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步忽然一頓，牽著小薇的手緊了緊。
緊接著，身後是另一道熟悉的女聲：
「子遇，他們是有預約的，你和雯雯阿姨一起再等等，等下就輪到我們啦。」
「不要。爸爸不是很有錢嗎？給他們錢，把位置讓給我們，我快餓死了！」
沈雯雯無可奈何，拍了拍我的肩，詢問道：「美女，請問這個位置可不可以……」
「抱歉啊，不可以。」
我牽著小薇轉過身，衝他們搖了搖頭。
「媽媽……」
陳子遇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聲音有些猶豫。
比起曾經那個素面朝天的「保姆」，現在的我，天天帶著全妝，身上背的包也都是上萬的新款。
陳子遇眼中難掩驚喜：「媽媽，真的是你！」
我沒理他，轉身對服務員說：「你好，請帶我們去包廂吧。」
陳子遇甩開沈雯雯的手，一把推開小薇，抓住我的手。
「媽媽，你為什麼不理我！」
「陳子遇，松手！」
我呵斥他，轉身牽起小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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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剛剛被推了一下，心裡難過得很。
我對沈雯雯說道：「是不是該給小薇一個道歉？」
沈雯雯表情抽搐了下：「子遇，和妹妹道個歉。」
陳子遇又哭又鬧：
「我不道歉！我沒有錯！她不是我妹妹！」
小薇走上前，即使她再不喜歡陳子遇，卻還是耐著性子和他解釋：
「這個位置是我們之前訂好的，你們沒訂，就需要排隊。我爸爸說了，你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陳子遇冷哼一聲：「你爸爸？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
「發生什麼了？」
熟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A 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
和陳璟離婚這麼久，我幾乎沒見到過他。
陳璟匆匆趕來時，沈雯雯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先對陳子遇一頓安撫，緊接著，餘光瞥見我。
和陳子遇一樣，他的眼神裡滿是吃驚。
「徐黎？」
如同一個男人看到了漂亮女人，他竟看得有些出神。
「你現在，真的很不一樣了。」
13
我沒有離開 A 市，就注定我和陳璟還有陳子遇會有再相遇的時候。
我不是期盼著能見到他們。
隻是覺得沒必要為了他們東躲西藏，背井離鄉。
我還是陳子遇生理意義上的媽媽，還是陳璟的前妻。
過去的痕跡隻會被時間衝淡，卻不會被完全抹去。
誰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沈雯雯走到陳璟身邊，下意識地想要挽起他的手，卻被他躲開了。
陳璟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小薇身上。
他在確認小薇的身份。
「小薇，你先去裡面等爸爸過來好嗎？」
小薇懂事地點了點頭，跟著工作人員進了餐廳。
陳璟聲音幹澀：「這個小女孩是……」
「我朋友的女兒。」
聽到這個答案，陳璟松了一口氣。
灼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徐黎，方便聊聊嗎？」
他給沈雯雯使了個眼色，沈雯雯拉起陳子遇的手離開，可陳子遇卻掙脫她，哭著喊著要和我們一起。
「你是不是要做別人的媽媽了？」
陳子遇眼含淚光地注視著我。
「我的同學們都說，你不做我的媽媽，就是要去做別人的媽媽了，你可不可以回來，繼續做我的媽媽？我想聽你講故事，我想和你一起睡，我想吃你煮的面，我想每天放學你來接我……」
陳子遇真的很愛哭。
還沒說幾句話，眼淚就一顆一顆往下掉。
我拿出紙巾，替他擦掉眼淚：
「陳子遇，你如願讓雯雯阿姨做你的媽媽了嗎？」
陳子遇抽泣著抱住我：「我不要雯雯阿姨，我隻要你做我的媽媽。」
「可是，你之前很喜歡雯雯阿姨，想要她做你的媽媽不是嗎？」
陳子遇拼命搖頭：「我那時是隨便說的，雯雯阿姨根本沒有你好，她總是忘記來接我放學，燒的菜也很難吃，也不肯給我講故事，」
「陳子遇，我們說出去的話，就像發過的誓言，沒有反悔的權利。」
陳子遇似懂非懂地看著我。
眼淚雖然止住了，可表情依舊委屈。
「以前不知道你認識了什麼朋友，那個女孩的爸爸是……」
陳璟喉結微滾，眼底有些紅，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許是高中表白時對我的承諾。
也許是結婚時的誓詞。
也許是懷上陳子遇時對我和他的承諾。
我淡淡地回他：「周時賦。你應該也認識，我們的高中同學。」
當初我和陳璟在一起時，幾乎全班都知道，大家也篤定我們能走到最後。
周時賦當然也知道。
「那他知道我們……」
我點了點頭。
他從沒提及陳璟，大概是猜到我和陳璟已經離婚了。
「那你喜歡他嗎？」
周時賦微微抬眸，視線不經意地掃向我。
我垂下眼：「我比較喜歡小薇。」
這話像是給陳璟添了些底氣。
「徐黎，這兩個月我也在反思自己，以前是我做得不夠好，沒照顧你的感受，你一個人在家裡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我們能不能……」
陳璟欲言又止。
他垂著的雙手在發抖。
他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對他來說，承認自己的錯誤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如今的他，給了彼此一個臺階，然後呢？他在希望我順著臺階，也向他道歉，說自己也有錯，再然後，重歸於好嗎？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眼一刻不停注視著這邊的沈雯雯。
「你和沈雯雯現在是在一起了吧？」
陳璟沒回答。
有時候，陳璟真的是膽小鬼。
從前不敢說已經不愛我了。
現在不敢承認和別人在一起了。
空氣沉默下來。
外面的陽光實在是太刺眼了。
我用手擋了擋陽光。
「你既然選擇了她，那就應該在一起。」
陳璟低聲道：「陳子遇不喜歡她。」
小薇坐在座位上頻頻看向我這裡。
她還在等我。
陳子遇站在旁邊，靜靜聽著我和陳璟的對話。
他不像之前那般愛鬧了。
以往在太陽底下待久了，他總會發脾氣。
「那以前，陳子遇為什麼那麼喜歡她？」
陳璟沉默了。
我接著說：「因為以前，你喜歡她，所以陳子遇也喜歡她。
「你猜猜，女人的直覺到底有多準？那天隻是你回來的時間晚了些，甚至衣服上沒有一點香水味，我卻覺得你那天一定和沈雯雯待在一起。
「後來，陳子遇和我說，那天你帶沈雯雯去吃飯了。吃什麼飯，要避開陳子遇，還吃到晚上十一點呢？
「你希望我回頭，無非是覺得我們的感情還能補救，可是陳璟，我們早就回不去了。」
陳璟抓住我的手：「你其實還是舍不得的，不是嗎？你看到陳子遇，還是會心軟，即使你知道那些，對我，你也從沒說出什麼重話。
「你以前最大的心願，不就是有一個穩定的家，屬於自己的家嗎？這些我都記得！」
陳璟的嘴唇都在發顫。
「徐黎, 我還是, 很愛你。」
陳子遇見狀，抓住我另一隻手：「媽媽，我真的離不開你，你不要那麼狠心好不好？」
他們自我感動了許久。
然後呢？
我有時會想，他們說的愛我，有多少真心, 他們隻是希望我再回去做全心全意為他們付出的免費保姆。
說愛我，隻是希望我妥協的權宜之計。
等時間一久，他們又會忘了現在說過的話。
這樣的生活, 我不想過了。
「陳璟, 我喜歡了你那麼久, 陪了你那麼久, 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我慢慢說道：「所以，這次, 也請你替我著想一次, 我不想回去了。」
我們曾是最親密的家人, 本該相愛、互助。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的心情，我的喜歡，在這個家裡被慢慢消磨。
所有的情緒不是一刻產生的。
當愛意被消磨，那就放手，然後重新找回自己。
「小薇還在等我，我要走了。
「以後再見面，就當作普通的一個熟人吧。」
陳璟愧疚地收回手：「對不起，徐黎。」
陳子遇仍不肯松開我, 小手攥得格外緊。
陳璟低聲嘆了口氣, 彎腰替陳子遇擦掉眼淚。
「是我們對不起媽媽。」
14
「徐黎。」
周時賦停好車, 朝我走過來。
「我剛給小薇買了甜品，也給你買了一份, 你們聊完了嗎？」
他對著陳璟點了點頭, 算是打了招呼。
「已經聊好了，我們進去吧，小薇應該等了很久了。」
「好。」
我和周時賦一起往餐廳裡走。
沈雯雯見我們散了, 匆忙跟上來，柔聲問道：「陳璟，你們……」
陳璟擦了擦眼角, 艱難地呼吸一口氣。
「周時賦。
「對徐黎好一些。我曾經對她, 的確太差了。」
周時賦轉身：「不用你說。」
小薇衝我們揮手。
坐在餐廳裡。
周時賦解開甜品袋子，拿出兩盒給我和小薇一人一盒。
「這家上菜比較慢, 要先吃點甜品嗎？」
我勾唇笑了笑：「好啊。」
窗外, 陳璟他們的身影消失了。
15
再後來, 生活還在繼續。
有次我和小薇一起逛兒童公園的時候，看到陳璟牽著陳子遇在公園裡走。
陳子遇沒什麼興致。
他從前最喜歡的過山車也不坐了。
也不像之前那麼愛哭愛鬧了。
我在他身後說道：「明天我會請律師一起來商量共同財產分配。」
「（再」陳璟也看到了我，卻也沒說什麼，隻是衝我點了點頭。
小薇有些疑惑：「媽媽, 我們又遇見他們了欸，但他們為什麼沒上來打招呼？」
我耐心地和小薇解釋道：「因為他們不想打擾媽媽現在的生活。」
我們擦肩而過。
他們走向遠方。
我和小薇牽著手回家。
周時賦還在等我們。
轉眼又是夏天了。
野薔薇即將綠葉滿枝。
遮掩了它從前的荊棘。
苦盡之後必有甘來。
再回望，千帆已過。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