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頁
  2. 西風殘照
  3. 第1章

第1章

西風殘照 3713 2025-02-27 14:41:02
  • 字体大小 18
  • 夫君造反那日,我僱了一輛馬車悄悄出城。


    小侄女哭著問我,她爹娘和祖父去了哪裡?


    我抱著懷中的壇子笑了笑。


    「他們都在京城,等我們回家。」


    不想,夫君那快要臨盆的外室竟攔在車前,艱難下跪。


    「奴婢和孩子,絕不與亂臣賊子為伍。


    「懇求隨王妃一同回京。」


    1


    攔車的是秋姨娘,夫君最疼愛的外室。


    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她見面。


    她眉如遠山,瓊鼻小巧,確實生了副好模樣。


    我看了眼身後騰起的大火,掌心沁著汗,面上卻不顯。


    「秋姨娘為何攔我?


    「我走了,你便可日日陪伴在殿下身側,再無拘束。」


    阿綠坐在車廂外,頻頻回頭探望,用眼神無聲催促著我。


    我燒了暫居的城主府,假死脫身。

    Advertisement


    納蘭錚已調派所有手下去救火,現在是我離開唯一的機會。


    秋姨娘懷孕月份大了,站著很有些吃力。


    納蘭錚撥去的四個親信大丫鬟,現在都不在身側。


    她扶著馬車,就要往地上跪。


    「奴婢懇求隨王妃一同返京。」


    兩年前七皇子納蘭錚犯錯被流放到寧城,除去我這位正妻,就隻帶了外室秋姨娘。


    說來,她確為京城出身。


    我的視線落在她孕肚上:「你既懷著殿下的骨肉,為何要走?」


    納蘭錚疼愛她,也必然會護住她和肚子裡面的孩子。


    倘若納蘭錚僥幸榮登大寶,她秋姨娘這輩子的富貴自然享用不盡。


    她想走,我無法理解,暗中戒備著她是何用意。


    還不等秋姨娘說話,身邊的小侄女就拔出隨身匕首,她眼睛還有些紅,說話確已有我嫂嫂當年三分潑辣。


    「姑母,別信她!


    「我娘說了,搶人夫君的都是壞女人,咱們家被七皇子害得還不夠慘嗎?」


    我摸索著懷中尚有餘溫的壇子,恍然想到來寧城時,一家人要兩輛馬車才坐得下。


    那時總以為,待他日回京必然還是一家人,且風風光光。


    我告訴小侄女,她的爹娘和祖父正在京城,等著我們回家。


    可她不是四五歲的稚童了,她緊抱著另一個壇子,知道那就是她的爹娘。


    我吩咐車夫趕車,抓緊時間出城。


    眼看秋姨娘起身抓住韁繩不松手,阿綠情急之下搶過馬鞭高高揚起。


    但秋姨娘沒躲,她就像晨霧散去顯現出的山峰,堅定不移。


    「回王妃的話,奴婢和孩子,絕不與亂臣賊子為伍。」


    我就這麼讓她上了車。


    嫂嫂一輩子活得清醒,做人說話皆有她的道理,唯獨今天見到秋姨娘,我想嫂嫂這回看錯了人。


    阿綠雖不贊同,卻知道時間再耽誤不得,隻能拉了秋姨娘上來。


    可還是晚了些,納蘭錚的親信回守城門,臉上還染著血與煙。


    「小姐,是不是殿下發現了?他們在檢查每一輛出城的車。


    「都是秋姨娘誤事!」


    阿綠急出滿頭汗,我忙替她擦去,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隻是原想著收買守城士兵放行的計劃,是行不通了。


    此時我們沒有回頭路,能做的唯有放手一搏。


    我正打算讓車夫駕車衝出城去,秋姨娘拿出一塊玉佩,說她有辦法。


    2


    面對納蘭錚親信上前盤問,秋姨娘拉開一角簾子,遞出那塊玉佩。


    「我已與殿下請示過,要去寧山寺為腹中孩兒祈福。


    「西北三城如今皆在殿下手中,又有暗衛隨行,無須再另派護衛。」


    那玉佩是先皇為每位皇子打造的信物,見玉如見人。


    親信不敢不放行。


    直至馬車駛出寧城,我才悄悄松了一口氣,吩咐車夫調轉方向,往南借道榮安王封地。


    用不了半天,納蘭錚定然起疑派人來追。


    但他與榮安王勢如水火,要想進入封地,必然不易。


    我在腦子裡順著輿圖反復修改著路線。


    直至馬車顛簸擾亂思緒,才發現秋姨娘捧著那枚玉佩,想要交還給我。


    「奴婢聽聞,這玉佩是王妃與殿下定情之物,由王妃保管最為妥當。」


    我接過玉佩,並不似記憶中溫潤,更多是從指尖到心頭的冰涼。


    皇子持玉佩於大殿之上請願,先皇自當滿足其一個合理要求。


    其他皇子要了富裕的封地、有實權的官職,唯獨納蘭錚要了我。


    他在大婚之夜親手將玉佩戴在我頸間,許諾與我共赴白頭。


    三年前,我把這枚玉佩作為添頭,賀納蘭錚另娶外室之喜。


    我將玉佩還給秋姨娘。


    「殿下既把玉佩給了你,便收著吧。


    「我與他,已是恩斷義絕。」


    秋姨娘沒接,隻是稍稍拉開簾子,讓風吹進來。


    「殿下日日貼身帶著它,從不讓奴婢觸碰,這玉佩是昨晚奴婢趁殿下醉酒,偷解下的。


    「王妃知道的,殿下從未那般醉過。」


    我不由將懷中壇子抱得更緊。


    是啊,納蘭錚從不允許自己醉酒,可昨日我的生辰例外。


    在他親手砍下我父親、大哥大嫂的頭顱時,那滿身的血腥味,也唯有酒氣能遮蓋一二。


    三具屍體和造反的消息就是納蘭錚送我的生辰禮。


    他抱著我一遍遍許諾,等我當上皇後,自能原諒他今日所作所為。


    我讓阿綠把喝醉的納蘭錚送到秋姨娘處,燒了屍體,又在城主府放了把大火。


    寧城從來不是我的家。


    我要帶著父親、大哥大嫂回家。


    3


    西北三城如今皆在納蘭錚及其舊部控制之下。


    我們一路避開官道,也不能投宿驛站。


    晚上就在林子裡湊合一晚,怕引來追兵,連火都不敢生。


    出了寧城地界後,車夫領了銀錢離去,換成阿綠趕車。


    她整日不敢松懈,手掌磨出大片水泡。


    我借著月光小心幫她挑破,上了傷藥,又撕下內襯最軟的料子幫她包扎。


    阿綠疼出了眼淚,卻一聲不吭,她總是笑著,不願意讓我為她擔半點心。


    「小姐,奴婢來守夜,您到車上睡會兒吧。


    「奴婢鋪了兩層褥子,還點了您慣用的助眠燻香。」


    我搖搖頭,讓小侄女魏瀾和秋姨娘上去休息。


    秋姨娘自知身子不便,恐拖了行程,也不矯情,道謝後先進入車廂。


    瀾兒卻黏著我,非要留在外面一起守夜。


    「姑母,我討厭秋姨娘。


    「如果不是她爭寵日日留著七皇子,姑母當初也不會等不及大夫小產,養了大半年這身子才好些。」


    西北的風像快要崩斷的琴弦,發出嘶敗的聲音。


    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得知納蘭錚企圖在孩子生下後送進京城為質,來換取他皇兄更多的信任時,我就一副墮胎藥親手送走了孩子。


    見我沉默不語,瀾兒自覺說錯話,在阿綠勸說下終於上車。


    馬車外,隻剩下我與阿綠,此時我不是瀾兒唯一能依靠的姑母,也不是端莊賢惠的王妃,我就隻是她的小姐。


    我枕在她肩上,兩人裹著一件披風。


    「阿綠,我們來寧城時,好像沒有這麼累。


    「父親帶著瀾兒一路認了好些藥草,嫂嫂打來活蹦亂跳的兔子丟到大哥懷裡,他又氣又急,說有辱斯文,卻又在兔子烤好時,忍著燙撕下最肥的那隻兔腿給她。」


    趕路闲時,我在月色下撫琴,納蘭錚於山丘上舞劍。


    那一刻,我曾想過與他之間,再無不可原諒的事。


    可皇權加諸於身的镣銬,不僅存在於京城,它在納蘭錚心裡,發配三千裡依然掙不脫。


    風大,阿綠將我抱得更緊了一些,她唱起京城的童謠,接連跑了幾個音。


    我沒像從前在魏府那般被她逗笑,因為阿綠在哭,她也想家了。


    「小姐,等我們回京城應該就開春了……奴婢還給您扎最漂亮的紙鳶。」


    頓了頓,我點點頭,終於有了些倦意。


    快要入夢時,忽然被秋姨娘的尖叫聲驚醒。


    我站得太快,身形有些踉跄,隻看阿綠上前一把扯下車簾。


    月光下,瀾兒高舉著匕首。


    她回過頭時,滿臉皆是鮮血。


    4


    帶著腥味的風灌進嗓子,我攥著手,聲音有些顫。


    「瀾兒,秋姨娘她……」


    「王妃,奴婢沒事。」


    秋姨娘護著肚子,面上仍有餘悸:「是魏小姐救了奴婢。」


    再往車廂裡面看,一隻碩大的狼頭卡在窗上,它在偷襲時,被瀾兒用匕首捅穿了眼眶。


    我爬上馬車,將瀾兒抱在懷裡安撫。


    她身子抖個不停,下意識緊抓著匕首,怎麼也松不開。


    「祖父要瀾兒聽姑母的話,遇到任何事,不能任性,也不能害怕。


    「之前都是瀾兒的錯,不喜歡念書學禮儀,總惹爹娘生氣,他們才躲進壇子裡,不要瀾兒了是不是?」


    秋姨娘沉默著清理車廂,阿綠一下一下擦著壇子上的血。


    隻有瀾兒,她還理解不了失去與死亡,自然難以接受。


    我輕輕哄著,終於取下匕首,幸而她沒有受傷。


    「你的祖父、爹娘正因為相信瀾兒,才換了種方式陪在我們身邊。


    「他們會以瀾兒為傲的。」


    正幫她擦臉,忽然聽見兩側山頭上傳來悽厲的嗥叫聲。


    不好,是血腥氣引來了狼群!


    我們立刻上車,綠兒猛揮馬鞭,沿著兩山之間的狹道向外衝。


    狼群的速度一點不慢,它們緊追著,不時撲向車廂。


    我讓秋姨娘坐在車廂角落,用褥子幫她墊在兩側,減少顛簸震蕩。


    瀾兒拿起匕首,守著車窗。


    隻聽一聲聲沉悶的撞擊聲和馬匹吃了鞭子的嘶吼聲,每個人都屏著呼吸,不敢有絲毫松懈。


    「阿綠,能甩掉狼群嗎?」


    「小姐,咱們馬車已經跑到最快了。」


    阿綠氣息不穩,我知她已經拼盡全力。


    這輛馬車並非王府精造,再被狼群撞幾次,很可能會散架。


    我取出火折子,看著眼前二人。


    「你們……怕死嗎?」


    秋姨娘立馬意識到我打算做的事,她用力扯開褥子,露出大團大團的棉花。


    「奴婢能跟孩子死在一處,也算得償所願。」


    瀾兒也不甘示弱:「我相信姑母。」


    我將褥子從兩側窗口垂下去點燃,風助火勢,狼群畏怯燃燒的車廂再不敢追撲。


    在天邊亮起第一道光時,車廂燒得隻剩下架子。


    前方不遠就能進入榮成王封地。


    「太好了阿綠,我們到了!」我去拉前面的阿綠,她頭一歪,竟然摔下車架。


    阿綠的身子已經冷了。


    她腰間被狼群撕咬下大塊血肉,再流不出一滴血。


    阿綠的眼睛睜著,怎麼都閉不上,而她臨死看的方向,就是京城。


    我抱著她,感覺臉早已被風吹到麻木。


    唯有眼淚灼燙無比。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


    我緩緩拍著阿綠的手臂,這是第一次我來哄她入睡。


    想起阿綠第一日進府,手中拿著柳枝與陀螺,笑起來時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


    「奴婢叫阿綠,生在二月二。


    「小姐想去放紙鳶嗎?」


    ……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阿綠身上痛哭。


    許久,瀾兒在旁邊推了推我。


    「姑母你看,阿綠姐姐在笑,她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我茫然抬起頭,阿綠果真閉上了眼睛。


    她一定看到了來年京城,草長鶯飛二月天。


    我從馬車上拆下僅剩的木條,挖了淺淺的墳墓,讓阿綠入土。


    正帶著秋姨娘和瀾兒往榮成王封地走,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作品推薦

    • 覓歡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子……」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做女红,针从下往上穿的时候扎到了没躲开的食指,一滴殷红的血就那样滴在了刚绣的鸳鸯上。

    • 君相望

      嫁给池太傅那年,我七岁,还是个半大的奶娃娃。新婚夜, 池非鱼捏着我胖嘟嘟的脸,问我知不知道要唤他做什么。我 仰着脸,笑眯眯说叫「大哥哥。」

    • 鳳凰遊

      年少為救皇太孫,我成了癡傻郡主,日日只知道跟在他身后。 我曾當眾失禁,丟盡他的顏面。 皇太孫人前從未厭惡我,人后卻攥著我的手腕,憤怒不已。 直到某日宮宴,皇爺爺要為我賜婚,問我歡喜哪家兒郎。

    • 愛意凝珠,舊夢辭春

      "鲛人族可昌盛国运,身为族长女儿的我自小和两位皇子相伴长大。 及笄当日,皇上许我选郎婿。"

    • 山川爾爾

      "冲浪的时候切错大号。 我转发了顶流影帝的腹肌照,把评论区当无人区。"

    • 我是一名寵物溝通師

      " 家里催婚催得紧,老妈非要给我安排相亲。   我实在没办法,就说相亲也行,但对方必须得是养宠物的,还必须带着宠物一起来。   我妈骂我脑子有病,谁相亲带宠物?   但她不知道,我除了设计师的本职工作外,还有副业。   我还是一个宠物沟通师。   那些人隐藏到死的真实一面,我能轻易从他们养的宠物身上得到答案。   包括那些阴暗到腐烂发臭的秘密。 "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