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了茶杯，說：「我也學學古人的那套，以茶代酒，祝賀奶奶榮獲新生！」
從這一天開始，她就隻是她自己，韓雪芬！
8
她也開始和我碰杯。
還和我說起了對未來的向往。
「我想考級，要是成了的話說不定能當個美術教授。」
我說一定可以的。
奶奶之前就是高級知識分子，成績優異，當年也拿到了很不錯的 offer。
隻是為了家庭荒廢了。
我說：「我們系正在招新的美術老師，不如我幫你問問。」
奶奶點點頭：「好啊。」
說著她去書架上面拿了很多書，卷起了袖子，戴起了老花眼鏡。
「那看來從現在開始，我要認真了。」
她翻閱著書，做著筆記。
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動作，但在我看來，奶奶渾身散發著光芒。
我也開始學著她的樣子，翻開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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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的時候，我們相視一笑。
這之後的日子，也是一樣。
我發現奶奶很容易接受新事物。
我說餓了，點個外賣，她表示十分願意嘗試。
能喝奶茶，能吃肯德基。
還說忙完了考試就和我一起出去玩。
「到時候我們一起穿漢服，順便來個祖孫拍照，怎麼樣？」
剛巧我們的快遞到了，奶奶就提出幫我去拿，「讓我去吧，也讓我體會一下年輕人剁手的快樂。」
我笑了。
剛好有點小餓，就準備給奶奶做點夜宵。
這時門鈴響了。
來了最讓人不想看到的人。
我爸媽。
一開門，還沒見到奶奶，我爸就迫不及待地喊：「媽呢？」
我說奶奶不在。
「你能讓你奶奶回來嗎？」
我媽愁眉苦臉：「就是，媽不在，這家都運轉不了了。
「你不知道，爺爺已經出院了，醫生都給他查過了，他什麼病都沒有。」
我哦了一聲：「那不是好事嗎？」
「好什麼，那就說這麼多年了他就是在裝病！明明有錢卻不給我們，還要從我們身上剝削錢，給他那個狗屁白月光的兒子！
「而且自己有手有腳的， 就是不肯幹活，現在我們一回到家，家裡都是亂糟糟的，衣服襪子都不肯洗，吃過的碗也是直接丟進去，這麼熱的天，一進去都是蒼蠅滿天飛！」
我挑眉。
「哇哦，好刺激的畫面啊。」
爺爺真的能為了愛做牛做馬啊。
還能把全家人都得罪了。
本來嘛，這些糟心的事情都是奶奶做的，奶奶不在，他們就想讓爺爺去做。
可爺爺是個懶鬼，被奶奶伺候了這麼多年，才不願意呢。
這不矛盾就來了。
據我媽說，他們還大吵了一架，雙方還動了手。
「這個家沒有媽真的不行啊！」我爸終於說了一句人話。
但是有什麼用？
我問我爸：「這樣的家你想回去嗎？」
我爸沒吱聲。
我媽幹脆不和我對視。
看吧。
「你們也不想回去，嫌惡心，那為什麼要讓奶奶回去呢？」
我告訴他們，我看到奶奶現在這麼認真地在生活。
陽光才照亮了她沉寂了將近 70 年的人生。
就不要讓她再回去了。
「放過她吧，她已經操勞了一輩子，也夠了，現在也該得到自由了。」
我爸媽低頭，轉身離開。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奶奶朝著我走來，對著我輕輕一笑。
「好孩子。」
「你在那裡站了多久了啊？」
「一直都在。」
我有點後怕：「那還好你沒有心軟。」
她搖搖頭說：「再也不會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
直到有一天，爺爺來了。
張口就對奶奶哭著說：「雪芬，我錯了！」
9
不過幾個月不見，爺爺就憔悴得不行。
胡子拉碴，頭上僅剩的幾根毛都還亂飄，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靠近了還有股難聞的味道，簡直就是標準的一個糟老頭。
沒了奶奶，也就這麼點時間，他就活成了這個慫樣。
現在還來道歉了：「對不起，是我錯了。」
他抬頭，老淚縱橫。
那副樣子看上去還真的有幾分可憐。
我看向奶奶，很擔心她會不會心軟。
畢竟他們有這麼多年的感情，而且據說這一次爺爺是死裡逃生。
他說：「這次醒來後，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才是對我最好的人。」
他哆嗦著伸出手，想抓住奶奶。
「雪芬，求求你回來吧。」
我忙擋在奶奶面前：「怎麼，打電話給你白月光的兒子了？」
提起那個人，他一點也沒了此前的氣焰，反而變得憤怒不已。
他告訴我們，他打了，電話通了後，人家張口就是：「你誰啊？」
這讓爺爺有點疑惑，不該啊，他可是他老媽最愛的男人啊。
不信邪，就找過去。
發現人家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當時爺爺還很開心，就說：「我就是贊助你的那個人啊，你還記得嗎？」
本來爺爺指望用這句話喚醒人家的感激之情。
結果呢，人家思考了半天，說：「你是我媽的第幾個備胎啊？」
爺爺當場就愣住了。
這才明白，原來白月光有 N 個像他這樣的人。
哦，還給他們都編號了。
備胎 1、備胎 2……到了爺爺這裡，因為他顏值和實力不允許，隻能被排在末等的 13 號。
爺爺不信，說他們是真愛。
「這裡還有信件！」
哦，我在他書房看過，都是一些什麼我愛你、不能沒有你的膩歪字眼。
還有什麼約會一定老了就在一起。
「你年輕不懂，當時我和你媽是要在一起的，隻是因為你外婆不同意啊。」
人家兒子答曰：「沒啊，我媽那是自願嫁給我爸的，當時我媽還擔心我奶奶不同意這門婚事，還主動要給我爸生孩子。」
爺爺當時就呆住了。
可他還是不死心，繼續追問：「難道你媽就沒有向你提起過我嗎？」
「有。」
爺爺大喜。
但人家接下去說的話卻是這樣的：「那是我爸死後了，家裡沒錢了，我媽就想在她的備胎裡找人。」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對著爺爺豎起了大拇指。
「爺爺你可以啊，你這是做慈善啊，你知道現在我們怎麼形容這樣的人嗎？那叫作天使投資人！」
爺爺的臉都綠了。
其實這些我也去調查了，隻是通過爺爺的口說出來，更讓人覺得痛快。
我告訴他我的調查結果。
「你白月光的那些備胎啊，他們後面就明白自己上當受騙了，就退出了，就隻有爺爺你一直傻乎乎的。
「你以為那些信件是寫給你的？不好意思啊，人家就是逮著你這隻羊薅！
「你還傻啦吧唧覺得人家愛你，笑死人了！
「對了，人家死前為什麼沒有告訴你，你知道嗎？」
我微笑著看著爺爺。
他眼神充滿了驚恐。
我告訴他：「因為人家很煩你啊，就怕你傻乎乎地去她墳前哭，都髒了她的地！」
我說完，爺爺整個人都裂開了。
那表情是傷心欲絕加傷心欲絕。
好看極了。
他抱著頭, 哭了好一會兒, 然後對我奶奶說：「對不起, 我真的知道錯了！
「是我不該昏了頭！
「其實我也是受害者啊。
「雪芬, 你能不能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原諒我這一次呢？」
為此他還撲通一聲，跪在了奶奶的面前。
聲嘶力竭地抱著奶奶的腿大哭。
我回頭看了奶奶一眼。
奶奶說：「你等一下。」
我很擔心。
該不會奶奶真的動搖了吧？
沒想到下一句話卻是：「太惡心了, 你讓我 yue 了！」
我哈哈大笑。
不愧是奶奶，清醒得很啊！
10
奶奶平靜地看著他，眼裡是一點波瀾都沒有了。
她說：「錯了就是錯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心裡有人, 但想著夫妻這麼多年, 你總不會這麼狠。
「是我錯了，低估了你的狠毒！
「我和你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爺爺淚眼蒙眬：「就真的不可能了嗎？」
奶奶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爺爺起身, 顫顫巍巍地走了。
「等一下。」
我一愣。
奶奶該不會心軟了吧？
爺爺也是這麼想的，回頭的時候眼睛都亮了：「雪芬，你是原諒我了？」
而奶奶隻是說：「記得回去後把你這麼多年送出去的錢都要回來, 那是夫妻財產。
「要是要不回來，那我就去告你。
「另外, 滾吧, 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等奶奶說完，我立刻鼓掌。
奶奶真是颯啊。
這之後, 奶奶每天認真復習，考上了美術系的教授。
其間爺爺還追來過幾次, 但看到奶奶精神奕奕的樣子，又對比自己這副邋裡邋遢的樣子，他自卑地躲到了一邊。
至此再也沒有來過。
後來據說生病了，但因為把家裡人都得罪了, 都沒有人管他。
導致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躺在床上，身上都生了爛瘡。
這樣溫柔的奶奶，今天就像是鐵了心一樣，死活不肯說那句話。
「因我」至於我爸媽，沒了媽的孩子像根草, 日子過得艱難不說，每天都是一地雞毛。
可與之相比, 奶奶的人生就像開了掛一樣。
不僅榮獲優秀教師稱號, 還得到了一個出國進修的機會。
她和我說的時候，我就鼓勵她：「去啊, 去看看。」
她眼神充滿期盼：「我也覺得, 我這一輩子啊都困在家裡, 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一天我起了個早, 送奶奶去了機場。
幾個月後，我也順利畢業。
那天系裡的學長和我表白，說想娶我：「以後我們就男主外女主內, 好嗎, 我會養你一輩子的。」
經過了我奶奶的教訓, 我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
靠人不如靠自己。
我說：「不如這樣，我養你，你辭職在家可以嗎？」
他愣了一下沒說話。
我也隻是笑了笑, 轉身去了機場，追隨奶奶的腳步。
那一天，我走進了校園，在一個教室落座。
我看到了一個銀發教授, 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在和外國學生在講課。
銀發教授端莊優雅，渾身散發著光芒。
一邊的學生驕傲地和我說：「那是我們系最好的教授！」
我回他：「對，當然是最好的。」
因為她是我奶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