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破罐子破摔：「你笑我吧。」
令我沒想到的是，宋子安居然表現出了他善解人意的一面。
「我笑你幹啥？」
我醞釀出了些許感動，就聽到他大聲道：「融化姐！」
「住嘴！」
我尖叫著打他。
挨打的是他，委屈的卻是我。
我沒有那個能力融化顧遠山。
因為他不是性子冷淡不懂主動，隻是對我不上心。
他對我，能做到十天半個月不主動聊天。
對著周相宜，卻仿佛換了個人。
他主動找她聊天，記得她的喜好，願意聽她分享生活瑣事，對我，卻沒什麼耐心。
我鼻子有點酸。
我怎麼都得不到的東西，別人輕而易舉就能擁有，真挺傷人的。
我蹲了下來。
剛才還在嬉皮笑臉的宋子安瞬間慌了，求我：「祖宗，你哭了？
Advertisement
「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說你，對不起了德和姐姐，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我仰起頭，紅著眼說：「我要吃火鍋！」
我不是哭顧遠山。
我隻是哭我沒有被正視的喜歡和付出。
他忙不迭答應：「好，你就算要吃龍肉，我都給你去抓過來！」
13
美食能治愈一切悲傷。
我吃了幾口熱氣騰騰的牛肉卷，來了八卦的心思：「你是不是認識周相宜？」
「算吧，半年前到 Z 大約朋友打球，不小心砸到她，陪著去了醫務室。」他摸摸光滑的下巴，「然後，她就纏上哥了，這就是大帥哥的魅力嗎？」
我白了他一眼：「自戀鬼。」
宋子安猖狂大笑。
「那她怎麼知道你認識我？」
「哦，可能看到我的屏保了吧。」
他點亮手機，我戴著生日皇冠的大臉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我大驚失色：「你變態啊，為什麼用我的照片當屏保。」
宋子安板著臉，說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為了時時刻刻提醒我自己，不要成為你這樣的戀愛腦！」
「滾蛋啊你！」
我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怒反笑，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泛著光，語氣難得溫柔：「你不難過了就好，我最怕看到你哭了。」
我沒聽出什麼曖昧，直白地說：「那可不，以前小區裡哪個孩子哭，家長都找你，一找一個準。」
他沉默幾秒，嘀咕道：「媚眼拋給瞎子了。」
我沒聽清楚：「什麼？」
宋子安還給我一個白眼：「我說你夾走了我的蝦滑！還回來！」
「……」
幼稚。
14
晚上回到宿舍，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我會記住的。】
我一猜就知道是誰，無語至極。
神經，又發什麼瘋？
拉黑！
第二天沒課，我打算一整天都待在宿舍。
外賣通知我下樓時我以為是我點的午飯，結果是一杯我最喜歡喝的西瓜椰椰。
高中好友這時候也問我，為什麼顧遠山突然問她，我最喜歡喝什麼。
我煩死了。
這叫什麼？
遲來的關心？
孩子死了知道奶了，車撞牆上知道拐了，鼻涕流嘴裡知道甩了！
就兩個字——
惡心！
我轉手送給一起拿外賣的舍友，還將顧遠山從黑名單裡拉出，發了某女明星的表情包：【你沒事吧？】
【你喜歡嗎？】
【我還是更喜歡你以前對周相宜獻殷勤，讓我閉嘴的樣子！】
【對不起，是我不懂得珍惜，我會改的。】
【？】
我是這個意思嗎？
無法溝通，拉黑。
顧遠山卻不依不饒，堅持一天一杯果茶。
舍友生生喝胖五斤，嚴肅地告訴我，請停止如此豪爽的饋贈。
於是我幹脆掛到宿舍樓群，告訴她們誰需要就隨便拿。
我還被發到表白牆，收到了感謝。
可能有高中同學看到，轉發給了顧遠山，他才停手。
15
很快，到決賽結果快出來的日子。
隻是在前一天，我的作品被劃爛了，散落在地上，還有幾枚髒兮兮的腳印。
我心裡隱約猜到是誰。
但好巧不巧，美術館的監控壞了幾天，一直沒修。
我本來就怒火中燒，一條陌生號碼的信息更是火上澆油：
【活該，肯定是誰替天行道了，這麼垃圾的玩意放在美術館就是玷汙其他人。】
字裡行間是滿滿的惡意。
更大的攝影比賽我都參加過，也取得過很好的名次。
而這不過是市裡舉行的一場小比賽，獎品頂了天是一張五百塊錢的消費券。
我可以接受輸，卻接受不了輸得這麼窩囊！
於是舉報給了主辦方，他們表示了重視，承諾一定會還我一個真相。
我還去找了顧遠山，開門見山：「你知道是誰吧？」
他眼神閃爍，沒有直面我的問題：「德和，一張照片而已，你也不缺這幾百塊錢優惠券。」
這是缺不缺的問題嗎？
我無比失望：「顧遠山，你還是學不會尊重我。」
顧遠山怔了怔，他糾結片刻，終是嘆了一口氣：「德和，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學妹家庭條件不好，很需要獎學金。如果這件事情鬧大了，她可能就拿不到這筆錢了。
「這筆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對她，對我們，都很重要。」
果然是她！
「所以呢，關我什麼事情？我不缺錢，就活該受委屈？！」
我擲地有聲地說：「我不會讓這件事情輕飄飄地過去！」
令我沒想到的是，晚上顧遠山用不知道誰的手機給我發了一張照片——
半夜，四下無人，周相宜從空無一人的美術館出來，手裡還抓著一把美術刀。
【我制止過，她還是偷偷去了，抱歉，我沒有保護好你的作品。】
我忽視他的話，將證據傳給攝影比賽的主辦方。
他們的效率很快，次日中午 Z 大就出了處理結果。
周相宜記過處分，且取消今年獎學金的評選資格。
而且比賽每天都有記錄，就算我缺了一天的展覽，我還是以不少優勢贏得這場比賽。
我得到了屬於我的公平。
這件事情還沒完，不知道誰知道了這件事，匿名在 Z 大論壇爆料。
沒想到，瓜越吃越多。
有人在評論發周相宜一邊用貧困生身份拿助學金，一邊買名牌衣服鞋子、旅遊、看演唱會……
知情人士紛紛附和：
【其實她家裡沒那麼窮，沒到拿助學金的地步，隻不過是仗著班委的身份擠掉了我舍友。我舍友別說演唱會了，她手機都是用三手的，動不動就關機。】
【何止這些，誰不知道他們學院院草有個隔壁學校的女朋友，人家女朋友還天天過來送早餐呢。她倒好，天天找院草約飯、逛街、聊騷，還蛐蛐人家女朋友是舔狗戀愛腦。】
【總結：院草和她都不是什麼好鳥。】
這件事後，周相宜在學校聲名狼藉，連帶著顧遠山也被指指點點。
16
處分結果出來的第三天，周相宜居然發短信約我見面。
我實在是好奇她的臉皮還能厚到什麼程度，赴約了。
她沒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清高。
眼底發青，一臉憤恨，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樣：「你成績不如我，能力不如我，除了長相一無是處，不就是仗著命好、家裡有錢，才整天笑得像個傻逼嗎？
「憑什麼就算你給顧遠山當舔狗，宋子安還是追著你跑，不肯看我一眼？
「憑什麼我買個一萬塊的衣服就要被說，而你隨便一部相機就幾萬塊卻理所當然，憑什麼？」
憑什麼？
這問題問得真好！
我成績是一般，拼盡全力隻考了個普普通通的一本，能力也不強，讀了那麼多年書，沒擔任過任何校內的職位。
但是，我會畫畫，會拍照。
我畫畫的賬號有幾萬粉絲，攝影賬號也有十幾萬粉絲。
我的第一臺相機是我爸媽送給我的八歲生日禮物，可我最貴的相機是我自己買的。
「我高中沒畢業就給雜志供稿，大學跟朋友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每個月都有五位數，偶爾六位數的進賬。
「你問我為什麼我的相機隨便一部幾萬塊都理所當然，那是因為我值得，而你，不配。」
周相宜瞪大眼睛：「那還不是靠著你爸媽，如果你跟我一樣，從農村出來，我看你怎麼傲！」
我坦然道：「對啊，那怎麼了？你羨慕了？」
我確實是因為站在我爸媽的肩膀上才能更快更早地看到更廣闊的天空。
那又怎麼了？
難道我還要因為別人站不上父母的肩膀而愧疚嗎？
「還有，你是你，不要代表農村人。我爸媽也是從農村走到城裡，我姥姥姥爺、爺爺奶奶也是農村人，他們教會我的是腳踏實地，而不是白日做夢。」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結了我的賬，留下崩潰的周相宜。
17
不速之客一個接著一個。
我回宿舍時，在樓下看到顧遠山。
我繞過他，卻被他抓住手。
他輕聲說：「我在改了，別不要我，好不好？」
我抽回手，一臉厭煩：「你能不能別演了？」
顧遠山臉色發白：「我其實, 真的很喜歡你。隻是沒有人對我那麼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合適。」
我皺著眉看他。
他的視線落到地上, 素來挺直的脊背此刻有些佝偻。
他的語氣很輕：「我隻是自卑。」
自卑？
我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
顧遠山自顧自地說, 他第一次進電影院是高中被我帶進去, 我問他想看什麼類型。
他很慌，隨便扯了一個。
他第一次喝奶茶, 也是我給他買的, 太甜, 太貴了, 一杯快趕上他一天的伙食。
我送給他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是阿迪的鞋子, 他查過價格，他這輩子穿過的鞋子加起來都比不上。
他聽我說星黛露,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星黛露是什麼, 更不知道什麼是迪士尼。
他不懂, 也沒去過。
我自然而然提起的東西，對他來說陌生又新奇。
他怕露餡，怕我知道他洗得發白的襯衫裡，遮蓋住的是貧窮的補丁。
久而久之, 他覺得自卑, 甚至跟我在一起，會讓他緊張到不能呼吸。
不願意承認的自卑會帶來自負。
他隻能擺出高高在上和滿不在乎，以防止受到傷害。
似乎隻要我越卑微，他就越配得上我。
而周相宜跟他是同一類人, 他在她身邊得以喘息。
我從不知道, 他竟然是這種想法。
如果他以前說出來，我可能會心疼, 會告訴他, 人人平等, 隻要我們彼此喜歡，就行了。
不過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任性一次。
「【兩」他沒去過的地方, 我帶他去。
隻是現在, 時機不對了。
我說：「顧遠山，自卑不是傷害喜歡的人的借口。真的算了吧，我不喜歡你了, 也不想看到你。」
宋子安走上前, 不滿地催促：「沈德和, 別跟傻帽說話，快回去換衣服啊，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
顧遠山看著宋子安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眼底的光, 緩緩熄滅。
他說：「我知道了，對不起。」
18
大四畢業典禮，拍完合照, 我一轉頭就看到顧遠山。
他舉著一大捧花。
我看著, 沒接。
顧遠山眼眶泛了紅：「求求你，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我搖頭，不想接。
宋子安把我拉走：「沈德和，去拍照, 不準跟傻帽多說話！」
我嘀咕：「你除了傻帽還會說什麼？」
我沒有回頭看顧遠山一眼。
以後，我們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本該如此。
兩條平行線，一開始就不應該嘗試相交。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