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空氣狂吼，打了十幾個電話，他都不接。
今天黑皮開的車，可停車位空空蕩蕩，他早就走了！
回了公司更讓我氣憤，電話不接就算了，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你一聲不吭就走，到底什麼意思？」
我盡可能壓制情緒，防止場面惡化。
他卻鳥都不鳥，端著茶杯就回老板間。
我緊跟其後，一把推開門：「這麼多年兄弟，我辭了工作跟你幹，是來看你陰陽怪氣的？」
他猛地抬手，將茶杯摔碎在我的腳下。
「陸大才子，陸大導演，陸總！你多牛逼啊？可這是我的公司，你就是條龍也得給我盤著，老子才是這裡的老大！」
這一刻，我懵了。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我也被趕了出來。
我在門前呆站了很久，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想離開，身體卻不聽使喚。
直到一聲詢問，才將我拉回現實。
「師傅，沒事吧？」
他是新來的小伙子，名叫王怡，也是我第一個徒弟。
Advertisement
「沒事，兄弟哪有隔夜仇，明天就好了。你去找個掃把，把這些玻璃渣弄幹淨，別傷到人了。」
簡單交代下，我也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今天加了那麼多好友，得乘熱打鐵。
我將這些資料整理好，打包發給黑皮。
資料他接收了，卻沒回復我半個字。
12
第二天，公司來了不少人。
我以為是客戶，沒想到全是新入職的員工。
「陸總，久仰大名，今天總算見到您了。」
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向我打起招呼。
我還在疑惑，她率先做起了自我介紹。
「李曼瑤，陸總叫我瑤瑤就行，受張總邀請，帶著團隊整體加入，現任公司的商務總監。」
「張總？」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黑皮嗎？」
噗嗤一聲，李曼瑤笑了出來。
「陸總真會開玩笑，張總是黑了點，但也不能這麼笑話他呀。」
她的聲音很大，不少人都聽到了。
黑皮也從老板間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陸總，以後在公司，還是姓名相稱吧。該立的規矩，咱還得立，你說呢？」
我沒有反駁，小聲回應：「好，我知道了。」
李曼瑤瞥了我一眼，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張總，我想申請個事，公司就兩個老板間，我好歹也是商務總監，能跟陸總擠一擠嗎？」
黑皮同意了，甚至都沒問過我的意見。
看著李曼瑤將東西搬進來，我心裡很不舒服。
幾天前，黑皮還說，這是給我的驚喜。
而現在，我想和他說句話，都不給我機會。
這幾天公司很忙，不少客戶到訪，都是峰會那天接觸的企業。
為了不打擾李曼瑤談業務，一來人我就得出去。
索性，我將東西搬了出來，坐在徒弟旁邊，安心做策劃。
「師傅，憑啥啊，你要這麼忍讓？他們商務組，都快騎到我們頭上拉屎了！」
徒弟王怡替我鳴不平，這兩天他跟商務吵了不少次。
我敲了下他的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抓緊做分鏡吧，商務那邊一直在催，客戶要得緊。」
「誰不知道這些客戶，都是衝著您來的？李曼瑤憑什麼欺負您啊，我就是不服，活是我們幹，功勞全是她的？」
王怡話音剛落，就傳來尖銳的怒喝聲：「不服就滾啊，在這背後說壞話，有什麼意思？」
我轉頭看去，李曼瑤不知何時站在我們身後，皮笑肉不笑，死死盯著我們。
「陸總監，你天天在公司搞對抗，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沒有解釋，這種事情越解釋越亂。
李曼瑤卻咬住不放：「王怡，什麼叫事情都是你們幹，功勞全是我的？我們陪客戶喝到深夜的時候，你在哪？談下來的業務，半天策劃都出不來，到底誰在混啊？」
商務組不少人跟著起哄，還有些不怕事的，將我和王怡圍了起來。
現場氣氛十分緊張，王怡臉都憋紅了，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都幹什麼呢？要造反啊？」
好在黑皮吼了一嗓子，鬧事的人作鳥獸散。
「陸生，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他的語氣很強硬，撂下這句話，便進了老板間。
我硬著頭皮過去，趁我不注意，李曼瑤伸腳將我絆了個踉跄。
「陸總，管好你的人，也管好他們的嘴！」
商務組那邊哄堂大笑，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王怡怒發衝冠，拎著三腳架就要幹，卻被我按了下來。
13
進了黑皮辦公室，氣氛極其壓抑。
「進度上怎麼回事？客戶電話都打到我這了，商務天天都在跟我抱怨，你心思到底在不在公司？」
黑皮打開通話記錄，將手機丟到我面前。
我牙關緊咬，硬生生憋出幾個字：「就兩個人，活太多，我幹不完。」
這句話，直接將黑皮惹毛了。
「人不夠你不會招啊？說好了我管商務，你負責技術。商務掉過鏈子嗎？現在是你技術組在掉鏈子！」
「拿什麼招？我跟你幹了三個月，一分錢都沒有。一問就是資金緊張。你商務上了那麼多人，給我留過預算嗎？招過來跟我喝西北風啊？」
我是徹底怒了，黑皮也不示弱。
「TMD，是我不讓你招嗎？預算不夠我就去背貸款。我看，是你管理能力有問題。你是創始股東，暫時不拿錢怎麼了？我不也沒拿錢嗎？」
「股東？狗屁股東！你張總拿我當股東看嗎？她李曼瑤算什麼東西，敢那麼跟我說話？沒你黑皮的默許，她敢這樣？」
黑皮撸起袖子，一把將我拽到身前。
「你怎麼說話呢？好，我告訴你她算什麼東西。她是我女朋友，也是你嫂子！她跟你一樣，都是股東，都沒拿錢！你做得不好，她說兩句怎麼了？」
黑皮話音剛落，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李曼瑤走了進來，門口圍滿了商務組的人。
「你陸總還知道丟臉啊，我就看你不爽怎麼了？馬總峰會上，張總被羞辱的時候，你替他說過一句話嗎？你在臺上多風光啊，你拿他當過兄弟嗎？」
「就是，就是！」
「我們都知道這事！」
李曼瑤衝我怒吼，商務組也跟著起哄。
黑皮站在一旁，一點要管的意思都沒有。
14
「消氣了嗎？」
我看了眼黑皮，淡淡問了句。
黑皮沒說話，反倒是李曼瑤，緊緊相逼：「消氣？拿什麼消氣？是你陸總工作做得很好嗎？你們技術組在拖全公司的後腿，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我氣得手都在發抖，更氣的是，黑皮那放任不管的態度。
啪的一聲，我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好，我知道了，現在心裡有數了。股份我沒資格拿，你們把工資結一結，我不拖累公司，我走！」
撂下這句話，我轉身就去收拾東西。
可人還沒走出老板間，就被黑皮喊住了。
「陸生，哪有什麼工資？」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黑皮卻十分堅定。
「這些業務，都是以你名義談的。你拍拍屁股走人，我怎麼跟客戶交代？產生的糾紛和違約金，你賠嗎？」
「二狗子，我喊你來，是創業的！不是讓你來害我的！你想走就能走？手上的策劃什麼時間做完，什麼時候走，工資我會酌情考慮。」
李曼瑤哼了一聲，門口不少人跟著叫好。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兄弟之間鬧成這樣，還有什麼好說的？
隻能默默走回工位，繼續做著手上的策劃。
「師傅，這你都能忍？我是不想幹了，要不是怕你忙不過來，我現在就辭職。」
王怡比我還生氣。
我隻能感嘆，年輕真好。不像我這個結了婚的中年男人。
創業三個月，一分錢都沒有，我沒法跟英子交代。
這些策劃，最多半個月就能做完，多少帶點錢回去。
況且，這麼多年兄弟，就算散伙，也要體面收場。?
15
可這種想象的體面，最終成了別人眼中，另一個笑柄。
這半個月，公司技術組來了不少人，也包括一位新的技術總監。
我將全套策劃擺在桌上，做著最後的交接。
盡可能將拍攝思路講明白，黑皮站在一旁，很滿意地看著。
「該做的都做完了，工資你準備怎麼開？」
談到這個話題，黑皮眉頭一緊，將我拉進了老板間。
「狗子，你這一走，我招了那麼多人，才補上你的空缺，我真沒多少錢了。」
我真氣笑了：「早期三個項目，幾十萬的款沒了？現在十幾個項目籤下來，又有幾十萬的定金，也沒了？」
「上下關系不得打點啊？這場地這人不要成本啊？你也說了那是定金，要是交付不了，我還得賠呢！」
他是徹底攤牌了，我也懶得周旋：「別說那些沒用的，就說能給多少？我總得帶點錢回去，給英子一個交代。」
「兩千！」
「一個月兩千？」
「總共！我私人掏給你，不走公賬。」
我人傻了，這是發工資？這是羞辱！
黑皮很堅決，我也沒爭辯，領著包就走。
16
回家這段路不遠，我卻感覺很長。
我不怕創業失敗，更不怕兄弟羞辱。
我最擔心的，是這段婚姻，能不能經得起打擊。
結婚三年，一直都很平淡。夫妻之間溝通不多，也沒個孩子。
現在我丟了工作，創業也失敗了，會不會離婚啊？
一想到這，心就跟針扎得一樣。
至此我才明白，我很愛英子，我舍不得結束這段婚姻！
「今天怎麼想起來做飯？」
英子剛到家，就卷起袖子來廚房幫忙。
我沒敢接話，自顧自地忙活。
飯桌上，我不停給她夾菜，她笑得很開心：「有什麼高興事？」
我心一橫，開始向英子坦白：「我離職了。」
「哦，我知道啊！」
她夾了塊肉放進嘴裡，一副得意的樣子。
「啊？那我和黑皮創業的事呢？」
「我也知道啊。」
這一刻，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英子卻笑嘻了，還不忘給我添了碗湯。
「那我們散伙了，你也知道？」
「哦，這是剛剛才知道，不過也在意料之內。不難過，不難過，陸生最棒了。」
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還摸了摸我的頭。
我情緒醞釀了這麼久，擔驚受怕一整天，等來的就是這個？
一個餓虎撲食，將她抱在懷裡：「你就這反應？你不鬧離婚？」
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故意怒道：「敢離婚？......腿給你打斷！」
我像個小孩一樣，貼在她的胸前撒嬌：「啊~老婆，我嚇死了！」
緊張的情緒一掃而空，我和英子聊了很多。
原來在我離職那天，老領導就給英子打過電話。
領導希望我能回去，英子卻替我婉拒了。
我和黑皮這麼多年兄弟，縱使她不看好黑皮這個人，但也明白我是勸不動的。
與其夫妻之間鬧不愉快，不如放手讓我去闖。
「老公，你還想創業嗎？」
這話問得我一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哪還有資本讓我去闖呢？
她翻身下床，在衣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盒。
小盒裡有兩本存折，英子拿在手上，小心翼翼。
「這六萬是娘家讓我帶回來的彩禮錢，這十五萬是我三年工資存下來的。」
她將存折放在我手心，立馬又收了回去：「不誇誇我？」
這一鬧給我逗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17
工作室籌備很順利，我找了個公寓，英子陪我一起布置，沒兩天就弄好了。
隨手發了條帶定位的朋友圈，沒過一小時，就傳來了敲門聲。
「師傅，你大徒弟回來了，快開門啊！」
我門剛開，王怡就搬著東西往裡走。
他倒是自來熟，找個工位就開始布置。
王怡能來，我是既高興又擔心。
「放心吧，你離職那天，我就離職了。沒人會說你挖牆腳的。」
好家伙，是真懂我啊。
慶幸之餘，卻沒料到，這條朋友圈帶動的蝴蝶效應，會有多大。
「陸總，什麼情況？」
「陸總單幹了？」
那天下午，手機就沒停過，電話信息，根本解釋不過來。
縱使刪了朋友圈，事情也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陸總，我們是衝著你，才籤的合同。你單幹了，我們還怎麼拍？」
「王總，真的抱歉。貴司的策劃我已經做好了，拍攝團隊按照策劃思路做，不會有太大偏差。」
我硬著頭皮解釋，可面前的男人壓根不買賬。
「我們董事長說了，必須是你做。這個業務可不單單是拍攝，還有人情上的交集啊。」
「這樣吧陸總，我現在就去交違約金，你要是不接手這個項目，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送走了王總，我在工作室急得團團轉。
真要接手這項目，我和黑皮之間，恐怕很難善了。
倒不是我怕他，隻是不想撕破臉。
小時候家裡很窮。?
在村裡，隻有黑皮家願意跟我們走動，也接濟過我們。
這些年，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看。
縱使現在散伙了，也隻想體面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