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
我冷靜下來。
身邊人緩緩撤下手掌，我龇牙咧嘴，拿手去揉：「這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勁兒！」
幽敕：「……」
33
「你來之前我們試過靠近那裡，但都被結界阻擋。多虧嶽丈反應快，將我及時帶離那片區域！」季聽感嘆。
真的夠了！
有一種在演家庭倫理劇的荒謬感。
「那個小孩就是祝逢，我們還在靈山，隻不過應該是祝鈺十歲時，各方勢力動亂下的靈山。」
祝逢，女主的名字。
我點點頭，示意幽敕繼續說。
「多年前，靈山勢力爭鬥激烈，有祭司卜算發現靈族聖女已經出生，就在王族之中，而得聖女者為族長。」
「各方勢力幾乎都是抱著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讓對方得到的心思，王族適齡的女孩幾乎都踏上了逃亡之路。」
「祝逢就是其中之一。」
「那她是聖女嗎？」我問。
季聽搖搖頭，恨恨道：「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聖女，那個祭司被其中一方勢力收買了，為的就是坐享漁翁之利！」
Advertisement
我一時無言。
「那裡的應該就是剛剛踏上逃亡之路的祝逢，在婆娑河必定有過激戰，導致她命懸一線或者精神受到重創，所以她的靈絲在散出身體後，才會不自覺地飄至這裡。」幽敕壓低聲音。
「我們要做的，就是解開她此時的心結，靈絲就會抽離到布偶上。」
我又偷偷望了一眼河邊：「那她旁邊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關鍵，那是誰？」
幽敕嘆了口氣：「我從未聽說過這個人，剛才你來之前，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什麼？」
季聽接道：「阿逢提過，叫她『還遇』，但我一直不知其姓氏。」
我愣住了。
半晌。
「姓秦。」
幽敕挑眉：「你怎麼知道？」
我直視他，緩慢道：
「這是我的名字。」
「我叫秦還遇。」
「那個帶她逃亡的人，應該就是前世的我。」
34
季聽沉默了很久：
「你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啊，你們真是夫妻嗎？」
幽敕眉間陰鬱，皮笑肉不笑：「如果沒有你讓我母親半夜傳音召我回靈族，我們現在已經是了。」
季聽：「……」
35
我抱著布偶往河邊走去.
越近，越覺得風聲凜冽，霧氣深重。
「這時候，你應該很害怕吧？」
沒有回應。
回頭望時，幽敕站在暗處，右手起咒，眸子黑沉。
前方傳來聲音：
「還遇，」
聲音稚嫩卻不天真，嘆息般繼續道：
「你來了。」
身披黑袍的小女孩轉過頭來，我頷首，下一秒法陣在我腳下形成，成飓風之勢。
在女孩愕然的目光中，我聽見懷裡極輕的一聲：「嗯。」
是延遲很久的回應。
36
幽敕造的幻境很真實.
密林中，有人拽著我的手拼命奔跑，胸腔中的氣流被擠壓得帶了血氣，心髒仿佛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身後有火把的光亮。
終於，我們到了婆娑河邊。
我被推上船，黑袍女子背對著我，迎上追來的殺手。
「聖女，你們跑不掉的，把祭司交出來，留你一命！」
仿佛重復了千百次那樣，我迅速攥住她的手大喊：
「祝逢，上船！」
逃跑時祝逢的兜帽就已經掉了，露出她過分蒼白卻仍舊清麗的臉。此刻她墨發散亂，淚痕仍在。
她的手在抖。
「還遇……」
「祝逢！他們要的是我，你離開這裡，走得遠遠的！」
祝逢幾乎是瞬間就擋住了我下船的動作。
「我們相識不過幾年，我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你拎不清嗎？！」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左手用力，船被推離岸邊。
「還遇，活下去。」
祝逢將血滴進河裡，轉瞬間化為顆顆寶石，靈魚潮水般地湧來圍住小船。
傳說心地純淨的靈族少女將血滴進婆娑訶，血珠會凝成寶石，收了寶石的靈魚會實現少女的願望。
祝逢用靈力在河邊展開結界，身體卻被殺手洞穿，血色蔓延，靈魚越聚越多。
「為什麼要保護我？」我抱著布偶站起身。
「你、你是……我阿娘……」
「我不是你阿娘。」我搖頭，「我隻不過是隨手撿了你，這兩年的恩情還不到用命償還的地步。」
「你對我好，還遇，你是我阿娘。」
「你我之間並無情分。」
「不是的！」祝逢抹去唇邊血跡，「你把我當作親女兒看待，我心裡明白的！」
「你明白？」
「我明白的，你教我識字用咒，讓我吃飽穿暖，你把我當親生的——」
「那又如何！」我冷聲打斷，「說不準我隻是為了今日這一遭，讓你為我擋刀而已。」
「不是！不是！若是換了你，你也會像我這樣做的，我知道的……」
祝逢淚流滿面，跪倒在地，「我想讓你活下去，我想救你。如果隻有一個人能活，還遇，你活下去，好不好……」
我翻下船，水面凝結出一條冰路。
所謂的殺手早已消失。
我走到她身邊蹲下。
「可是阿逢，」我的聲音很輕，「活下去的那個人，會很累。」
她愣住了。
「活下去的那個人會愧疚一輩子，會在夜晚驚醒，會崩潰，會發瘋，會想當初那個死掉的人為什麼不是自己。」
「活下去的人，這條命，會成為她靈魂的牢籠。」
「這是死者的詛咒嗎，阿逢？」
幻境變換，周圍場景輪轉，婆娑訶的訣別、無數次的噩夢、想阿娘時的痛哭……
祝逢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隻是搖了搖頭。
我摸摸她的臉頰：
「你現在明白了嗎？阿逢，當逃兵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我。」
「我不願意承受這份痛苦，所以讓你來承受。」
「阿逢，我很抱歉。」
祝逢拼命搖頭，號啕大哭：「不是的……我、我從未……」
我把這個顫抖的女孩抱進懷裡：
「我也，從未，怪過你。」
「你是我教出來的，遇到這種情況，我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阿逢，放過你自己吧。」
37
幻境崩塌，一縷靈絲沒入布偶。
我們三人重新站在祭臺的地面上。
季聽小心翼翼地接過我手中的布偶，淚眼汪汪：「阿逢……」
布偶祝逢冷淡開口：
「滾。」
「憋回去。」
我大為震驚。
我靠，在修仙文裡搞四愛啊——
有品！
38
「你總看他幹嗎？」
幽敕冷聲嗤道：
「長得像條狗似的。」
我靠，更有品的來了。
狗塑！
幽老師，生不逢時啊！
我拍了拍他肩膀，
他卻仿佛想到什麼，耳邊飛紅，抿唇看我一眼轉身就走。
……不知道又塑什麼去了！
39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在休整。
偶爾會需要我去祭臺上當吉祥物，幫助祭司們推算轉生爐的下落。
大多數時候我都悶在房間裡。
靈族的窗子很大，窗框上都掛滿了顏色各異的幹花。
我趴在窗子旁，看染成暮色的天空，還有奇怪叫聲的飛鳥。
每當思緒放空，我就會想起祝逢。
布偶的眼睛沒有神採，聲音也是愣愣木木的。
但熟悉感絲絲縷縷地繞在我心尖。
她記憶中的秦還遇到底是我，還是這副軀殼？
我不敢妄下定論。
40
一陣晚風吹過，搖落無數碎花.
我伸手去接。
碎瓣落滿掌心。
「秦還遇。」
「？」
我探身去看，正看見幽敕倚在牆邊看我。
他今日一身靈族服飾，更是面若好女，別樣風姿。
「母親擔心你不適應，囑咐我帶你去逛逛靈山。」
我挑眉：「那她算是找錯人了。」
對方卻唇邊微勾，不氣反笑：「我在這等你。」
「你說公主請出門。」
「……秦還遇。」
幽敕笑意更甚，聲音淡淡：
「不想死就給孤滾出來！」
41
靈族領地的鮮花漫山遍野，山腳有大河密林，山頂有皑皑白雪，靈獸、靈樹數不勝數。
「好漂亮的地方！」
幽敕跟在後面，不緊不慢.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眼看著天色漸晚，我詢問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幽敕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我轉過身，他也跟著停下腳步，垂眸看我，面色平靜，品不出情緒好壞。
「為什麼這麼問？」
「你好像沒之前那麼怕我了。」
他又答非所問。
我沉默地上前一步，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他身上熟悉的氣味來自於靈族香包，是公主親手做的。我們一人一個，但其中香草不同。
他沒動。
我又拉近距離，直到清潭花和幽靈草的香氣都糾纏在一起，仿佛織就一處肉眼難見卻遮天蔽日的囚籠。
幽敕喉結滾動，眸子深深，還是站在原地。
山間靜謐，偶有掉隊飛鳥三三兩兩地飛過。
很久，我們誰也沒再說話。
終於。
幽敕眼神一暗，張口欲言。
「嶽丈嶽母，你們在這啊——」季聽的大嗓門驚起幾隻鳥，「大祭司說推演的時辰有變，讓我們即刻動身去祭臺找最後一縷靈絲！」
「你們是不是在說話啊？我們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有我，是你自己，打擾他們，蠢貨。」
「阿逢……嗚嗚……」
我嘆了口氣，語重心長：「你哥輸得應該蠻不甘心的。」
幽敕面色不善：「我早說過他是廢物。」
42
祝逢已經能比較流暢地說話了，我抱著她，明明還算陌生人，卻並不覺得尷尬，仿佛多少年前我也是這樣抱著她。
「在意識消失之前，我見過轉生爐。」祝逢回憶道，「當時我與幽浙對上，心知此戰必然慘烈，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拼盡全力。」
「就在我念出禁咒的時候，周圍突然靜止，轉生爐出現在我眼前，它問了我一個問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
「什麼問題還記得嗎？」
「不。」
我抬手，一縷靈絲注入陣法，法陣脈絡光華輪轉。
「應該是和那場仙魔大戰有關。」
幽敕扣住我另一隻手腕，看向季聽腳下黯淡的陣法，眸光一沉：
「抓緊我，他進不去了。」
我立刻攥緊他的手。
下一秒，濃重的暈車感襲來，我們兩個被絞入漩渦。
43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掉在地上，胃裡一陣翻騰，我四肢發軟，不住地幹嘔。
「夫人——」
「夫人您怎麼樣了？」
我強撐著抬頭，努力辨認。
我靠！
這不是我在魔宮一起擦地板的同事麼？！
我低頭看看自己，果然是魔族服飾。這地板……也是魔宮寢殿的地板！
我揉了揉眼睛：
「你們叫我什麼？」
「夫人啊……」侍女們面面相覷，「您今晚要和主上大婚，您忘了？」
？
什麼東西？
我讀錯檔了嗎？
44
我趕緊爬起身四處尋找，終於在床上看到了布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