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神獸長生龜，被我籤訂的契約者，全掛了。
這不怪我，契約者命都太短。
埋葬掉三位數的契約者之後，我決定換個思路。
我說：「要不，不來主僕契約了。咱們籤個道侶血契，我的壽命分你一半。」
契約者驚恐地捂住自己：「那我修為也得分你一半啊。」
1
【檢測到宿主當前健康值為：-23944920498……】
我來回數了三遍，「負的百億。」
為什麼還有零有整的？
我十分好奇，但是架不住又困了。
打了個哈欠之後，我決定睡一覺再看。
我穿越成一隻修仙界的長生老龜後，綁定了契約神獸系統。
契約者每多活一年，我會增加一點健康值。
健康值能提供少量加成，比如修煉的話，能讓效率提高 10%。
可我也不修煉啊。
健康值除了讓我跑快點，好像也沒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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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契約者渡劫失敗掛了之後，我也因為重傷陷入了沉睡。
要說上個契約者，我是真佔便宜啊。
人家自己會修煉，修士命還賊長，我啥都不幹，跟混就能被帶飛。
雖然不修煉，但是我這長生龜的種族特性就是，活得越久，修為越高。
不用修煉，修為自己漲。
可惜活得再久的修士，也比不過神獸，特別我這隻神獸還是個龜。
才感覺彈指一揮間，契約者壽元就要沒了。
契約者想挑戰極限，以聖人之身飛升成仙。
結果，失敗了。
我幫他擋劫，也被雷劈得黢黑黢黑。
重傷沉睡前，我摳了自己胸口的護心甲給了契約者。
「吞下它，我就能找到你的轉世。」
當初契約時候，我答應了護他生生世世的。
我是個守信譽的龜。
再瞅瞅天上哈人的劫雲，我又補充道：
「如果你被劈得魂飛魄散，沒有轉世了，憑借這個甲片，我也會護著你的血脈後人的。」
契約者笑罵著給了我一個爆慄。
「我終生未娶，哪來的血脈後人？」
「你還是找我吧。」
「阿清，我等你，無論多少次……」
我還沒來得及回。
先睡著了。
再睜眼睛，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
傷，還沒好。
因為健康值跌破負數了。
本該被我護著的契約者，活了給我加健康值，嗝屁了就會倒扣。
2
我第二次睡醒之後，健康值漲了負一百二。
嗯，看來這次睡得不久。
瞅瞅自己依舊黢黑焦糊的龜殼殼，我決定動一動。
光睡覺，養不好傷。
還是得去找我的契約者，讓契約者多活幾年才是正事。
說起來，契約者轉世這麼多回，也不知道變了沒有？
我還是挺喜歡那個話少事少，還活得久的契約者。
跟著系統指示，我嗖地傳送到了契約者所在的世界，看到了這一世的契約者，呃……的屍體。
健康值啪地跳動，變成了-23944920678。
【檢測到宿主的契約者死亡，十年後將開啟下次傳送。】
我：「……」
可真是個貼心的好系統哦。
算了，都百億的負數了，再多負 60 也不算多。
我原地等了十年的傳送冷卻，臨到走了，多看了一眼契約者這一世的牌位。
這十年我都趴在契約者家裡。
都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契約者剛死的時候，親人朋友痛哭流涕，思念得不得了。
這才十年，就幾乎沒人再提及他了。
就連那悽涼的牌位，都落了灰塵。
我掐了個淨塵術過去，起碼還能保牌位再幹淨十年。
系統帶我找到了契約者這一世的轉世。
——一條老狗。
還是瘸腿的。
我深深感到了世界的惡意。
要不是確實有我護心甲的感應，我都不是很想認。
講道理，我的契約者好歹曾經修成聖人境界的，怎麼會轉世成狗？
一肚子髒話，最後脫口隻有：「垃圾，系統。」
系統屬於低智款的，隻會按照設定行事，其他時間都是阿巴阿巴。
罵再多也是費口水，我懶得。
老狗已經流浪很久了，應該吃過很多苦頭，非常畏人，警惕心極強。
我也不急。
老龜最有耐心了。
老狗走哪兒我跟哪兒。
我每回吃點什麼，分老狗兩口。
老狗吃也好，不吃也好，我也不在意。
後來老狗反而開始黏著我了。
一隻老龜，就這麼養著老狗。
老狗身體不好，得天天吃飯。
我懶得自己做，找了個酒樓，天天偷人家後廚。
今天一個雞腿，明天一個燒鴨，喂得老狗一嘴油光。
我的法術學得很差，糊弄凡人都不夠，很快就被發現了。
老狗差點因此被打死。
果然白嫖是不對的。
想要得到什麼，就得付出什麼。
為了養活老狗，我隻能去出賣自己。
3
我往許願池一趴，天天都有銅板，運氣好還能混到銀子。
如此我終於賺到錢了。
老狗可算三餐有保障，而不是三天餓九頓。
我手頭寬裕之後，還為老狗買了宅子，請了個僕人照顧它。
可是老狗更習慣趴在許願池邊上，跟在池子裡上班的我待一塊兒。
行吧，契約者最大，它怎麼高興怎麼來吧。
我還挺喜歡這樣的日子，很快健康值掉了三點。
老狗越來越老了，它漸漸地不愛動，以前天天興致勃勃地跟著我去許願池，後來兩天一回，再到三五天去一回。
我看它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索性也不出去工作，跟著它一起睡。
然後，我在睡夢中，被系統提示音吵醒了。
【檢測到宿主的契約者死亡，十年後將開啟下次傳送。】
老狗死的時候眼睛沒閉上，一直瞧著身邊的我。
可我睡著了，不知道。
我抱著老狗的屍體，獨自坐了很久很久。
突然想到第一世的契約者，是不是死前也這麼盯著我，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可那時候我也因為重傷沉睡了。
在他離世前的最後一刻，他會怨她這個神獸不合格嗎？
我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會。
契約者是很好的人，溫和善良，對弱者很有憐憫之心。
我最早遇到他的時候，他尚且弱小，面對我的契約要求，痛快地答應了。
後來契約者變得很厲害了，成為了聖人，也沒有嫌棄我。
會給我修大大的水池，給我喂肥美的靈魚，還把我的烏龜殼擦得幹幹淨淨、閃閃亮亮。
我什麼都不用做，健康值嗖嗖漲，修為增長得緩慢卻穩步。
那麼好的一人，就死了。
他的轉世，也這麼快就死了。
我慢慢地把臉埋在了老狗的屍體上。
冷冰冰的。
以前靠著它，它的肚子會呼呼地起伏，偶爾還會回頭舔舔我。
跟第一世的契約者相比，老狗隻跟了我三年，在我漫長的時間裡，可能連零頭都算不上。
我甚至都沒為它取過名字。
4
有了兩次失敗的經驗，我這一次傳送打了一萬分的精神。
這次不論契約者是人是狗，我都要送他上修仙路。
好在這次開盲盒結果不錯，契約者是人，還是正壯年。
我努力地賣安利，對方在犁地的空闲聽我說完。
憨厚地笑道：「俺是種田滴，不懂修仙嘛。」
我說：「我教你。」
「可俺不想學啊。」
我沒辦法了，總不能架著莊稼漢修仙鍛體。
契約者是個普通人，已經娶妻，有三子兩女。
勤勞，有點小聰明，但本心不壞。
他不知道啥是神獸，隻把我當保家仙，喊我給他大閨女找個靠譜人家。
為難死龜龜我了。
我隻能重操舊業，去趴在姻緣石上面，聽眾生的祈禱。
千挑萬選找了個好後生，準備回去找莊稼漢邀功。
結果就我這麼出門一會兒的工夫，莊稼漢的村子就沒了。
一片焦土，燒了快十裡地，是修士鬥法留下的痕跡。
莊稼漢跪坐在他家的位置，脊梁都垮了。
他去挑菜去鎮子上賣，躲過了一劫。
他出門前，還關照給他帶食水的妻女孩兒，現在都跟著村莊化作了黑灰。
莊稼漢如我所願地走上了修仙路，可我一點都不開心。
他發了瘋地修煉，換我勸他不要急於一時。
但是莊稼漢不聽。
貼著他胸口的位置，裝著他家舊址抓來的一把黑灰。
那是他永遠放不下的執念。
我想，我該盡點契約神獸的責任，我要陪他一起。
後來莊稼漢找到了滅他滿門的仇家，他報了仇，自己也身受重傷。
他彌留之際問我：「小龜，你有什麼心願嗎？」
我說：「我想你活著。」
他苦笑了下：「隻有這個沒法答應你。我要去陪我的妻子跟孩子們啦。」
可是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世的你，也說來世要陪我的。
「戎戈，你是大騙子。」
我又守了契約者的墳墓十年，等到了下一次的傳送開啟。
我還是去找他了。
這一次，契約者是個小男孩，靈根純粹，眼神純澈，見到我就兩眼發亮。
「大龜龜，好吃。」
我熱淚盈眶，「小賊，你終於回來了！」
當年戎戈見我第一面，就是這句話。
這回換小孩哭著跑回家。
「阿娘，老烏龜開口說話了。」
我：「啊？」
5
烏龜不會說話。
起碼凡人認可的龜不能說話。
等小孩拉了他阿娘出來，我老實地化了人形等著。
有了那麼多前車之鑑，我這次決定全程陪伴契約者成長。
務必不讓他再突然嗝屁。
這一世的契約者叫狗剩兒。
狗剩兒他娘對我接受度挺高。
我頂著焦糊曲卷的爆炸頭，拉著小孩兒說他根骨驚奇天賦異稟實乃百年難遇的曠世修仙奇才，也沒被打出去。
還給了我一碗魚飯，說慢慢吃，吃完了還有。
我捧著碗，難得出神了一會兒。
當年戎戈見我第一面，把我當珍稀食材，操刀就想燉了我。
烏龍解除之後，他也投喂了我一條大魚，作為賠禮。
就因為那條魚太肥美太好吃了，我才決定跟著他的。
見我對著魚飯陷入沉思，狗剩兒娘問我。
「仙家不能吃魚嗎？」
我說：「我最喜歡吃魚了。」
魚真的很好吃，他們也是很好的人。
這次從頭開始，我要陪著他過長長的時間。
我努力賣安利，騙小孩修仙。
狗剩兒問我：「修仙有什麼好？」
「可以長生。」
「那你修仙也是為了長生嗎？」
「那不是。」
我生來就是神獸，本來就長生，烏龜更是長生種裡的翹楚。
狗剩兒不解：「那你修仙是為了什麼呢？」
這話把我問住了。
是為了健康值嗎，還是為了修煉？
好像都不是。
我不那麼熱衷修煉，長生種大都沒有多少修煉天賦，靠的就是活得久而已。
時間一旦被拉得很長，很多感知也就變得遲鈍了起來。
第一位契約者，戎戈，他死的時候，我沒有陪著他。
所以一直沒有他身死的真實感。
直到我守著老狗，短短三年間而已，我看著老狗從戒備到對我依賴，最後死在我的身邊。
我這才清晰地意識到：戎戈，他死了。
那個溫柔的，會喂我大魚、給我擦烏龜殼的戎戈，永遠地不在了。
我修仙是為了什麼呢？
我聽到我的聲音說：
「我想尋回一個被我弄丟了的人。」
小孩兒锲而不舍地繼續問我：「能回來嗎？」
我沉默。
他睜著大眼睛：「回不來了嗎？」
我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在努力？」小孩兒眼裡寫滿了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