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陳深是個急脾氣，直接罵道：「你腦袋被驢踢了吧，孩子都不正常了，還想著從小說裡找安慰呢。」
「還有你，」他罵我哥，「自己的孩子不上點心？你上網查查，三個月的孩子不能抓握，不會抬頭，正不正常！
「還不趕緊上醫院，再把孩子耽誤了，有你們哭的！」
嫂子一聽，瘋了一樣罵道：「你說誰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
「我家陽陽已經會抓握了，隻是他害羞，平時不願在你們面前表現！」
陳深嗤笑一聲：「不可能，我不信，怕是他根本不會吧。」
嫂子一聽，急了，她隨手拿起一個小玩具，往陽陽的小手裡塞。
「陽陽，乖，抓一下，聽媽媽的話，抓——」
全家人的視線都聚焦到陽陽身上，想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可陽陽隻是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嫂子，那隻手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嫂子見怎麼說都沒用，幹脆伸手去掰陽陽細細的手指：「讓你握，你給我握啊，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嗚嗚——」
嫂子氣哭了，陽陽也被嚇哭了，家裡亂成一團。
陳深找到機會跟我哥說：「大哥聽我一句勸，別管你老婆怎麼說，帶孩子去檢查，查一下咱們心裡放心。」
我哥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看到壯壯的樣子，似乎心裡也拿定了主意。
沒過幾天，我媽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帶陽陽去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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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確診了，因為早產的關系，陽陽患了腦癱，並且終生無法治愈。
放下電話，我的心情很沉重。
因為嫂子的錯誤決定，害了陽陽的一生。
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後悔？
6
嫂子辭職了，因為陽陽生病，她得每天帶陽陽做康復治療。
我哥變得更加忙碌，為了掙錢，開始早出晚歸。
雖說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但嫂子不信任老人，覺得他們年紀大了做事粗糙。
所以關於陽陽的一切，基本都是嫂子在打理。
嫂子曾經也是個追求時尚的人，很注重外表。
可現在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兒子身上，變得不再打扮自己。
為了方便照顧孩子，她把頭發剪短，也懶得保養皮膚，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
我媽說，其實嫂子早就後悔了，隻是她一直不肯說。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入學的年紀。
陽陽在嫂子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地學會了走路、說話。
就是走路有點不自然，說話也不清楚，十以內的加減法怎麼都算不明白。
我哥想申請晚一年入學。
但是嫂子是個要強的人，眼見壯壯馬上要上小學，她也想讓陽陽上。
「小學的東西簡單，就是咱們不會教，他又不笨。」她說。
「他都快七歲了，話說不明白，字不認識幾個，腿腳也不方便，跟現在小孩差距太大了……」我哥說。
「你現在是嫌棄陽陽了是嗎？」嫂子眼眶含淚，「陽陽在你眼裡就全是缺點，就這麼不堪，對嗎？」
「不是，我怕他受欺負。」我哥趕忙解釋。
「啊啊啊啊啊——」嫂子突然發瘋般捶打我哥，「你就是嫌棄他！他是你親生兒子！你就這麼沒有良心！這麼看不起他！他哪點不如別人！」
嫂子尖刻的哭叫聲把在一旁老實畫畫的陽陽嚇到了，他大哭起來。
在另一個房間的爸媽聽到哥嫂的吵架聲，趕緊跑出來勸架。
長年給陽陽治病的壓抑在此刻釋放，嫂子徹底發瘋，大哭大叫，一個勁兒的要我哥承認陽陽是正常孩子。
我爸媽見狀也勸我哥同意把陽陽送去上學。
「我看陽陽除了嘴笨點，不比別人差，就讓他上吧，再說學校離咱家也近。」我媽說。
聽到這話，嫂子猛然抬起滿臉淚痕的臉：「不，不上公立小學，咱也要去私立的！就壯壯去的那個！」
7
我和陳深當初買房沒考慮學區。
四室兩廳的房子，哪裡都好，就是學校太差了。
為了孩子的未來，我們決定把壯壯送去讀私立小學。
就是學費要貴一些，一年將近四萬塊。
但我和陳深都有穩定收入，倒也能負擔得起。
入學那天，我在嘉行小學的門口遇見了嫂子。
嫂子頭上戴著遮陽帽，領著陽陽，穿梭在人群中。
「陽陽——」
壯壯率先看到陽陽，開心地向他打招呼。
陽陽聽到聲音慢慢轉過頭，眼神直直的，一臉的木然。
嫂子這才看到我，向我走了過來。
我避無可避，隻好打招呼道：「嫂子，你們怎麼也來嘉行讀書了？」
嫂子冷笑一聲：「怎麼，就許你們上好學校？還是覺得我家沒錢上私立？」
「我不是那個意思……」
「呵呵，實話告訴你，陽陽的學費咱爸咱媽出了一半，畢竟是親孫子，跟外孫就是不一樣……」
嫂子得意洋洋，以為能氣到我。
但其實我根本不在意她說什麼。
「去上學吧，要聽老師的話，多喝水。」進校門前，我叮囑壯壯。
這時，壯壯一把牽起陽陽的手：「我們一起走吧，我給你說個好玩的事……」
陽陽被動地被壯壯牽著手，不知所措、一瘸一瘸地跟在他後面。
壯壯的個子比陽陽高出整整半個頭，活潑好動，一對比，顯得陽陽又瘦小、又可憐。
嫂子皺緊了眉頭，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的背影，牙齒快把嘴唇咬出了血。
見狀，我連招呼都沒打，轉頭就走。
真是命運弄人，這一世，我本想遠離嫂子。
可我們的孩子卻又上了同一個學校。
「站住！」嫂子突然從背後喊我。
轉過身，我莫名感受到一股敵意。
「我問你，產檢那天，你明明聽到我跟人打電話，為什麼不阻止我？」她說。
8
嫂子接著說：「你當時離我那麼近，我肯定你什麼都聽到了。
「你聽到我要提前把陽陽剖出來，讓他成為可憐的早產兒，可你卻什麼都不管！
「現在陽陽成了這個樣子，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嫂子恨極了，對我咬牙切齒道。
沒想到，七年前的事，嫂子居然還耿耿於懷。
更可怕的是，她把這一切的責任，全都歸結到了我的頭上。
我沉思片刻，微笑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當時是真的什麼都沒聽見，隻是——」
我看著嫂子的眼睛：「陽陽會變成這樣，難道不應該完全因為你嗎？」
說完這番話，我轉身就走。
人來人往中，嫂子哭得不能自已。
9
壯壯回來後，興高採烈地向我描述學校的見聞，還特意強調他跟陽陽分到了同一個班級。
我聽到後，憂心忡忡：「聽媽媽話，少跟陽陽玩，好嗎？」
壯壯疑惑地歪著腦袋：「媽媽，你不是常跟我說要幫助有困難的人嗎，陽陽腿不好，他就需要幫助呀。」
我竟無言以對。
孩子的心總是純淨的，我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大人之間這復雜的關系，隻好隨他去了。
從此，壯壯正式開啟了小學生活。
他性格開朗，朋友很多，但他最珍視的朋友，還是他的表哥陽陽。
壯壯每天回家都要跟我講學校裡發生的有趣的事，但每每講到陽陽，他的小臉都會垮下來。
據他說，陽陽的成績是全班最後一名。
大家入學前，基本上都會提前學習拼音、算術，也認識了很多字，等於把一年級的知識都提前掌握一遍。
大環境這樣，老師上課就講得特別快，導致陽陽完全跟不上。
嫂子不是沒教過陽陽，可因為陽陽發育遲緩，學得特別慢。
他話又說不清楚，到現在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得磕磕巴巴，十以內加減法都不會算。
所以很快的，陽陽就成為全班，甚至全年級成績最差的學生。
大家都知道一年二班有一個腦袋笨、嘴不利索、腿還有病的孩子。
沒過多久，陽陽在班級裡就成了邊緣人，除了壯壯，沒人願意跟他玩。
陽陽雖然反應慢，但他心裡什麼都明白。
本來因為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就有點自卑，現在又被當作透明人，他變得更加不愛說話。
上課就低著頭摳手，反正老師也不會提問他。
嫂子很著急陽陽的學習情況，有次壯壯看到嫂子提著東西來找老師，後來不知怎的，就在辦公室哭了。
壯壯問我：「媽媽，我不明白，陽陽哥哥人很好的，為什麼他會跟我們不一樣？」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又過了一段日子，我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班主任給我打來的電話：
「壯壯在學校跟人打架了，請你馬上來一趟學校。」
10
我心急火燎地趕到學校，發現除了我，還有其他幾名家長，嫂子居然也在。
嫂子的頭發亂了，臉上都掛彩了，衣服撕開好大一個口子，整個人像隻正在戰鬥的母獅子。
再一看對面的幾位媽媽，也各自有傷。
幾個孩子在牆角處瑟瑟發抖，其中就有壯壯和陽陽。
「老師，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場面太嚇人，但看到孩子們都沒事，我的心放下了一半。
「來來，你們自己再說一遍。」班主任已經焦頭爛額了。
原來，因為今天壯壯值日，陽陽自己出去玩的。
沒人陪他，他就一個人在樹底下蹲著抓螞蟻。
可這時來了三個小孩。
這三個小孩跟陽陽是一個班的，很調皮，是班裡的「刺兒頭」。
陽陽不愛說話人又老實，他們平時早看他不順眼了。
這次正好壯壯不在，他們就圍著陽陽嘲笑他，說他是弱智。
陽陽抹著眼淚想走，可他腿不方便，又引得後面一陣嘲笑。
陽陽急著下臺階，幾個惡劣的小孩見狀，幹脆從後面推了他一下。
陽陽沒站穩，直接從十級高的臺階滾了下去。
正好壯壯掃完地，出來就見到了這一幕，二話不說就跟他們打了起來。
幸虧老師及時趕到，幾個打架的孩子都沒受傷。
但是陽陽的膝蓋磕破了好大一塊，已經在醫務室包扎過了。
「媽媽，是他們先動手的，我就是看不慣他們欺負人，我沒錯！」壯壯哭著說。
嫂子聽完情緒又激動了：「三個有娘養沒娘教的小畜生，憑什麼欺負我兒子！」
子軒媽媽大罵：「你罵誰是畜生，我倒要問問，弱智怎麼能跟正常人一起上學？」
嫂子氣瘋了：「你罵誰是弱智？」
「你家孩子就是弱智！
「笑死人了，聽我家子軒說，他到現在還不會口算，連話都說不明白，老師們都討厭他，說把咱班成績都拖累了！
「我們特意花錢讀的私立，就安排這種人當同學，我們要投訴，要舉報到教育局！」
另外兩位媽媽附和：「對對，我們花錢上嘉行是為了讓孩子交優秀的朋友，跟這種人一起上學，孩子跟他學傻了怎麼辦？」
辦公室好幾個老師上前阻攔都擋不住她們的嘴。
嫂子一個人罵不過三個，氣得渾身哆嗦，肢體抽搐。
最後直接撅倒在地上，氣昏過去了。
這時，那三個家長才終於停下來，抹抹頭發，各自領著自己的孩子走了。
嫂子在地上緩了半天，終於醒過來，一起來就抱著陽陽大哭。
一邊哭一邊捶自己的胸：「都是媽媽的錯，都怪媽媽不好！」
大家都默默站在一邊，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這天過後，陽陽再沒來上過學。
聽我媽說，嫂子最後還是接受現實，決定讓陽陽晚一年入學。
壯壯鬱悶了一陣，畢竟是個孩子，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臉上的笑容又多了起來。
一年級作業少，我又給他報了好幾個興趣班，都是他喜歡的。
其中一個是圍棋。
他對圍棋好像特別有天賦，隻學了一年就下得像模像樣，在他那個圍棋學校裡已經沒有對手了。
我爸知道後特別開心。
他也喜歡下圍棋，小區裡有個老張頭，棋下得不錯，可惜嘴太損，每次贏了都要虧我爸幾句。
偏偏我爸對上他，輸得多，贏得少。
這次社區要舉辦圍棋大賽，我爸就想讓壯壯代替他出戰，狠狠地羞辱老張頭一番。
壯壯也爭氣，在我爸生日這天，壯壯一舉打敗老張頭，拿了社區圍棋大賽的冠軍。
老張頭被一個八歲小孩打敗，當場掛了臉，在眾人的嘲笑聲中匆匆離場，連看都不敢看我爸一眼。
我爸抱著壯壯凱旋而歸。
生日宴上，我爸當著嫂子的面，一高興拿出一個十萬塊的銀行卡，當場給了壯壯。
這下，徹底引發了家庭大戰。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