模樣像是一條純情的小狗。
如果我是正常人，面對此情此景，肯定會激動得樂開花來。
但，我快死了，這是個殘酷的現實。
主神愛戴人間萬物，卻又絕情於萬物。
就像綦鶴霄愛曲杏珍，但曲杏珍離他而去。
就像我愛綦鶴霄，而綦鶴霄不肯將愛分給我。
如今又多了一個，江嵊喜歡我，在我生命的最後一程，可我什麼也給不了他。
8
出事那晚，是江嵊撞門進來的。
教會的事情忙完後，他便趕了過來，原本是準備帶我去看 C 國最大的燈光秀。
沒想到我已經昏死過去了。
不過燈光秀為期三天，在最後一天時，我央著江嵊帶我去看。
男人被纏得沒辦法，還是同意下來。
隻是如今身體機能每況愈下，走幾步路都要喘下。
江嵊反手掏出準備好的輪椅，歡歡喜喜帶我去了中心廣場。
那裡早已圍上了許多人，外面根本就看不見。
「上來吧。」
江嵊已經蹲在輪椅前面。
「不用……」
「快上來，燈光秀開始了。」
再三催促下，我攀上了男人的肩膀。
視線陡然增高，炫彩的特效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
很美，是從沒見過的美。
綦鶴宵似乎從沒有邀請我看過類似的東西。
恍惚間，那張熟悉的臉似乎出現在我面前，隔著斑斓的燈光，縹緲又真實。
咦……好像是真人。
我隔著人群，和不遠處的綦鶴宵大眼瞪小眼。
我連忙拍了拍江嵊的頭，低頭小聲問道：
「我好像看見綦鶴宵了。」
江嵊朝我指的方向瞟了一眼，立馬就看見了那個裹得古板嚴肅的男人。
他不開心地朝男人癟了癟嘴，回道：「哦，他說他有事情告訴你。」
「不要理他，看完燈光秀再去找他。」
再抬頭時，綦鶴霄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則是手機上多出的一條信息。
【轉角幸運咖啡廳等你們。】
等燈光秀結束，江嵊帶著我去了咖啡廳。
偏僻角落裡的男人與充滿西方味道的建築格格不入。
他正埋頭寫著什麼東西，紙張文件堆滿了一桌。
「喝點什麼？摩卡嗎？」
綦鶴霄也沒抬頭，下意識就脫口而出。
一時間我們兩人都愣住了。
摩卡咖啡，是曲杏珍愛喝的。
「抱歉，你自己點吧。」
我沉默著接過單子，隨手指了一杯。
等待的間隙，綦鶴霄將紙張整理好，遞給了江嵊。
密密麻麻的字將許多張 A4 紙佔滿，其中還有許多紅筆圈注的地方。
「前三張是臻臻近期飲食生活注意事項，後面這些是如果遇到病發對應的急救措施。」
「相關視頻等下我會發給你。」
等說完這些，綦鶴霄這才看過來，那雙黝黑的眸子盯著我，翻湧著濃厚的情緒。
「臻臻，我建議你跟我回去，實驗室裡有……」
「我不。」
兩個字就輕飄飄就打斷了他的話，放在以前，他早就因為被打斷而一言不發離去了。
男人神色黯了黯，也不再強求，開始跟我們兩人交代起最近應注意的事項。
交談間隙，咖啡端了上來，我的那杯意外的苦得發麻。
「喝這杯吧。」
江嵊將咖啡調換了一下，我低頭一看，是抹茶拿鐵，我最愛的口味。
等到交談結束，綦鶴霄該離開了，臨走時，他朝江嵊深深鞠了一躬。
「延長克隆體壽命的實驗已經開始了，希望你，不……」
「求你，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綦鶴霄低聲下氣的樣子，也驀地讓我心裡一揪。
他如今，到底是在為我著想，還是隻是為了保住亡妻的基因。
我不想去深究了。
9
回去的路上心裡堵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