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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槐序 3923 2025-02-27 16: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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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問得突然,阿元含著糕點一愣,竟是在認真思考。


    我心一緊。


    就聽到薛凝隱含笑意的聲音,如沐春風,卻讓我心底一寒。


    「阿元,是不是誰叫林槐序,誰就是你娘?」


    完了!


    我手腳一僵,瘋狂地想著對策。


    他們二人卻不再追根究底。


    薛凝開口,狀似無意:


    「西北軍中有一支長贏軍,百戰不殆,屢立戰功。領軍的小將長相秀美,憑著不畏生死的拼殺和靈通的敵軍消息,從一名兵卒到一方領將,也不過是四年多的時間。」


    「巧合的是,那名將軍,竟然也叫李長贏。」


    宋盈紅了眼:「若這世上有一個孩子像極了我與薛凝,卻並非我們的骨血,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她吸著鼻子:「林槐序,之前我就奇怪,為什麼你抄完經後的回向文中,從來就沒有我長姐的名字。」


    「隻有親近的人才知道,我的長姐,天生神力。」


    哽咽聲壓在喉嚨,慢慢溢出了聲。


    宋盈抱住我,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林槐序,你怎麼那麼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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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月滿終圓。


    宋盈捏著酒杯,沉默了很久。


    「如果當初你也救出了我,給我的是什麼名字?」


    「長平,李長平。」


    我擦幹她的眼淚,從磨舊的荷包中拿出一個符傳,遞給她。


    她摸著符傳上與她有幾分相似的男像,眼淚落下來,又高高地揚起笑。


    「長平,長平,真是個好名字。」


    薛凝接過我的荷包,從裡面掏出一塊玉佩,凝眸看我:


    「林槐序,這是什麼?」


    他的眼神清潤。


    正如那年碎雪如酥。


    溫熱的慄子底下壓著的那塊玉。


    上好的白玉羊脂,雕工卻拙樸。


    我有些羞,昂首問牆頭上耳朵通紅的少年。


    「薛凝,這是什麼?」


    「信物,定情信物。」


    少年的眼睛很亮,亮得灼人。


    「我親手雕的。」


    「收下它,就一輩子不能反悔。」


    薛凝目光落下來,笑了一下:「林槐序,聊一聊,這些年的事。」


    阿元嘴裡都是糕點,嘟嘟囔囔:「阿序,你不是說,能瞞則瞞,瞞不住就騙,騙不過便照實說。」


    我失笑,垂眸。


    他們已經從穆昭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蛛絲馬跡。


    餘下的便是那相隔五年的光陰。


    那一日,喜堂嘈亂。


    吉時未至,便已轉悲。


    好在領兵的小將素日裡與薛凝不和,最愛看他顏面盡失,眾叛親離。


    我走得很決絕。


    可我頂著罵名,散盡家財,費盡心機,卻隻能救出兩人。


    有孕三月的薛家大嫂,宋斂。


    淪落教坊司,尚未掛牌的宋盈。


    我那時想,這樣也好。


    男子便是獄中難熬,刑罰加身,最多也不過就是一個死。


    可女子不一樣,她們會比死還要難過。


    我隻是沒想到,最後關頭,穆昭出現了。


    他不救宋盈。


    也不想她逃出生天。


    16


    我與宋斂等了她許久。


    最後卻等來了穆昭將她視為禁脔,又用她宴請同僚的消息。


    我們自知救她無望。


    我隻能用那些錢,請了精巧的繡娘,細細密密地織了四條金絲手帕。


    為做掩飾,上繪四季圖景,託人轉交她。


    後來,我與宋斂相攜,離開了京城。


    為掩飾身份,我用買來的戶籍,以李長贏之名,娶了名為林槐序的宋斂。


    阿元出生後。


    有時,我是鈴醫李長贏,她是主婦林槐序。


    有時,她是英武有力的書生,我是病弱多時的娘子。


    直到後來,李長贏進了軍營,無名鈴醫是謀士,也是能出入敵國的線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來找我們?」


    宋盈哭得厲害,涕淚交流,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把她擁進懷裡。


    轉眸,對上薛凝的視線。


    有些難過,有些傷懷,還有些無法言說的心疼與擔憂。


    我低下頭。


    「怕死,怕我們會死在邊關。」


    「我們無所憑依,便要立戰功,要好多好多的戰功,才能在班師回朝的時候,換得陛下徹查薛宋兩家的冤案。」


    我笑容很淡。


    「我們知道他不肯,但隻要有兵權,總會有人肯的。」


    「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個願意去做的人。」


    曙光在即。


    我回了京城。


    既是想與他們相認,訴諸一切真相,也是想將阿元先託付給他們。


    但當知道他要與宋盈締結連理的消息時,我滿心苦澀,隻想急不可耐地離開。


    「我怕在你們婚前說出真相,會讓你們困擾。」


    宋盈止住哭,又開始笑。


    「可是,我與薛凝,從來就不是未婚夫妻,更沒有彼此心儀。」


    「那是一個,特意讓你一人知道的假消息。」


    17


    一切都說開後,宋盈便賴在了小院。


    她一天八百遍地問我:


    「長贏何日歸故裡?」


    問出了口風,又開始一天八百遍地試裙子。


    「五年不見,長姐還能認出我嗎?」


    「槐序,你說是這條襦裙好看還是這件深衣爽利?」


    我知她膽怯,並無不耐,反而細心幫她將衣服配飾一一挑好。


    鏡子裡的姑娘花容月貌,如泉中玉,如天上月。


    幹淨又澄澈。


    可從阿元的口中,我知道她夜不成寐、枕不安席。


    夜夜驚醒後,她會將自己浸在浴桶中,一遍一遍,洗到全身冰冷,皮膚皴皺。


    她甚至極少出門。


    我與鏡中的她對視。


    「宋盈,你是個好姑娘。」


    她從來就不髒,隻是這世間對女子不公。


    我們生來便被要求折去枝節,磨平稜角,要低伏,要順從,要依附父兄,要被家族安排著將終生託付到另一個男子身上,喜怒全不由己。


    我們明明無錯,卻因他們的前程動蕩而變成一個物件,供人取樂,百般屈辱。


    可是,憑什麼?


    我們不能做自己的主。


    我和宋斂甚至要靠男子的身份,才能奪得一點權力,在那些酒囊祿蟲中脫穎而出。


    我帶她去見了一個人。


    「給她一家書局,不管是街談巷議還是物議沸騰,她都能給你操持。」


    宋盈本就局促,聽聞此言,更是驚得差點跳起來。


    話都燙嘴:


    「我,我,我……」


    我看向上首:「她可以。」


    一個自小浸潤在各色雜書,熟讀演義話本,又在百丈紅塵中滾過一遭的人,不會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離開後,我以為她會有很多疑問,已經做好了坦誠的準備。


    可她一路沉默。


    直到看到院門,她驟然駐足,有些遲疑:「你真的覺得我可以?」


    「以紙筆動風雲,以清議佐時局,以民意安天下。」


    「宋盈,你會做得很好。」


    她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那叫長平書局,好不好?」


    18


    宋盈的書局經營得風生水起。


    我忙於長贏歸來前的準備事宜,也時時不得闲。


    芥蒂盡消後,我與薛凝的見面反倒少了起來。


    以前錯眼可見的那道身影,不再時常跟在眼前,我反而有些悵惘。


    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每每去找宋盈商議事情,偶爾提及薛凝,她總會帶著幾分冷笑,幾分不屑。


    仿佛她已超脫世俗,而我們仍在紅塵翻滾。


    直到有一日,她命人抬了幾個大箱子,送到我的小院。


    她看著我,下巴微揚:「打開看看。」


    我依言打開,吃了一驚。


    箱子裡有精巧細致的木雕玩偶,也有價值連城的簪環首飾。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看得出,費了很多的心思。


    宋盈昂首闊步:「這都是我這些年攢下的一些小玩意,不值什麼錢,送給你玩。」


    「呵,男人,哪裡有我貼心!」


    恰逢薛凝難得過來,聞言,臉便一黑。


    他咬著牙:「宋盈,我辛苦多日準備的驚喜,你竟然也要搶先。」


    他帶我回了以前的林宅,一進又一進的院落,布置如舊時,仿佛時光從未駐足。


    正院裡擺著彩禮。


    花閣中是我曾經的嫁妝。


    薛凝低頭看我,眼底有花徐徐綻開。


    我堵住了他的唇。


    用手指。


    「薛凝,我這些時日的行事從未避你,你應該能看得出,我所做之事可誅九族。」


    「我已無九族可誅,可你有。」


    宋盈掌管書局,雖為我方喉舌,明裡暗裡卻查不出幹系。


    便是事敗,也牽連不到她。


    而阿元的假戶籍早已放在他隨身的荷包中,更是與我,與長贏沒有絲毫關系。


    我放下手指,嘆息聲從唇間溢出。


    輾轉、破碎、吟泣……


    「薛凝,這個時候,你不該以身涉局。」


    19


    回去時,我正面堂皇,薛凝難掩懊惱。


    宋盈看了我一眼又一眼,輕嗤:「呵,女人。」


    我牽著薛凝的手,柔聲安撫:


    「我打過很多很多勝仗,得過很多很多賞金,我全都換成了金磚,雖然不能鑄成金屋,卻可堆砌成牆。」


    「阿凝,你等我凱旋,必以金牆求娶。」


    薛凝紅著耳尖。


    「好。」


    宋盈仰天翻了個白眼,冷笑:「呵,男人。」


    長贏領兵回京那日,天極好,有霞雲如凰,翱於九天。


    這果然是個極好的兆頭。


    我們贏了。


    最後登基的人是三公主。


    我們也終於得償所願,洗刷了薛宋兩家的冤屈,將真正的罪魁禍首送上了斷頭臺。


    長贏是宋家長女,也是薛家長媳。


    可恢復身份的那一刻,她還是選擇做了李長贏。


    將軍,李長贏。


    本朝的第一位女將。


    她曾經問過我, 為什麼要姓李?


    因為,那是我母親的姓氏。


    林家素有長子嫡孫才能習醫的家訓, 可年長的幾位伯父或是無後,或是隻得一女。


    最小的父親便生了心思。


    我被當作籌碼生出來, 裹挾著恨意長大, 他每天都問我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不是一個男孩?


    就因為不是男孩, 縱是我天資卓絕, 醫學天賦在林家幾代先祖中都是出類拔萃。


    林家寧肯傳承斷絕, 也不許我沾染分毫。


    他們因無後承繼而鬱結於胸,相繼於我長成前早逝。


    可他們不知, 我研讀了家中所有的醫書, 還拜了一個老鈴醫為師, 最終以女子之身得了他的全部傳承。


    我本非燕雀。


    林家不配有我這般的好女孫。


    我拿出一本嶄新的族譜, 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下第一個名字:


    李槐序!


    墨跡未幹, 有修長的手指捏走我的筆, 遊龍走鳳。


    李長贏!


    我還未反應過來, 又一隻手伸了過來,是簪花小楷。


    李長平!


    20


    三女立宗,成一時佳話。


    我那時為吏部尚書, 正因為女子入朝為官之事, 在朝堂上唇槍舌劍, 大戰群儒。


    宋盈暗地裡推波助瀾, 一場接一場的大戲擺開, 不是女青天便是女將領,豪氣幹雲。


    有我與長贏珠玉在前。


    「千兩白銀。」


    「(你」女子入朝之事很快便有了成效。


    政事告一段落。


    我果然抱了金磚去找薛凝。


    他有些羞,咬著牙:「李槐序,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我還沒下衙呢。」


    一群小飛魚服在外面起著哄,氣氛很是快活。


    薛凝的臉越發紅。


    我放下金磚, 摸摸鼻子,終於有些不好意思。


    在前街等薛凝的空檔,一個背著竹簍的婦人靠近我:「這月新出的春光錄,姑娘可要看看?」


    春光錄是長平書局新出的京城八卦集,每月一刊。


    上至百官風雲,下有市井密辛,便宜, 量大, 有圖有真相,一經面世便火爆至極。


    但因為涉及世家風流韻事,常被他們借口查抄。


    但也因此滋生了許許多多的小販,多為婦人, 背著竹簍隱秘售賣,所得利潤也夠日常嚼用。


    她湊近我,小聲道:「這月的春光錄可不一般, 你知道咱們朝堂上的那位女尚書不?」


    嗯?


    我一振, 來了精神。


    「裡面就有她的愛恨情仇!」


    我咬牙買了一本,快速翻到了她說的那頁。


    果然很勁爆:


    閨蜜要嫁我的心上人,我毒暈了她的未婚夫。


    直到她看到我出徵回來的夫君,心痒難耐。


    「要不, 我們換換?」


    「換換就換換。」


    我啪地合上書,冷冷一笑,直奔家門而去。


    李長平!


    你給我等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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