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後，媽媽效仿教育專家，對我實行生活費績效考核制度。
保底 1000 塊，早中晚圖書館打卡一天十五。
堅持一個月有一百多全勤獎。
我老老實實完成媽媽的要求，卻經常被她克扣生活費。
我被舍友嘲笑寒酸，從此沒有朋友。
為了賺錢，我陷入刷單陷阱，最終被騙光了所有的錢。
退了學，背了債，我再一次想起媽媽。
我用僅剩的錢買了車票。
回到老家，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我萬念俱灰，從樓上一躍而下。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媽媽給我生活費的那一天。
1
「念念，到學校了吧？生活費打你卡上了，自己看一下收到了沒。」
天臺呼嘯的風似乎還在不停地吹，我剛從五髒六腑撕裂的痛中清醒過來，耳邊卻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媽媽。
我立刻意識到，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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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電話那邊見我沒有反應，便自顧地說起來。
「念念，你爸走得早，媽媽拉扯你不容易。
「為了讓你體會掙錢的不易，媽媽決定對你實行生活費績效考核制度。」
我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些。
「什麼考核？」我按照上一世的回答說下去。
媽媽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
「月初給你打一千，這是保底。
「早中晚你需要去圖書館打卡三次，給我拍視頻籤到，一天十五。堅持一個月有一百塊的全勤。」
她語重心長道，「媽媽是為了你好，你要聽話。
「我看網上的大學生天天不學習，人都廢了。
「你考得那麼遠，沒有我管著，指不定得墮落成什麼樣子！」
媽媽是退休老教師，從小到大對我十分嚴厲，是虎媽教育的重度教徒。
她的控制欲很強，竟然要我拿著 211 的成績，填家門口的二本師範大學。
後來，還是我在報考的前一秒改了志願，這才逃離了她的魔爪。
上一世的我剛剛步入大學，還在為得來不易的自由感到欣喜。
緊接著就迎來了當頭一棒。
那時的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即便相隔千裡，媽媽的掌控也無處不在。
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提醒。
支付寶到賬一千元──
我望著這條消息出神，耳邊媽媽喋喋不休的大道理逐漸模糊。
一千塊……
這對一個剛剛上大學的學生來說並不算少。
高中的時候，我一周隻有五十塊的零花錢。
但吃住都在家裡，所以並不覺得拮據。
所以，上一世我完全不覺得生活費少，甚至覺得這些錢綽綽有餘。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是我太天真了。
吃穿住行都要自己處理，即便要省也省不了多少。
更何況還有網費、話費、班費、學雜費，人情往來和社交都需要錢。
一千塊簡直是寸步難行。
我不止一次地請求媽媽多給我一些錢。
可她卻自有一套說辭。
「那你去圖書館打卡學習不就有績效了？
「一千六還不夠花？不知道節省些？！
「你是不是背著我下館子，養男人了？！」
到後來，她逐漸厭煩。
「嫌少自己出去掙，吃我的用我的，你還不滿意了！」
媽媽明明不缺錢，卻一直克扣我的生活費。
以前，我隻當她是在鍛煉我的自立本領。
可當我從天臺一躍而下時。
我這才明白，她隻是沒苦硬吃習慣了，加上掌控欲作祟，所以才搞出來這麼一套奇葩規則。
她從小就把我按照完美女兒的形象培養。
要好好讀書，要好好聽話。
要考一個好大學，讓她面上有光。
但不能太好，反壓自己這個當媽的一頭。
要有主見，但不能忤逆她的話。
要聰明，但不能比她更聰明。
我逐漸長大，掙脫了她的懷抱，飛向更遠的天空。
我離得越遠，她越不安。
她無法像兒時那樣用拳頭和道德把我拴在身邊。
所以，就妄圖用金錢來困住我。
「上學省著花，多結交權貴人脈，一般家庭的少接觸。」
媽媽還在叮囑，不知疲倦。
我匆匆掛掉了電話，依舊止不住地心悸。
重活一次的喜悅仍未消化。
媽媽，這一世。
我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2
宿舍人逐漸到齊。
三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圍在一起談天說地。
突然，嘈雜的聲音突然停止。
王月突然看向坐在床上的我：「李念，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回憶瞬間湧入，我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和舍友的初見。
她們邀請我一起參加宿舍聚餐，我因為乖乖聽了媽媽的話——少和家庭條件一般的人接觸，所以婉言拒絕。
後來，她們又叫我去參加團建，我依舊拒絕。
舍友們逐漸識趣，再有集體活動也不再主動叫我。
直到有一次和媽媽視頻，舍友溫婉不小心入鏡。
敏銳的媽媽一下就盯住了她背的愛馬仕包包。
她命令我一定要和溫婉打好關系。
可是，我從小在她的控制下長大，隻知道好好念書，並不善於交際。
畫虎不成反類犬，我反而成了年級討人嫌的代表。
一個著名的狗腿子，見錢眼開的勢利眼。
舍友也因此討厭我。
「李念？李念？」
我回神，迎面撞上了三人探究的目光。
友好，單純，澄澈。
不同於之前我的敬而遠之，重活一世，我深知朋友的重要。
於是，我定了定神，朗聲道：「好啊，我跟你們一起去！」
再回到宿舍已經晚上十點了。
媽媽的視頻電話如期打來。
她的聲音十分冰冷：「你今天怎麼沒去圖書館？」
沒有開場白，沒有關切的話語。
既不問第一天上學時不適應，也不關心離家千裡的我會不會戀家。
一上來就是冷冰冰的質問。
「你今晚怎麼沒去圖書館？
「你今天怎麼沒去學習？
「你怎麼能辜負媽媽的期待！」
我一時啞言，過了幾秒才解釋道：「今天剛到學校，想到處轉轉。」
媽媽不悅地「嘖」了一聲，隨後苦口婆心道：
「第一天就要拿出一個好的精神狀態！考研考公哪一個不是從大一就開始準備的？！
「你的進度已經落後了！」
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媽媽轉發了一個公眾號的視頻——《大一，是大學四年裡最關鍵的一年》。
緊接著，她又開始了長篇大論。
從她自己講到鄰居家的孩子，從考試講到人生的意義。
說來也是十分諷刺，她作為一個從未上過大學的中專生，卻仿佛對這些東西了如指掌。
還記得上一世。
有一次，她一時興起，突然要我把專業課的教授的聯系方式給她。
我隻覺得莫名其妙。
一個忙於科研的學者，要如何聽一個退休的小學教師喋喋不休？
於是，我隨便找個由頭拒絕了她。
誰知，媽媽轉頭就把電話打到了輔導員那裡。
她隻說找教授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麻煩導員給個通融。
剛入職的導員不明就裡，便上了媽媽的當。
於是，一臉蒙的教授終於在某一天的夜裡，收到了李念媽媽關於自己家孩子平時學習狀態的詢問。
全年級五百人，老教授桃李無數，哪裡知道李念是哪號人物？
老教授是個禮貌的老派知識分子，儒雅又有距離感。
他沒說什麼，隻是在第二天的課堂上強調，不要隨便泄露自己的聯系方式。
消息不脛而走，我再一次成了整個專業的笑話。
人人都知道，工管 2 班的李念，是個離不開媽媽的巨嬰。
我繼狗腿子以外，又多了一個稱號。
「聽見沒有？！」
媽媽的說教終於到了尾聲。
我裝模作樣地總結了兩句，並乖巧地點頭。
媽媽終於又露出了欣慰的笑。
「今天晚上吃的什麼？」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地說：「吃的食堂。」
「撒謊！」
媽媽的聲音變得尖厲，面容也扭曲了。
我心裡一驚，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今天卡裡明明走了五十塊，你吃什麼食堂要花五十？！」
她盯著我，仿佛要盯出破綻。
誰知，我隻是大方地笑了一下，坦然道：「充卡呀，學校裡花錢需要刷校園卡的，我先繳了五十用來吃飯和交網費。」
說罷，我把校園卡往鏡頭前晃了晃。
媽媽眯著眼睛，目光落在了卡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松了神色。
「媽媽賺錢不容易，你要學著節省。
「明天開始，去圖書館好好學習，爭點氣！」
我突然感到無比疲憊，隻是應了聲好，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拉開窗簾，溫婉正在和媽媽打視頻。
「嗯嗯，放心我在這邊都很好。
「愛你，媽媽。晚安哦！」
她也剛掛電話，察覺到我的目光，綻開了一個友善的笑。
「念念，你也剛視頻完啊。」
我點了點頭。
她有點不好意思：「阿姨是不是也特別擔心你？我媽也是，總把我當小孩。」
我盯著手裡的二手手機，鼻子突然有些發酸。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唄。」
3
冷風習習，北方九月的早晨已經有了一絲涼意。
我站在圖書館門口，手裡捧著一摞書。
有了上一世的經驗，我知道我不能走自己的老路。
可是第一個月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多，我的確很需要賺這百十來塊多生活費。
於是，我掏出手機。
咔嚓──
一張自拍發送過去。
緊接著，我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念念，發個視頻過來。要人和圖書館的合照，拍完在相冊裡截個圖，我看看日期對不對。」
我心裡一陣厭煩，冷冷拒絕：「媽媽，我已經在圖書館了，馬上就要去學習了，這樣真的很麻煩。」
媽媽立刻發怒：「你是不是騙我？其實根本沒到圖書館？！」
每次都是這樣，完全不信任我。
我耐著性子：「媽，我真的在圖書館門口，您為什麼不相信我……」
話未說完，她立刻打斷我：「我不管，你現在立刻錄視頻！
「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念口號：『念念備戰考研第一天，加油！』
「速度點，要是超過三分鍾沒發我，就別想拿全勤！」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後舉起手機，在路人的頻頻側目中錄下了一段視頻。
她心滿意足，語氣也放松下來：「念念，我這是為了你好。
「以後每天我都會在早上六點給你發今天的口令，每天都不一樣，不要耍小心思。」
說罷，她幹脆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隻留下我在圖書館門口凌亂。
六點……
圖書館都沒開門。
突然，手機響了兩聲。
我打開來一看，是一張密密麻麻都是字的計劃表。
緊接著是一段六十秒的語音。
我沒有太多耐心去聽，索性語音轉文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