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國家勵志獎學金的申請條件比校獎學金嚴格很多。

無掛科記錄；

家庭困難；

績點專業排名前 15％；

綜測專業排名前 15％。

必須獲得過一次校級以上表彰獎勵。

而且這個獎學金整個系隻有一個名額。

但是無論如何我肯定要努力一把。

有了校級獎勵，才能申請國家級獎勵。

有了國家級獎勵，才有資格拿到推免。

去給輔導員交申請資料的時候，她對我還是沒好臉色。

「喲，這麼厚的資料呢。」

「上回可算滿意了？知道別人怎麼說嗎？說我們系的獎學金是按鬧分配！就因為你一個人，讓所有人丟臉都丟到別的院兒去了！」

莫名其妙給我甩什麼鍋啊。

我直直盯著她，正色道：「劉老師，您要是覺得獎學金評審還是有問題，我可以現在就去找評審組的各位老師。如果我不該拿這個一等獎，我可以把錢退回去！您看我是先找系主任，還是先去學工辦，要不院分管……」

輔導員差點氣個倒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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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放下東西趕緊走。

遞交資料後，我就開始全身心準備國獎答辯的 PPT 和演講稿。

小胡天天替我打聽消息，看系裡還有誰也申請了這個獎學金。

「基本每個班符合要求的都申請了，競爭還是蠻激烈的，國獎就是香哈。」

我點點頭：「那可不。」

「不過人再多也不怕，我對你很有信心。你看你成績第一，綜測前五，還有那麼多有含金量的證書！這次的國獎非你莫屬！」

緊接著他神秘兮兮地補充：「根據我的線報，這次班長沒有申請，你就放心吧！輔導員想偏心都沒得偏！」

我哭笑不得：「先不說他成績不符合要求，他都不是貧困生，光這一條就把他卡掉了。」

「也是！臉皮再厚也總得有個度吧？不過……」

小胡話鋒一轉：「我總有種感覺，班長那人，可能還真就那麼厚臉皮！」

萬萬沒想到，小胡一語成谶。

14

班長不但報名了。

而且直接空降！

我這頭還在辛辛苦苦背演講稿，輔導員突然就在群裡通知：

「這次的國家勵志獎學金，由 2202 班的吳宇航同學獲得。」

「吳宇航同學情況特殊，家庭條件困難，再加上他入校以來一直成績優良，表現優異，院裡經過討論決定，破例將這次的國勵名額給予他。未獲獎的同學請不要有過多猜想，未來機會還有很多。」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腦子都空了。

家庭困難？

成績優異？

破例給與？

小胡整個人魂兒都被抽了似的，喃喃道：「我沒看錯吧？吳宇航貧困！那他用的蘋果 15，穿的 AJ，MAC 筆記本，都是假的？天天燒烤啤酒的不是他？一放假就到處旅遊的不是他？你看他朋友圈……诶我操，他朋友圈都不讓看了！」

班長朋友圈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三天可見。

原本的頭像是他穿著一身潮牌舉著蘋果手機自拍，現在換成了一張卡通圖片。

班裡的人誰不知道他什麼情況？

可是輔導員已經親口說了。

這是院裡的決定。

再加上國勵本來就很難申請，對百分之九十的人來說，本來就沒希望。

跟自己本來就無關的獎項給誰不是誰，更沒有人會說什麼了。

但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一個完全不符合申請條件的人，到底是怎麼拿到這個獎的？

班長在輔導員的通知下面，異常「謙遜」地回復道：「感謝劉老師，感謝院裡的各位領導，我保證未來一定繼續努力學習，不辜負老師和同學們的期望。」

15

除了體育委員在下面發了個鼓掌的表情，沒有任何人表態。

沒想到我連一絲絲爭取的機會都沒有，就徹底無緣國獎了。

這種感覺比努力過後沒得到更讓人難受。

心情無比鬱悶。

我一個人去食堂吃飯，沒成想碰到了班長。

他跟體育委員都看到了我。

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默契地坐在我對面。

體育委員一開口就陰陽怪氣：「周晨，你怎麼就吃大白菜啊，多沒營養啊？我家狗都不吃這個！」

班長佯怒：「诶，別這麼說嘛。周晨節儉，雖然上回他拿了校一等獎，但是也就三千塊，還是得省著點用的。」

「哈哈哈，對對對。班長，你這次國獎是多少來著？」

「五千。不過錢倒是其次，重點是這個榮譽。」

「周晨你是不是也申請了？我還聽說交的資料老厚了，演講稿寫了好幾千字是吧？嘖嘖嘖。」

班長盯著我笑：「沒事兒，下次繼續努力。我聽說你挺想保研的？那你得更努力才行了。」

體育委員驚呼：「啊？你想讀研？我要是你，一畢業就趕緊打工掙錢了！沒錢還瞎折騰什麼呢！念那麼多書幹什麼！」

我不想繼續聽他們的冷嘲熱諷，換了個地方去吃飯。

吃完飯，我去食堂庫房做整理——我一直在食堂勤工儉學。

庫房這裡偏僻，除了工作人員很少有人來，誰料沒一會兒班長居然過來了。

他在過道我在屋裡，一門之隔。

我聽見他正跟人打電話。

「好使好使，沒想到不光貧困證明，烈士證你們都能辦，太牛了！尾款一會兒就轉給你！」

「好好好，下次有需要我還找你！」

信息量太大。

我如遭雷擊。

16

我寫了一封三千字的舉報信。

實名舉報電氣系輔導員劉曉梅，在國家級獎學金評審過程中濫用職權，將名額不當分配給關系好的學生，而非根據學生的實際家庭情況和成績來決定，擾亂評審的公平公正，損害學生權益，嚴重違反校規校紀。

寫好以後。

校長郵箱發一份。

校黨委郵箱一份。

學校紀委發一份。

然後我特意在班級群裡說了這事兒。

大家似乎都驚了，好久都沒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班長破口大罵：「瘋了吧你！就為了區區幾千塊的一個獎學金，你他媽至於嗎？」

我平靜地回復：「你慌什麼，我舉報的是輔導員又不是你。她如果有問題，那我就該舉報。她如果沒問題，責任我自己承擔。」

班長無言以對了。

小胡也被我狠狠震懾到了。

「晨哥，你太硬核了！說真的，這次班長拿了國獎，全班人都不服，包括學委跟團支書。但是誰敢說什麼？更別說還去找學校了！一個個平時都拽得二五八萬，搞得自己多厲害似的，跟你比起來，都是這個！」

他豎起小拇指。

正說著，班長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想了想，還是接了。

他語氣急迫：「周晨，說到底你不就是為了錢嗎？我給你總行了吧？等獎學金到手，我分你一半，你現在趕緊把那些舉報撤回！」

沒想到啊，居然想用錢收買我？

17

我態度堅定：「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他們真要問起來，你就說因為你跟輔導員有點小小的過節，所以一時糊塗，隻要你及時撤回就肯定沒事！到時候我也會幫你說話的！學校不會追究你的！」

「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這個。」

他停頓了幾秒，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好，我把獎學金都給你行吧？五千塊我不要了，現在可以撤回舉報嗎？」

「周晨，之前的事我承認，我有些地方可能稍微過分了點，我保證再也不會了！以後不管是獎學金還是助學金，我保證你都能拿到，你想當班委也沒有問題！以後有什麼好事，什麼榮譽，我都帶上你！」

我不說話。

他終於撐不住了，語氣中帶上了乞求：「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舉報輔導員是會害死我的！我甚至可能會被開除！原因我不方便說，但是大家同學一場，你真就這麼狠心？誰不是辛辛苦苦考上大學的？你忍心讓我沒有大學念嗎？你就非要針對我嗎？」

說實話, 我確實猶豫過。

但是他有句話說對了, 誰不是辛辛苦苦考上大學的。

那憑什麼有的人可以仗著一點點特權為所欲為？

憑什麼老實人利益被侵犯就要忍氣吞聲？

憑什麼隻是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還得接受道德綁架？

「其實我並不是針對你，今天換作任何一個其他人，我也會這麼做。」

說罷我掛了電話。

我的舉報很快引起了重視。

學校成立了專門的調查小組，對本次國勵獎學金評審進行了全面調查取證。

包括輔導員劉曉梅在整個過程中操作是否合規, 獲獎者吳宇航的申請資料是否符合國家及學校規定。

最後的調查結果震驚全校師生。

18

電氣系輔導員劉曉梅, 利用職務之便, 私自為學生修改教務處成績，使其符合獎學金申請標準。

電氣系 22 級學生吳宇航，為評選國家勵志獎學金，偽造貧困證明, 偽造親人烈士身份，並利用親人去世博取同情。

每件事，都稱得上是炸裂的程度。

校方找班長問詢，他剛開始還試圖狡辯，堅決不承認自己的造假和說謊行為。

直到他爸媽出現。

班長當場就嚇蔫兒了。

「家門不幸！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玩意！老子好吃好喝供你上大學, 你裝窮！老子生龍活虎為你打拼，你造謠老子救人被淹死了？！我看今天我先掐死你得了！」

暴怒的班長他爸當場把他打個半死, 七八個人攔都攔不住。

反正據小胡描述, 當時現場極其混亂。

「名單是輔導員最後敲定的，你不滿意，就是對輔導員有異議咯？」

「隻隨」學校這一調查, 才發現輔導員濫用職權的事不止這一件。

她憑個人喜好和關系親疏, 多次操控獎學金、助學金名額，隨意辱罵學生，惡意扣發畢業證，暗示學生家長送禮，欺上瞞下……樁樁件件都被查了出來。

等待她的, 是全校通報和開除職務處理。

不喜歡輔導員的人很多, 大家紛紛感慨她就是活該。

班長這邊，造假情節嚴重, 性質惡劣，取消國勵志獎學金資格，開除學籍。

他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所有的群。

沒跟任何人說一聲就匆匆離校了。

19

系裡重新啟動了國家勵志獎學金的評審工作。

一周後，聽說另一個班的學霸在評審中綜合排名第一。

我第二。

體育委員特地跑到寢室來挖苦我。

「什麼叫機關算盡太聰明？說的就是你這種人！現在傻了吧？費那麼大勁不還是什麼都沒有嗎？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舉報輔導員特別牛特別厲害？我告訴你，上頭都很忌諱你這種人，你以後就等著被穿小鞋吧！該！」

小胡搶在我之前開口：「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體委啊, 咋這麼關心我晨哥的動態呢？來, 眼睛擦亮，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我打開手機。

上面有新上任的輔導員發來的消息，告訴我已經通過審核，獲得了國家勵志獎學金, 名單很快就會公示。

體育委員眼珠子瞪得比牛大, 不可置信地盯著我手機。

「怎麼可能？你不是第二嗎？！」

我淡淡道：「院裡的老師們不但沒有怪罪我，反而都很認可我舉報的行為。院領導特意為我多申請了一個名額。說是為了鼓勵大家, 往後隻要在學校裡發現違規違紀的行為, 不管是誰, 都可以學我，大膽舉報。」

體育委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隻能灰溜溜地離開。

小胡撇了撇嘴：「吳宇航人都不在學校了, 沒想到他的狗腿子還來對你狗叫呢！要我說你就應該跟吳宇航一樣，朋友圈裡高調起來！氣死那幫子酸你的！」

我笑了笑。

隨他們去吧。

隻要從此以後獎學金公平公正，就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