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攻略者。
隻要奶奶在他七十歲生日那天和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任務就算完成了。
他會得到五百億現金獎勵和一個萬能願望，
我知道他要用這個願望去復活早死的白月光。
吹完蠟燭，爺爺滿懷期盼地看著奶奶。
奶奶摘下無名指上啤酒瓶做的綠蛋面戒指，
平靜地說道：
「老頭子，我們離婚吧。」
1
「你是不是瘋了，今天是我生日，非得要說這麼掃興的話嗎？」
爺爺指著奶奶破口大罵。
爸爸也怪奶奶：「媽你也真是的，爸上個禮拜剛動了一大手術，人才從鬼門關回來，你能不能不要對爸這麼兇？」
媽媽在爸爸的眼神示意下上去拉著奶奶：
「媽，是不是爸有什麼地方惹你生氣了啊，這夫妻啊哪有不吵架的，你們風風雨雨都走過了這麼多個年頭了，何必爭一時之氣呢？」
奶奶站在原地，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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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奶奶一直都是笑著的。
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和誰紅過臉。
家裡有什麼事情更是她主動承擔。
有次媽媽買錯了醬油，被爸爸吐槽個半死。
是奶奶攬下了責任，給了媽媽臺階下。
這樣溫柔的奶奶，今天就像是鐵了心一樣，死活不肯說那句話。
爺爺用力敲著拐杖：「和你相處了一輩子了，你就這麼狠心，連一句祝福的話都不肯說嗎？」
我也覺得好奇。
隻是一句話而已。
奶奶平日裡對不認識的人都能誇上幾句，怎麼到了爺爺這裡就不願意了？
「奶奶？」我拉著奶奶的衣角，抬頭，發現她居然哭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拿出了一個東西放在桌上。
「這東西你認得嗎？」
怎麼不認得？
那是爺爺的助聽器，六十歲的時候花了十幾萬買來的。
那時候十幾萬對於我們家來說是一筆大錢。
而且醫生也檢查了，爺爺的耳朵隻是有一點背，日常生活根本不受影響。
可不知道為什麼。
爺爺非要買那個助聽器不可。
買來後更是 24 小時佩戴著，不允許有人靠近，寶貝得不行。
爺爺憤怒地質問：「你拿我東西幹什麼？」
奶奶沒回答，而是說：「剛才打掃的時候撿起來的，不小心按了一下回放功能。」
她按了一下回放鍵：
【宿主，恭喜你攻略任務進度 99%，隻要你在生日當天得到你妻子的一句祝福，就可以獲得五百億現金哦。】
全家人都愣了。
怎麼都想不到我爺爺居然是攻略者。
更想不到的是報酬居然能有那麼豐厚。
「五百億啊，媽，就一句話，我們全家都可以發達了，你為什麼不說啊？」
爸爸聲嘶力竭。
媽媽更是紅了眼：「就是啊，一句話而已，媽你快說啊！」
在全家的催促中，我奶奶表情漠然地播放了那段話的下半句：
【此外還可以有一次復活白月光的機會，不過需要付出一點點代價來。】
爺爺迫不及待地問：「是什麼？」
系統說：【你妻子的性命。】
爺爺幾乎毫不猶豫地說：「那就換啊！」
那麼幹脆利落。
夫妻相伴五十載，爺爺甚至連一點思考都沒有，就決定了奶奶的生死。
2
我聽了一陣心寒。
奶奶對爺爺是怎樣的，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
50 歲的時候爺爺斷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動。
是奶奶悉心照料了大半年。
60 歲的時候爺爺腸梗阻，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一天能拉好幾次，經常噴得滿床都是。
護工不願意照顧他。
是奶奶不眠不休地幫爺爺擦身換藥翻身，一句怨言都沒有。
70 歲的時候，爺爺得了胃癌。
奶奶急得睡不著覺，到處打聽。
不僅賣了房子，還把她媽媽留給她的首飾也賣了。
我當時就很震驚。
奶奶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親，一直和媽媽相依為命。
那個金镯子是奶奶的媽媽留給她的唯一念想了。
我知道她是不舍的，賣掉的時候還偷偷抹了眼淚。
可還是轉頭卻來安慰我：「那些東西就是身外之物，哪有身邊的人重要啊。」
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眼裡滿是期盼和愛意。
我大為感動，覺得人世間最美的感情也不過如此了。
相守一生，白頭到老。
可沒有想到的是，現實居然這麼諷刺！
爺爺恨不得奶奶立刻去死，好復活他的白月光，然後和她雙宿雙飛。
難怪爺爺的生日明明是下個月，卻非得要提前。
原來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啊！
「老頭子，我們五十年的夫妻感情我算是看透了，今天我們就到此結束吧。」
奶奶閉了閉眼，心如死灰。
爺爺氣急了，矢口否認：「哪有這回事？
「什麼攻略，亂七八糟的。
「想和我離婚直接說，沒必要整那麼一出，我這就籤字成全你和老王！」
奶奶神色慍怒：「你說什麼？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爺爺瞥眼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次出門都要打扮一下，昨天我還見到你和老王一起有說有笑的，他還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們不是有一腿是什麼？
「韓雪芬啊，你也真是厲害啊，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出軌？我真是佩服你！
「我知道，自己病了遭你嫌棄了，怎麼說你我也相處這麼多年了，你想離我也成全呢。離婚協議呢，拿出來，我這就籤！」
奶奶氣得渾身都在抖。
「我嫌棄你？
「你當年一窮二白的時候，我有說過什麼嗎？
「我和你一起白手起家，後來體諒你工作辛苦，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背後默默支持你。」
奶奶捂著心口，嗓音嘶啞，「我生兒育女，就連婆婆最後一程都是我送走的，我認為我做到了我該做的，沒想到你居然這樣想我？」
爺爺不以為然：「我養的你，這些不就是你該做的嗎？」
這話太過刺耳，我一個旁觀的都聽不下去。
想我小時候作業寫不出，奶奶就會放下手頭的活來幫我。
講解起來的時候很有耐心，而且都是一針見血。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一直在家當家庭主婦的奶奶其實是高級知識分子，而且還是很厲害的職場女性。
隻是為了這個家，她選擇了退居幕後。
這麼多年來默默奉獻。
結果卻換來自己丈夫一句無情的「這不都是你該做的嗎」。
換做誰都無法忍受。
奶奶平靜地看著爺爺，問：「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爺爺扭頭，連連冷哼了幾聲。
「既然你這樣無情，那我也無話可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再無關系！」
3
奶奶走進了房間後，我爸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問爺爺：
「爸，剛才媽說得是真的嗎？五百億？」
我知道他是心動了。
畢竟前段時間炒股失敗，急需要一筆錢。
本來是想利用今天爺爺的生日，和奶奶開這個口，借點錢的。
現在有這麼大一筆錢在，他顯然是心痒痒了。
「爸，這要是真的，我就幫你！」
「對！」我媽也湊過去，笑呵呵地說，「不過爸，到時候事成了，你得分給我們一部分啊？不多，我們要一半就成。」
看著他們這副諂媚的樣子，我氣得不行。
「爸媽你們怎麼能這樣？這事明顯就是爺爺不對，是爺爺出軌了，怎麼你們還幫著爺爺說話？」
我這話一出口，我爸就甩了我一個耳光：「死丫頭你懂個屁！」
媽媽把我拉到一邊，兇巴巴地盯著我：
「我知道你和你奶奶感情好，但在這件事情上你少插嘴！要是事成了，你就能當豪門千金了！」
千金什麼的我不懂，可是奶奶曾經那樣對他們，他們就一點都沒有感恩嗎？
我想開口，被我媽用力一推。
剛好奶奶經過，扶住了我。
「對孩子這麼兇幹什麼？」
奶奶低頭，看了一下我，「孩子，有沒有受傷？」
我鼻子一酸，差點哭了。
都這個時候了，奶奶還不忘關心我，這麼好的奶奶，他們怎麼舍得那樣對待呢？
我讓奶奶快點走。
我爸跳出來：「不準走！」
奶奶走到爸爸面前，平靜地看著他：
「阿豪，小時候你生過白血病你知道嗎？所有人都勸我放棄你，你爸也是，說是你拖油瓶不想給你治了，是我再三堅持。
「我記得那年冬天下著大雪，你剛好要化療，可車子都開不出去，你爸說那是你命該絕了，是我不信邪，背著你一步步走到醫院。」
我愣了下。
怪不得奶奶的腿總是不利索。
原來那是年輕時候落下的毛病啊。
爸爸不敢和她對視，嘀咕著：「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是啊，你長大了，自然就忘了以前的事情了。那十年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嗎？你說你要開公司，全家誰支持你了？你爸說你就沒這個腦子，你老婆罵你這是在敗家，隻有我拿出了私房錢來支持你。」
對，這事我知道。
後來我爸賠得褲子都不剩了，奶奶也沒有說什麼。
反而還安慰我爸：「沒了就沒了，至少人沒事。」
「所以你都忘了？」
「我……」
我爸眼神閃躲，低下了頭。
奶奶走到我媽面前。
我媽忙說：「媽，我可不欠你什麼啊。」
我氣不過。
什麼叫不欠啊。
「媽，你生我的時候大出血是誰給你輸的血啊，是奶奶啊！」
當時大家都在勸她，那把年紀了就不要這麼做了。
可奶奶還是義無反顧地照做了。
「她是我媳婦，她要是出事了，我怎麼忍心啊？」
那次輸血後，奶奶體質大不如從前，經常生病。
後來為了讓媽媽能休息好，奶奶還把照顧我的任務都全包了。
甚至我媽心血來潮要出國去看偶像演唱會。
全家人都反對。
隻有奶奶支持她，還打工賺錢給她買機票訂酒店。
她一直說的那句話就是：「嫁到我們家來那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要這麼斤斤計較。」
結果就是，她這麼多年用心良苦對待的家人，在巨大的利益前面，甚至都沒有猶豫一下，直接把她放棄了。
我真為奶奶不值！
「奶奶，他們不讓你走，我讓你走！」
我攔住了爸媽，給奶奶爭取出了一條道。
奶奶衝著我感激地點頭。
可就在她提著箱子要走的時候，爺爺發話了。
「這箱子裡面的東西都是花我的錢買來的，有本事就別帶走！」
爺爺用拐杖敲開了箱子，把衣服挑亂在地上。
甚至還把她的藥都扣下來了。
我愣了。
別的都可以，但是那藥不行。
那是奶奶的哮喘藥！
奶奶是一天都離不開的。
爺爺這分明是要逼死她啊！
「那又怎麼了，她不是也逼著我不能見我此生最愛的小英嗎，我逼她一下怎麼了！」
爺爺怒吼著。
我渾身一陣寒意襲來。
爺爺總算是說出了實話啊。
他是想利用這點逼奶奶就範？
我回頭看著奶奶。
見到她眼睛也不眨地離開了這個家。
她回頭對爺爺說：「我不會馬上就死，但你我很確定，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你的小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