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第二年。
我附身在了金主家的貓身上。
跳窗出去勾搭小貓、吸貓薄荷。
被金主抓個正著。
看著面前熟悉的冰塊臉。
我邁著東倒西歪的貓步走過去：「嗨老攻，我鬼混回來啦~」
1
腦子裡想的話，出口變成了「喵喵喵」。
嗐，貓薄荷吸嗨了。
都忘記了自己現在是隻貓。
秦寂看見我，松了口氣。
他皺眉將我抱在懷裡。
對身旁的警察說：「找到了，謝謝你們。」
我癱軟在他臂彎裡，吊拉著小半截舌頭。
迷迷糊糊地想：「丟貓而已，居然值得你找警察？」
在一起三年都沒看出來你這麼稀罕小貓。
Advertisement
你都從來沒這麼稀罕過我！
生胖氣！
說不定一年前我死掉。
你都沒舍得勞煩警察大駕。
貓咪託腮惆悵。
早知道死之前試試某寶熱賣的貓咪情趣套裝了……
2
秦寂抱我回家。
他的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
因為貓的身體更小，我可施展的空間變大。
我大剌剌伸了個懶腰，把貓爪展成小扇子。
然後把自己團巴成一坨貓球。
眯起的視線裡，秦寂無奈地看了眼被我蹭髒的襯衫。
輕輕把我放進貓窩：「等你清醒些再給你洗澡，好嗎？」
洗澡？
嘿嘿……
這衣冠禽獸是想像以前一樣，跟我一起洗吧！
剛才發現他脖子上戴著一根我沒見過的項鏈，應該是跟未婚妻的定情信物吧！
都跟別人訂婚了還想對我醬醬釀釀。
渣男！
「喵喵！」
秦寂蹲在貓窩旁，單膝點地。
他摸了摸貓頭。
開始進行無效溝通：「我知道你不喜歡洗澡，但是今天不洗澡皮膚會生病。」
「聽話好嗎？」他溫柔地說，「賀知知。」
靠？！
他為什麼叫我的名字？
難道他認出我了？！
3
我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秦寂。
發現他的表情很平靜。
秦寂是完全理性的無神論者。
如果他發現自己死了一年的小情兒附身在貓身上。
一定會為自己撥打精神病院的電話。
算了。
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又會變回鬼魂。
還是不要急著摧毀秦寂的世界觀了。
況且我有沒有回來。
對秦寂來說也許並不重要。
但是他為什麼要給貓咪取我的名字呢？！
離譜！
他難道是想跟別人在家卿卿我我的時候。
讓「賀知知」圍觀？！
可惡。
簡直是奇恥大辱！
「喵喵#$^&%！$#喵喵？？*&%￥&@%#喵喵！」
秦寂這變態顯然沒聽懂貓咪的無能狂怒。
反而輕輕揚起唇角：「賀知知，你今天的話怎麼變得這麼多了？」
秦寂不常笑。
但一笑就攝人心魄，仿佛能給人下降頭。
我沒出息的劣根帶到貓咪身上。
漸漸看呆。
髒話瞬間從腦子裡消失。
我發現我想說的是：「秦寂，我好想你啊……」
4
在秦寂的笑和貓薄荷的雙重攻擊下。
我很快墜入夢鄉。
夢裡。
我又變回一個孤țůₚ魂野鬼。
在反復遊蕩了一年的公路旁繼續遊蕩。
不同的是。
原本空曠的公路中間。
出現了一隻瘦弱的小橘貓。
它被暴雨淋湿，發著抖。
睜著圓圓的眼睛看我。
我想走過去抱它。
右腳卻踩空一般驚醒了。
我睜開眼。
環視整個房間。
這間大平層是四年前秦寂帶我住進來的。
布局沒變，隻是多了貓爬架和一些貓咪用品。
秦寂快結婚了，或許已經結婚。
他應該換一套新房，至少也要重新裝修一番。
但顯然，這裡跟我離開的時候沒有太大變化。
秦寂坐在貓窩旁邊辦公。
正很輕地點擊筆記本電腦的觸控板。
我悄悄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被他的眼睛捉住。
秦寂放下電腦抱我。
我在他懷裡伸展四肢，變成貓條。
「賀知知，你再不醒我就要帶你去寵物醫院了。
「以後不可以自己跑出去，我已經給你買了濃度低的貓薄荷玩具，等送來就給你。
「我們現在去洗澡，好嗎？」
我瞥他一眼：啰嗦！
「喵嗚~」
秦寂貼貼貓臉，誇：「好乖。」
「……」
秦寂放下貓去浴室準備。
貓咪則在房間裡大搖大擺地巡視。
孤魂野鬼飄了一年。
現在覺得就算做隻貓也不錯。
更何況還是秦寂的貓。
他當金主時就大方。
媽媽的住院號就像個無底洞，他也填得毫無怨言。
可以想象，做他的貓一定有吃不完的三文魚罐頭。
不過我死前秦寂就快跟豪門千金訂婚了。
不久後女主人大概會每天出現在這裡。
我才不要留下來觀賞他們的婚後生活！
還是盡快從貓咪的身體裡離開吧。
到時候小貓繼續做小貓。
我也可以瀟灑重開。
如果可以，下輩子也做小貓好了。
貓有九條命。
應該不會像我一樣早早死掉。
但是奇怪。
為什麼房子裡沒有任何女性的用品和生活痕跡呢？
不知不覺走到我以前的畫室門口。
很久沒畫畫了，死前秦寂為我高價拍來的幾幅名家畫作。
不知道還在不在畫室裡。
門把手太高，夠不到。
成為貓咪的壞處加一。
我用腦袋頂了頂門。
絲毫沒用。
正仰臉計算跳躍後用體重扳動門把手的可能性。
秦寂走過來捉住我。
「怎麼又到這裡來了？」他把我抱進懷裡，「房間主人出了遠門，你不可以進去搗亂。」
切，怪不得。
原來女主人出差了。
可惡。
你竟然把我的畫室給別人用！
好吧……
那並不是你的「別人」。
而且我已經死了那麼久，將畫室改ṱŭ³掉也很正常。
心髒忽然有種被束緊的感覺。
剛睡飽攢起來的力氣瞬間消失殆盡。
貓咪生無可戀。
啊~
好像是時候生一場幾千塊的病了。
5
浴室裡溫度適宜。
秦寂把我放在洗漱臺上，檢查貓咪身上有沒有傷口。
面前的鏡子倒映出我的模樣。
是一隻橘貓，毛色很亮。
頭圓圓眼圓圓，一臉不諳世事的、天真的愚蠢。
一歲左右大小。
等等——
這貓好像……有點眼熟。
鏡子裡的貓咪眯了眯眼，又猛地瞪大。
是夢裡那隻貓！
雖然長大、變胖了一些。
但粉粉的鼻頭和脖子上的一圈白毛很好辨認。
難道我死前見過這隻小貓？
死亡那天的記憶缺失了。
我忘記了自己的死因。
也不知道為什麼靈魂會一直在偏僻公路旁遊蕩。
現在變成小貓。
難道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好了。」
說完，秦寂把我慢慢放進浴盆裡。
他把我渾身都弄湿了。
貓咪變身橙色迷你海豹。
他垂下的眼睛裡映出一顆怪異的貓頭。
貓的小小的粉色鼻尖上沾了一點白色泡沫。
巨大的眼睛裡布滿了秦寂。
「如果你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抓破了也沒關系，因為距離上次被你抓傷打針還不到一周。」
浴室密閉而安靜。
秦寂低沉輕緩的聲線形成回音，跟他胸腔的共鳴一起流進我的耳朵裡。
我雙手扒著盆邊，果然看見他小臂上的一處劃痕。
下一秒。
我鬼使神差地輕輕舔了一下他的傷痕。
艹。
果然再做這種事還是會覺得羞恥！
秦寂動作猛地頓住。
不大習慣似的：「沒關系，已經不疼了。」
洗澡、清耳和烘幹的過程順利且和諧。
但秦寂的眉頭卻越來越緊。
「賀知知，你不太對勁。」
6
我心裡一驚。
下一秒就被秦寂卡著胳膊舉到面前。
他深邃濃黑的眼睛裡透著擔憂，說：
「你以前很抵觸洗澡和烘毛，今天怎麼沒鬧脾氣？
「你今天乖得很反常。」
「……」
好好好。
不習慣是嗎？
「喵喵喵！」
那我宣布，從現在起化身邪惡小鼻嘎。
咬數據線，爬窗簾。
偷喝你水杯裡的水。
趁你睡著在你被窩裡尿尿！
沒等我出招，秦寂突然用額頭抵住貓頭。
悶聲道：「難道生病了嗎？」
沒有。
「喵~」
貓咪閉起眼睛。
抵著男人的額頭來回蹭。
面前的人忽然抬起頭。
滿眼的難以置信。
遲疑的聲音帶著顫抖：「賀知——」
「賀知。」
其實秦寂以前大部分時間是這麼叫我的。
尤其在我沉迷畫畫忘記接電話的時候。
他會從公司趕回家，衝進畫室質問我：「賀知！電話不接就扔掉！」
那時候媽媽的病情好轉。
秦寂大概是怕我卷款跑路，故而掌控欲爆棚。
鑑於契約精神。
我耐著性子哄，笑眯眯地說：「手機忘客廳了，下次不這樣了還不行嗎？」
秦寂把我從椅子上撈起來抱住，垂頭抵住我的額頭。
腰快要被勒斷了。
我開始抵著他的額頭使勁蹭：「放心吧，我沒事我沒事！」
大概是這個動作同樣喚起了秦寂的記憶。
他用很陌生的眼神看貓。
然後眼圈驀地紅了。
自嘲地嗤笑一聲：
「怎麼可能呢？
「我真是瘋了……」
秦寂把我放回地上，獨自往書房走。
他長得很高。
即使貓咪完全仰起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貓咪擁有人類無法企及的感知力。
我感覺到空氣裡出現異常的氛圍。
是哀傷。
正從人類身上緩慢地蔓延。
我呆立在原地，看秦寂進了書房，關上房門。
書房裡傳出視頻電話的聲音。
對面接通，我模模糊糊聽見女人溫柔的聲音。
艹！
瘋了的大概是我。
剛才竟然以為他是因為我才那麼難過！
「陳醫生，我又覺得他回來了……」
剛要跳窗出去的時候，我聽見秦寂痛苦地說。
「這一次，我竟然以為他變成了我的貓。」
7
貓咪的腳步很輕。
所以偷聽也不會被發現。
我把貓耳朵貼在門上。
便能清晰地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
「這一次，也出現了幻覺和幻聽嗎？」
秦寂沉默了一會，答：「沒有。」
女醫生語氣輕松，安慰道：
「那說明情況有所好轉，你不要太擔心。
「但還是要記得按時服藥，按時復診。鑑於今天出現的情況，最好將復診時間提前。」
秦寂很穩重地答應，然後又問：「復診時需要帶貓嗎？它真的變得像人一樣聰明。」
對面耐心地說「不用」，接著掛掉電話。
從傍晚到天黑，空氣裡的哀傷遲遲沒有消退。
我擠進臥室虛掩的門，找到放在抽屜裡的藥盒。
藥盒上的字很長、很大。
找到【焦慮抑鬱】四個字時候，貓咪的眼睛已經感到很疼。
秦寂，你怎麼會生病呢？
前後經歷母親離世和自己意外死亡的人，明明是我啊。
你家庭美滿，還是上市公司的總裁。
應該感到幸福才對。
怎麼會抑鬱呢？
「在這裡啊，」秦寂推門進來，低聲自語，「你以前明明不進臥室的。」
他拿起藥盒，摳出兩粒吞進嘴裡。
我端正地坐在床頭櫃上，仰著貓臉望著秦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