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總的手段，還真是讓人聞之生畏。
第二天中午，我還在狂敲鍵盤的時候，唐行舟居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說是至親兄妹，可心裡到底親不親，也不是血緣就能界定的。
唐清雪死後，唐行舟和霍西嶽針尖對麥芒，而唐嵐又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霍西嶽。
所以自從唐嵐結婚後，唐行舟就權當這世上沒有這個人了。
看著屏幕上的「哥哥」二字，我接通了電話。
「喂。」
「癌症的事是真是假？」
果然傳到了他耳朵裡。
唐行舟開門見山，說是詢問，但我倒沒從他的語氣裡聽出好奇來。
「真的。」
「霍西嶽讓霍蘇蘇去查，霍蘇蘇說你是偽造的診斷報告。」唐行舟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果是真的，我會給你安排醫院。」
到底還是唐家的人，要是悽慘死在外面，他的面子也過不去。
「不用了。」我果斷拒絕了唐行舟，接著問道，「最近有空嗎？我有事找你。」
唐行舟這些年一直在用工作麻痺自己，忙得腳不點地，聽見我想見他，他似乎不太願意，但還是定了個時間，讓我去一趟唐家。
電話掛斷不久，池騁就敲響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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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打算吃藥，池騁靠在門邊看了一會兒，問：「唐小姐，做你的保鏢，管飯嗎？」
我看了一眼手裡的藥片，又看了一眼池騁。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每次你在的時候，我胃都不疼。」
「是嗎，看來我和唐小姐很有緣。」
或許真的是有緣分，和池騁相處的日子，我過得格外安生，兩個人悠闲得像是在過退休生活一樣。
起初我以為是霍西嶽沒找到我，後來我才發現，他不是沒有找我麻煩，而是來找我麻煩的那些人，都被池騁直接打了回去。
在我睡得人事不省的時候，池騁正在外面左右開弓、一拳一個。
他這個人外熱內冷，愛湊熱鬧，但又對什麼都不在意，不管站在哪兒，都自帶一股格格不入的氣場。
夏日又悶又熱，我和池騁都是在傍晚時分出門溜達，蟬鳴聲四起，公園的老大爺正在下棋，我的冰棍剛撕開包裝袋，就被池騁奪了過去。
「生病了還嘴饞。」池騁熟練地避開了我搶奪冰棍的手。
反正最後都是要死的，忌口也沒用。
我朝池騁輕嘁了一聲，餘光卻瞥見有人在跟著我倆。
那人戴著口罩和墨鏡，身量纖纖。
我拽著池騁繞了個彎，把她堵了個正著。
「這你都沒發現？」我看著眼前被嚇得不輕的小姑娘，朝池騁問道。
「發現了。」池騁咬了一口冰棍兒，並不覺得意外。
「發現了你不說！」
「威脅性等於零，不值得說。」
「算你厲害……你這就把我的冰棍兒吃完了啊？！」
「沒事，棍兒我給你留著。」
我和池騁話趕著話，旁邊的小姑娘也慢慢摘下了口罩和墨鏡，訥訥道：
「你好，霍夫人……我是符茵。」
7
符茵，也算是熟人了。
我剛穿來的時候，看見霍西嶽攬著的那個人，可不就是她嗎？
沒想到她會找到我，我還著實愣了一下，池騁識趣地走遠了一些，給我和符茵留下了相處的空間。
「霍夫人，我聽說你生了重病，而且要和霍總離婚了……您放心，我不會再接觸霍總了。」
符茵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掏出了一張寫著密碼的銀行卡。
「這是這三個月來霍總送我的禮物，我都折現了，錢都在這裡面。」
符茵始終垂著頭，不敢看我一眼。
我有些訝異。
我知道這是個小說世界，所有人都圍繞著主角轉，所有人都隻是一串文字，而符茵甚至隻是一個背景板路人。
但從一開始的池騁，到現在的符茵，這個狗血的世界，好像有越來越多的角色變得鮮活了起來。
見我沒說話，符茵咬了咬唇，接著說：「我知道，我沒資格奢求您的原諒，我會離開這個城市的。」
符茵是在一個酒局上認識的霍西嶽，別人都在給她灌酒，而霍西嶽輕描淡寫一句話就給她解了圍。
那以後，霍西嶽強迫符茵辭了職，把她養在外面，當成了自己的金絲雀。
看著不過二十出頭，如同一隻鹌鹑一樣埋著頭的符茵，我沒接過她手裡的卡。
就算我想要錢，也該去找霍西嶽。
「你好像很喜歡霍西嶽？」我問道。
符茵雙眼通紅，抿了抿唇後低聲說：
「霍總……他很好，是他給我解了圍，救了我。但我以後會走得遠遠的，我這幾個月鬼迷心竅了，插足了你們的感情，是我的錯。」
霍西嶽的金絲雀數都數不過來，這段感情早就被插得像漏勺一樣了。
「救你的可不是霍西嶽，是他手握的財富和權柄。要是霍西嶽真的想救你，就不會讓你辭職，成為他豢養的寵物。」
用權柄把她拉出沼澤，也用權柄折斷她的雙翼、毀去她的自尊，讓愛和被愛的前提從此蕩然無存。
符茵的手輕顫著，短暫地看了我一眼，眸底各種情緒交織。
下一瞬，符茵把卡塞進了我懷裡，掉頭就跑。
她掠起了一陣風，身影隱入了人海。
路燈漸漸點亮，一直在不遠處踢石子的池騁走了過來。
「原諒她了？」
看著是在旁邊踢石子，合著一句話也沒漏聽。
「談不上原諒，我隻是希望她跑快一點，跑出這段暗潮。」
池騁沒有搭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幹什麼？被我的魅力折服了？」我挑了挑眉頭。
「也許吧。」池騁輕笑了一聲，「剛接到通知，我要去執行一份新的任務。」
似乎是無法拒絕的任務。
想不到我低價僱來的保鏢還是個搶手貨。
「去吧，我給你結算這段時間的工資。」
在池騁收拾行李的時候，我進了一家藥店。
池騁行李很少，一個雙肩包就裝完了，回酒店後，我往他懷裡扔了個袋子。
「這是什麼？」池騁接住我扔過去的東西，下意識地問我。
「藥。做保鏢摔摔打打，身邊總要有點常用藥。」
「僱主買藥，需不需要我自己花錢補賬？」
「應該是要的，但……算了吧，畢竟送你藥的時候，我也沒把你當僱員，是把你當朋友。」我揶揄回答。
「朋友？」
幾步之隔，池騁少見地沒有露出那副置身事外的看戲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挪了挪位置，給他讓出了路。
擦肩而過時，我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池騁，你還沒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呢。」
「我會找到你的。」在酒店的過道上，池騁的身影慢慢遠去，懶洋洋的聲音也緩緩傳來，「唐嵐，等我回來，記得繼續僱用我。」
我嘴角輕輕翹了翹。
「除非給我打對折啊。」
8
池騁走後不到兩天，我就被霍西嶽纏上了。
這次他竟然親自跑到了酒店，甚至拿到了房卡，一大早地闖進了我的房間。
被吵醒的我裹著被子，感覺人坐了起來，魂還躺在床上。
霍西嶽呼吸不穩，雙手鉗制著我的胳膊，捏得我生疼，讓我終於清醒了過來。
「胃癌……你真的得了胃癌，唐嵐，你怎麼敢！」
顯然，霍西嶽這是發現了霍蘇蘇在騙他，而且親自去醫院查了就診記錄。
我被霍西嶽晃得頭暈，一把推開了他。
霍西嶽沒站穩，踉跄著摔坐在了沙發上。
「霍總，這件事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吧？」
「我以為你在騙我，我以為你隻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霍西嶽抬起頭，眸光忽狠，「唐嵐，你還沒有贖完罪，沒有我的同意，你怎麼敢死！」
又開始發瘋了。
果然和原著一樣，在得知唐嵐真的患病以後，霍西嶽忽然就回想起了她的所有好處。
隻是在原著中，霍西嶽後悔的時候唐嵐已經離世，而我的到來讓這一切發生了改變。
浪子回頭，顯得他多深情啊。
我輕嗤了一聲：「什麼罪？唐清雪自殺的罪嗎？我是無辜還是有罪，霍總心裡一清二楚，你不過是放不下唐清雪，又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上了別人，仿佛承認自己喜歡上了我，就是對唐清雪莫大的背叛。」
「可你的愛又值幾個錢？給唐清雪找替身的是你，婚內出軌的也是你。你這個人剛愎自用、寡情薄意，最愛的隻有自己而已。」
「唐清雪的死或許和你無關，但我們走到這一步，論及『贖罪』這兩個字，還是霍總你自己比較適用。」
我毫不留情，胃部的痛楚卻在這時越來越明顯，讓我的臉都白了下去。
霍西嶽死死地盯著我，不由分說地把我抱上車，帶回了霍家。
霍蘇蘇已經被霍西嶽送回了霍家老宅，連帶著霍言也走了。
整個家裡空寂一片。
我在霍家住了好些天，看著霍西嶽越來越偏執變態，甚至想要上床摟著我一起睡。
被我一掌推開後，霍西嶽的笑意慘淡而狠絕。
「唐嵐，我不可能和你離婚……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長吸了一大口氣，按捺住抽他一巴掌的衝動，說出了正經事。
「明天我要去唐家。」
9
我和唐行舟早就約好了見一面，但赴約後也隻聊了十幾分鍾。
在我擰動門把手，打算離開的那一刻，唐行舟的聲音緩緩響起。
「如果你還有心願，我可以幫你完成。」
我知道，他想說的，是遺願才對。
「沒有。」
丟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唐行舟的書房。
那以後，我和霍西嶽離婚的流言愈演愈烈，同時爆出來的還有霍氏的各種經營問題。
霍西嶽一邊在我面前上演深情戲碼，一邊在公司暴跳如雷。
就在我對這一切膩煩不已的時候，霍言被綁架了。
霍西嶽接通綁匪的電話時，我就在旁邊，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劇情裡霍言的確被霍西嶽的競爭對手綁架過。
當時霍西嶽為救霍言還被捅了一刀，事後唐嵐得知了這件事，選擇就此原諒霍西嶽，帶著一身的傷病獨自離開了這個城市，最後死在異鄉。
而現在綁匪用霍言威脅霍西嶽時，我就在旁邊聽著。
霍西嶽抓起外套就要出門，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猛然響起。
「我也要去！」
我心尖一顫，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說道，「小言是我的孩子，我要救他！」
那不是我想要說的話。
是唐嵐。
是唐嵐的意識操控了這具身體。
唐嵐居然還在……這具身體裡竟然存在著兩道意識！
在唐嵐的強烈要求下，霍西嶽帶著我和兩大箱子錢去了郊區。
等趕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去了。
爛尾樓的樓頂，劇情中的霍言就是在這裡被霍西嶽救下，從此萬事隻聽霍西嶽一個人的話，把霍西嶽當成天神一樣崇拜。
於是長大後，霍言成了加強版霍西嶽。
而現在，是唐嵐要去救她那性格還沒有徹底扭曲的孩子。
我已經無法再操控這具身體了。
在歹徒手中的匕首就要捅向霍言時，唐嵐撲了過去，擋下了一刀。
匕首沒入皮肉，發出撲哧的聲音。
霍言嚇得魂不附體，豆大的眼淚接連滾落。
局面混亂異常，唐嵐把霍言推至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卻被人仰面推下了樓。
霍西嶽撕心裂肺地叫著唐嵐的名字。
我倒是不覺得疼，也不害怕。
勁風從我的耳畔劃過，天上的月亮又圓又亮，讓我有點想家了。
警笛聲呼嘯而來，我在等待著這場墜落的結束。
可我看見了池騁。
從天而降的人，讓時速都慢了下來，讓一切聲音都頃刻消失。
下墜著的身體被池騁單手抱在了懷裡，月色落在他的身上，也映亮了空中幽浮的塵埃。
池騁垂下眼睑，眼裡也像攏了悽冷的月光。
「笨。」
在無限延長的時間中，池騁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世界顛倒、扭曲、破碎、重組。
「下次僱用我，給你打對折。」池騁說。
10
穿越之後，除了照鏡子，這還是我第一次直面唐嵐。
在暗茫茫的幽閉空間中，唐嵐和我說謝謝，又和我說對不起。
「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在？」我問道。
「一直都在，你做的一切，我都在看著。你來了以後，我的生活好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我看到了很多條不同的路，我好像不愛霍西嶽了……但是，對不起，我沒辦法放棄小言。」
我穿越而來的這段日子，居然是唐嵐第一次審視自己的人生。
怎麼會每一步都朝著絕境走去呢？
明明一開始，她也是從淤泥中破土而出的花，頑強不屈、鮮妍明媚。
可因為人生軌跡的交錯，因為稀裡糊塗地愛上了霍西嶽，就這樣徹底失去了自我。
這一切，不該是這樣的，唐嵐說：「起碼，我本來是有自尊的。」
這是脫離了劇情桎梏的，屬於唐嵐的意識。
唐嵐的聲音越來越弱了。
「你要離開了嗎？」我問。
唐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漸漸透明的手，說：「嗯……祝你能順利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應該也是要祝願她一下的。
祝她踏出不幸愛情的牢籠。
祝她推翻惡毒劇情的規訓。
可我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一陣強大的吸力拉扯了出去。
再睜開眼時，天際暮色正好，馬路上是絡繹不絕的車流。
符茵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直到池騁靠近，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