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陰差陽錯嫁給陸府嫡子。
整整十年，我在陸家受盡欺辱和白眼，婆母怨懟丈夫冷漠，就連妾室也騎在我頭上撒野。
最後慘死在回家的路上。
一朝重來，陸府上門求親的那天，我壓根沒出現在堂前。
卻聽聞陸家那名滿京城的大公子，隻身前來，指名道姓地求娶我。
他說，這次他必不負我。
我隻覺得惡心。
1
嫁給陸禮和五年，我沒生出孩子。
婆母吆喝著說要給他納妾，他也不反駁。
隻冷著張臉說都聽母親的。
我還是忍不住在書房門前等了他一夜，直到天都亮起來才等來他。
「夫君……」
「夫人，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他冷漠地對著我說，今天不是他在我房中留宿的日子。
陸禮和不願意碰我，這在整個陸府都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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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像是被一雙大手攪動起來，我咬著牙問他。
「夫君，今日不能住在我房裡嗎？」
這是沈婉如給我出的主意，她在密信裡說男人嘛，你低低頭他就心軟的。
「沈音如，你哪兒學來的下三濫做派？」
我鼻頭一酸，耳邊又回想起婆母那尖利的嗓音。
「沈音如，我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你就是隻不下蛋的母雞！」
她說完還不解氣，又罰我在庭中跪了好幾個時辰。
現在膝蓋還腫著。
「夫君……」
我實在不想他納妾，還是小跑了兩步追上去。
膝蓋酸痛，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陸禮和沒回頭。
此後數月，我沒見著他的身影。
絮蕪小聲說：「大夫人給姑爺選了好幾家姑娘，讓他相看呢。」
我說沒事。
隻要他娶的人好相處一些，我都可以接受。
嫁給陸禮和，是我畢生所願。
既已得償所願，就不該再過多期待。
我是這麼想的，直到見到那個陸禮和喜歡的女孩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陸禮和妾室進門那天，他告了假。
陸家大人兢兢業業，是數位大人之楷模。
入仕多年，一天未曾懈怠。
就連自家夫人小產，都未曾告過半天假。
可他今天告假，偏偏是今天。
我看著滿目喜色，開始懷疑自己成親那天陸府也是這麼張燈結彩嗎？
那時候我蓋著喜帕，竟是一眼也沒看見。
喜宴結束，我坐在床沿發呆。
跟以往也沒有什麼不一樣，反正我都隻有一個人。
絮蕪忙前忙後，害怕我難過。
我笑，吹滅了蠟燭。
「絮蕪，我是不是嫁錯了人？」
絮蕪小心翼翼地答：「姑爺是百裡挑一的好郎君。」
是嗎？
第二天醒過來時，陸禮和的妾室已經在等了。
絮蕪臉色蒼白，給我梳頭時手都在抖。
我笑她：「竟真的這麼好看？」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看著我的眼睛帶淚。
「姑娘，你別難過……」
這是我有意識時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的意識都變得模糊，我走進大堂，看見那女人的面容。
跟遠在深宮的沈婉如有八分像。
我的丈夫將他多年來隱藏的心意攤在我面前，他說他終於娶到了心上人。
我掀翻了茶盞，說要和離。
我說他實在惡心。
陸禮和冷笑著看我，說出的話冷冰冰的，像是冬日的雪。
「沈音如，你心悅我，我們就這麼過下去不行嗎？
「我給你正室的顏面，你也不要管我心裡喜歡的是誰。」
我說不行。
因為那不是別人，是沈婉如。
「誰都可以，沈婉如不行。」
2
「小姐，快起來了，陸家的人馬上就要來了，你不是交代我一定要叫醒你去前廳看看嗎？」
再睜開眼，眼前就是絮蕪明媚的笑。
「絮蕪……」
我有些想哭。
「你沒死啊！」
絮蕪大驚：「小姐，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多晦氣！」
我忍不住抱著她流淚，腦海裡全是最後她擋在我身前，胸口插著長劍的樣子。
我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山匪，絮蕪擋在我身前。
她口中湧出鮮血，還是堅持對著我說：「姑娘，咱們馬上就回家了。」
「馬上就……能回家了。」
再往前二十裡，就能看到沈家的家門。
我死在回家的前一秒。
「姑娘！快別愣著了，一會陸少爺就要來了！」
我還沒緩過勁來：「你說什麼？」
絮蕪笑著回：「陸家！陸禮和少爺就要來了！你不是一直等著呢嘛？」
我打量著身邊的裝扮又看了看鏡子中我的臉，最後確定，我回到了三年前，陸家剛剛上門提親的這一天。
我猛地拉過絮蕪看了又看。
「小姐！看什麼呢！快點裝扮吧！再不收拾就來不及了。」絮蕪掙開我的手就要為我昝發，我慌忙地搖了搖頭。
還沒來得及說話，熟悉的聲音就在門口響了起來。
「音如，收拾好了嗎？」
沈婉如。
是沈婉如！
我鼻子一酸，有些匆忙地打開了門：「阿姐。」
來人一襲紅衣，發髻高高豎起晃在身後，頭上不著一飾。
「不是說要去見那什麼陸禮和嗎，怎麼還沒收拾呢？」她疑惑地看著我。我看著眼前的人忍不住想哭，自從嫁給陸禮和，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沈婉如了。
她嫁進東宮做太子妃，陸禮和不願意提起我們之間的裙帶關系。
總是找借口不許我去見她。
我為著他的顏面總是容忍。
一年到頭也不見沈婉如幾面。
不知道我死之後，沈婉如有沒有傷心。
「阿姐……」
沈婉如伸出手攔住我：「沈音如，你又不穿鞋！」
……
我這才找回幾分真切感，隨即想起我現在最要緊的事。
我死死抱著肚子，聲音都發著抖：「阿姐，我……我肚子突然很痛，我去不了了，要不……你去？」
轉念一想，陸禮和是什麼討厭鬼，才不讓阿姐嫁給他。
「我去做什麼，本來就是你喜歡他我陪你去看的，哪裡痛？是不是著涼了？要不要叫郎中來看看。」
她念叨著我，又抓著我進屋安頓我躺在床上好好休息，隨後坐在我身邊抓了本書來看。
我晃著腳百無聊賴：「阿姐，若是有人娶了你，又找了個跟我長得相似的人在身邊養著，你會怎麼辦？」
沈婉如眼都沒抬冷笑著說：「老娘剁了他喂狗。
「他算老幾，敢肖想我妹妹。」
我抿著唇在被子裡偷著笑，我想，這都值得。
就算不能再有重來一世的機會，我也覺得值得。
那可是沈婉如啊。
我們倆聊著天消耗著時間，估摸著陸家提親的人快走了我才準備下床用晚膳。
還沒等我動筷子，絮蕪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她大喊著：「小姐小姐！」
「陸少爺要娶你！」
她一字一頓地說：「陸少爺親自上門，點名要娶沈家庶女，沈音如！」
「啪嗒」一聲，我的筷子落地了。
3
暗道陸禮和是不是犯了瘋病，還是痴傻了連自己喜歡的人名字都叫錯。
上一輩子是我耽誤了他的情緣，這輩子就該讓我嫡姐直接拒絕他，最好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才好！
所以我還是躺在床上翻我手中的書，說我不去。
絮蕪急得都快哭了：「小姐，陸公子說你要是不去他就不走了！」
我還想拖延，婉如就悄悄伸出手戳我的軟肉。
我看得分明，她對著我做口型：「再不去晚上就吃不上紅燒肉啦！」
我立刻打滿精神，拉著沈婉如就往外跑。
剛到堂前，就被敲著腦門教訓了一番。
「站好！像什麼樣子！」
父親皺著眉頭：「出門慌慌張張，還有客人在呢！這成何體統！」
我低下頭，不作聲地擺弄著我的裙子。
「伯父言重了。」
我抬起頭，又看見陸禮和的臉。
一樣的端方君子，一樣的溫潤如玉，一樣的儀表堂堂。
我不動聲色地往後站了一步。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王八蛋！
「晚輩今日所求，還望伯父應允。」
陸禮和輕聲開口，眼神卻直直地向我看過來。
「恐怕我家高攀不上陸家啊……」
父親有些為難地說。
「這都不要緊的，都是最不要緊的……」
陸禮和的聲音有些嘶啞：「晚輩心儀沈姑娘，隻想娶她進門，一生一世。」
「音如隻是庶女……」
「無妨。」
我終於看不下去這場鬧劇，抬起頭來直視他。
「陸公子可看好了，誰才是你要娶的沈姑娘，莫要認錯人了才好。」
他一愣，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
「阿音，是我啊……我是相公啊……」
他離我很近，最後那一聲又咬得輕，除了我們彼此之間沒人能聽到。
我冷笑一聲拉開和他的距離，掀起裙擺跪在地上。
「父親，這門親事門不當戶不對，女兒不敢高攀。
「還請陸少爺另擇賢妻吧。」
上一輩子的錯誤這輩子我絕不會再犯，不管陸禮和是不是跟我一起回到了這個世界，我都不想再跟他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父親欣慰地看著我，禮貌地對著陸禮和說送客。
直到他走出我家大門，我才長舒一口氣。
終歸是陌路人了。
4
當晚，沈婉如睡在我房間裡。
「為什麼突然不喜歡那個陸少爺了，前兩天不是還死活要嫁進去？」
我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看著她說：「如果你很喜歡一個人，但他長久不喜歡你，你隻會傷心。
「我啊，要找個兩情相悅之人。」
強扭的瓜不甜，我放棄了。
沈婉如咬了一口桂花糕，仰面倒在床上。
她說：「我啊是不懂這些，我就想輕松一點生活，最好能跟你一起遊山玩水。」
我猛地一愣。
沈婉如從未說過這種話。
她總是讓人安心，頂著沈家嫡長女的身份入宮，跟太子殿下兩情相悅。
後來又理所應當地成了皇後。
在別人看來總是一段佳話。
但她不想的，原來她竟然是不想的。
四方天地困住了自由的魂，她從沒說過。
隔日，太子殿下爬我們家後院的牆，叫著沈婉如出去玩。
沈婉如猶豫了很久，還是去了。
去之前她站在我床前守了半天。
最後還是拍我的腦袋說：「沈音如，你快快起床！」
太子殿下現在還不是皇上，他還沒學會冷著臉隱藏情緒，看見沈婉如就高興地笑起來。
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沈婉如也笑，但看不出來開心。
不過她和太子殿下轉身就不見了，隻剩下絮蕪陪著我。
「見色忘義，見色忘義。」
我擺弄著小攤上的簪子，隻覺得紅色的也襯我，青色的也漂亮，一時拿不準主意。
「絮蕪，你看這個……」
「紅色的襯你。」
我身子一僵。
是陸禮和。
上一世他就總喜歡送紅色的首飾給我，那時候我尚且認為他有一星半點的真心。
守著那些冷冰冰的首飾，在每個月初一十五他來的時候戴給他看，說我很喜歡。
得到的隻有他面無表情地贊美。
現在想來，不過是覺得我戴著不像罷了。
紅色最襯沈婉如。
我思索了一下，把兩個顏色都買下來了。
「陸公子眼拙，紅色並不襯我，倒是更襯家姐。」
陸禮和臉色一僵，手足無措地看著我說：「阿音……」
他以前並不叫我阿音的，就連夜深人靜月圓之夜，床榻之上，也隻叫我：沈音如。
如今倒是叫得殷勤。
「陸公子，你我並無深交，還請你喚我沈二小姐。」
「阿音，是我，你不認得我了嗎？」
我對著他行禮：「陸家公子誰人不識，音如不打擾了。」
陸禮和猛地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阿音！你別裝作不認識我！我已經知道錯了……我……」
「陸公子這是幹什麼！」
我甩開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陸公子，請你讓開。」
「我們以前遠比這親密！沈音如！」
陸禮和從沒受過這種氣，別說委屈，我們之間連爭吵都從未有過。
說到底不過是我心疼他罷了。
處處退讓，處處隱忍，最後隻會失去生命。
「陸大人。」我輕聲說，「我們從來不親密。」
身體之間的距離能到達心口嗎？
不能。
哪怕我們之間緊密相連，他的心也從未向我靠近過半分。
我們都知道的。
我不再看他，轉身向後走。
他還要再追，我向前兩步，躲到了沈婉如身後。
5
陸禮和看著她，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眼睜睜看著他啞口無言，最後隻能敗興而歸。
沈婉如是他一輩子得不到的白月光，隻是站在那兒就讓他生怯。
我在這一刻終於明白，就算是回到上一世陸禮和也不會娶沈婉如。
他永遠都是沈婉如腳下的奴僕。
沈婉如是他用盡力氣還是隻能仰望，卻永遠爬不上去的高山。
回去的路上，我很開心地給沈婉如展示我買的新簪子，她也高興，說我選的都合她心意。
我打趣問她什麼時候會不會嫁進宮裡，隨後又擔心以我們的家世嫁進宮裡她會受委屈。
她拍著我的背沒說話。
我總覺得沈婉如像有許多心事，但她看著我的時候又總是裝作無事。
所以我就跟著她一起笑。
很快就到秋獵了，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我正在準備婚事，沒跟著沈婉如一起去。
她在回程之後還總是跟我說，在圍獵場時常常碰見陸禮和。
我說巧，現在想來隻怪我自己當時遲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