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顧家買下的童養媳。
長子顧楓脾氣暴躁，次子顧洲寡言少語。
十五歲時，顧母讓我挑選夫婿。
我看了看顧楓又看了看顧洲。
但他們對我不好，我誰都不願意選。
我對顧母跪下，說自己喜歡陸家的二公子。
但我沒想到，顧楓顧洲卻不願意了。
1
今日初八，又到了書院放假的日子。
一大早，顧母就準備好了要帶的衣服和吃食。
我臨出門時，顧母又往我手裡塞了幾個銅板。
「小滿，別走路了，坐個牛車過去。」
顧母憐愛地看我，又拍了拍我的手。
「看完老二早些回來，天暗路不好走。」
我答應了一聲，背起東西往門外走。
走到村口，牛車剛好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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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漢眼尖看到我，問我走不走。
我搖了搖頭，到縣裡坐牛車要兩文錢。
顧母雖給了我銅板，但我舍不得。
2
到書院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
顧洲出來得很快，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就走過來。
「今天怎麼是你來？」
顧洲問我，看到我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村長組織冬季前打獵，顧楓和父親都去了，二嬸家生小豬仔了，母親要去二嬸家幫忙。」
所以隻能我來了，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顧洲嗯了一聲，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將攜帶的包裹遞給他。
他眼尖，看到了我腳上的泥土，眉頭微皺。
「你走路來的？」
我搖頭，小聲道：
「坐牛車的，母親給了我銅錢。」
又低頭看了看腳底。
「路上泥濘，不小心粘上了。」
「撒謊。」
顧洲聲音很淡。
他看了看我，目光移向一邊：
「下次讓顧楓送吧，你不要來了。」
我靜靜聽著，答應了一聲。
3
顧洲性子冷，沉默寡言。
我被顧家買回去時，顧楓顧洲對我很是好奇。
後來年齡大些，明白了童養媳的意思。
顧楓覺得丟人，吵著鬧著要把我送走。
顧洲對我態度沒什麼變化，依舊那副冷淡的樣子。
在他眼裡，我在不在顧家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
或者說，他毫不在意我，即便我是童養媳的身份。
顧洲在縣裡讀書，離家遠。
我長大之後，每次都是我來給顧洲送東西。
顧母說顧洲不在家，我可以借著送東西培養感情。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用，顧洲應該也這樣想。
我送了半年之後，他就跟家裡說了。
以後換成顧楓，不讓我再去縣裡。
顧母約莫是怕我傷心，語氣很是委婉。
說顧楓是心疼我，不願意我出門勞累。
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隻是因為顧洲不願見我。
4
書院放了半天假。
顧洲將東西放回宿舍，就與我一同在街邊。
我盯著路邊的綠豆糕出神，就聽到顧洲說：
「老板，取六塊包起來。」
我回過神，連忙說不用。
「太甜了，我不愛吃這些的。」
顧洲定定看我，我有些窘迫。
還是伸出手將綠豆糕推回去。
「真的不用了，我就是看兩眼，沒想吃的。」
顧洲嗯了一聲，看不出情緒，收回了手。
「顧兄，好巧！」
一道略帶驚喜的男聲響起。
走過來的是顧洲的同窗，聲音清朗，一襲青衣。
「你妹妹來看你了，好久沒看到了。」
陸懸笑起來露出一個酒窩，很是俊朗。
「妹妹是不是都要忘了我了，上次見你還是半年前呢。」
我手指縮了縮，給陸懸行禮，小聲答道：
「記得的，你是陸懸哥哥。」
陸懸哈哈一笑，從旁邊的隨從手中拽過來一個盒子就往我手裡塞。
「今兒個真巧，剛從珍香閣買過來的凝露糕，妹妹帶回去嘗嘗，可不要推拒哦，不然我可是要生氣的。」
我被那笑容迷了眼，下意識接過，訥訥應了一聲。
「好了。」
站在旁邊不聲不響的顧洲突然開口。
他視線掃過陸懸，語氣很淡：
「你今日的功課做完了沒，就在街上闲逛。」
陸懸哎喲一聲，嬉皮笑臉地和顧洲作揖。
轉身就要走，走前還笑嘻嘻湊到我面前誇贊一句：
「半年不見，妹妹長得更漂亮了，可別學你哥的冰塊臉，會變醜的。」
說完，晃晃蕩蕩一溜煙不知所蹤了。
5
與顧洲去繡紡將帶來的手帕賣掉後，天色已經有些黑了。
顧洲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他將我送上牛車，從打了補丁的衣袖中掏出兩個銅錢。
我想說不用，顧洲在縣裡過得節省，兩個銅板是他一天的飯錢。
但顧洲掃我一眼，我就不敢說話了。
臨走時，顧洲像是變戲法似的，又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紙包，也不問我，直接塞進我手中：
「怕甜的話一天隻可吃一塊。」
他的視線掃過我身旁精致的食盒，頓了頓：
「以後別人的東西不要隨便接。」
6
我回到家時，正巧趕上顧楓和顧父也回來。
顧楓一看到我，眼睛就亮了亮，大步走來。
他剛到家，身上還沾著獵物的血，一股血腥之氣。
我皺著眉就要躲，被他一把拉住：
「躲什麼躲，還敢嫌棄我。」
顧楓長相英俊，人高馬大，帶著一股子兇勁。
我的發髻被他揉亂，他哈哈大笑：
「趕緊去給我打水，看你這副蠢樣。」
顧楓慣會欺負我，比起顧洲，我更怕他一些。
我瞪他一眼，卻敢怒不敢言。
在他的注視下，忍氣吞聲去給他打水。
7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父很是高興，他今日和顧楓打到的獵物極多。
「村長都誇咱家老大勇猛，一箭就射穿了那熊的眼睛。」
顧母笑著應和：「老大這些年打獵的本事精進，以後成家了倒不愁吃穿。」
顧楓坐在我對面，明明面前就有菜，非得從我面前的盤子裡夾。
我剛要夾一個，他就提前搶走。
幾次之後，我有些氣，索性也不吃菜了，埋頭喝粥，顧楓反倒覺得沒意思似的，將盤子往我面前推了推：「這就生氣了？」
看我抬頭看他，顧楓挑了挑眉：
「個頭小小，氣性倒是大。」
我不願意搭理他，他又往我面前湊：
「好了，你猜我在山上撿到了什麼？猜到了我就送給你。」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瞪他一眼，端起碗坐到顧母身邊。
顧母看我過來，輕輕責備了顧楓一句。
顧楓肩頭一聳，在顧母看不見的地方對我呲了呲牙。
「對了，小滿，今天去給老二送東西，怎麼樣？」
顧母問我，我放下碗，答道：
「顧洲哥哥挺好的，他讓我轉告家裡，他在書院一切都好。」
不遠處的顧楓冷笑了一聲。
我小時候還願叫他哥哥，後來他知道了童養媳的意思，覺得丟人，天天欺負我，不讓我叫他哥哥，我就不喊他了，隻叫顧洲哥哥。
長大後，顧楓反而轉了性，天天逼著我叫他哥哥，我卻不願意了，一句也未再喊過。
「這孩子。」
顧母笑起來，眼中慈愛，又問我：「那他有沒有帶你去縣城逛逛，你們也好久未見了。」
我將帶回來的糕點打開，給顧母看：「顧洲哥哥給我買了綠豆糕。」
頓了頓，我又補充一句：「很好吃。」
顧母哎了一聲，拉著我的手瞧我，語氣溫和：
「小滿，你下個月就滿十六了，也該婚配了，可有中意的人選？」
8
顧母的潛臺詞是，你中意的是顧楓還是顧洲？
我早就知道我在顧家的身份。
五歲時，家中大旱，我在逃荒中與家人走散。
衣衫褴褸，瘦骨嶙峋。
我三天未進食，意識都有些模糊，被人拉走捆上鏈條當街叫賣。
周圍人聲嘈雜，我隻看到一雙眼睛，明亮，溫柔，像是我母親的眼睛。
我跌跌撞撞，鎖鏈被拉扯發出聲響，跪在一個婦人腳下：
「求您，救救我……」
那便是顧母與我的第一次相見。
顧母心善，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被我抱住就挪不開腳。
用辛苦一年的收成轉瞬間買下了我。
我被帶回顧家，顧父看著我嘆氣。
顧家窮，北方大旱，顧家所在的村子情況好些，卻也很是拮據。
顧母看著我落淚，對顧父說：
「丫頭人小吃不了多少東西的，就當給老大老二養了個童養媳。」
這句話說服了顧父，我便在顧家住了下來。
顧母見我那日是小滿，便為我取名小滿。
長期的挨餓讓我營養不良，長得又黑又瘦。
村裡的小孩子都不願意跟我玩，他們說我是黑皮老鼠。
顧母怕我孤單，勒令顧楓帶著我。
我便成了顧楓的小尾巴，顧楓不太情願卻還算照顧我。
後來不知道從哪裡走漏的風聲，大家都知道了我是童養媳。
顧楓小時候打架厲害，是村裡的孩子王。
不服氣的孩子嚷嚷著用我取笑顧楓，說他長大要娶黑皮老鼠，是老鼠王。
顧楓臉色鐵青，揍了那些人一頓。
跑回家，就吵著鬧著要把我送走。
我縮在角落裡，聽著顧楓罵我醜罵我難看。
性子溫和的顧母第一次生了氣，請出了家法。
她讓顧楓跪下給我道歉。
顧楓倔強地紅著眼瞪我：「娶她不如打死我好了。」
顧母轉過頭看顧洲，問：「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顧洲神色淡淡，看我一眼又看顧楓一眼，隻說全聽娘吩咐。
我怯怯地走上前，拉住顧母的衣袖，小聲說：
「不用道歉，我沒生氣。」
我隻是一個外人，仰仗顧家心善，怎敢破壞顧家和諧。
我取來手帕遞給顧楓，被他一把甩開。
我蹲下身又撿起，看著他眼睛輕聲說：
「對不起，我讓你丟臉了，我以後不會纏著你了。」
顧楓神色不明，想說什麼又沒有說，隻轉頭哼了一聲。
9
自那以後，我在顧家更加安分守己，也不再跟在顧楓身後。
顧父顧母待我極好，真的像對女兒一般。
家中條件不好，卻也從未委屈過我。
好好養了幾年後。
我膚色白了回來，身上也養出了些肉。
小時候常常欺負我說我醜的那些孩子，長大後見了我反倒一個個紅了臉，扭扭捏捏，不敢上前與我說話。
我性子靜，跟著顧母學習刺繡，每月賣些手帕也能賺些錢。
顧洲被縣裡的先生看中，送去讀書。
雖說不要束脩，但書費也是一大筆錢。
好在顧父尚且強壯，與顧楓每日打獵，顧母與我賣些繡品，家中日子不富貴，卻也能吃飽穿暖。
10
顧母問我，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反倒是對面的顧楓嘖了聲，語氣不耐：「快早些吃完，還要去村長家商討獵物分配。」
顧母聞言，也不再問我。
晚上天暗下來，我剛要進屋休息，就被顧楓堵在了門口。
有旁人在時，我尚且敢與他頂嘴。
但是單獨相處，我總是有些怕他。
縮了縮脖子，我問他有事嗎？
顧楓先是拍了拍我的腦袋，被我躲開，才哼笑一聲，從背後拎出來一個筐子。
掀開蓋在上面的黑布，我驚叫一聲，竟是一筐的野葡萄。
我蹲下身，驚喜地摸了摸。
品相這樣好的野葡萄，若是釀成酒定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顧楓看著我欣喜的樣子，將黑布又蓋上，冷不丁地問：
「娘今天問你，你怎麼想的？」
「問我什麼？」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語氣疑惑。
顧楓瞪我，抿了抿唇，耳朵在夜色下有些發紅。
「就是你婚嫁的事情，你怎麼想的？到底嫁給誰？」
我完全沒想到顧楓會問我這件事。
女孩子婚假之事，被他直白地問出，我有些羞惱：
「我怎樣想，關你什麼事？」
我不想去看顧楓，轉身就要進屋，又被他攔住。
顧楓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飄忽，聲音有些緊繃：「村裡都說你是我的童養媳。」
他看我一眼，視線又飛快移開。
「怎麼不關我的事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半晌，看了看顧楓臉色，隻說一句：「我還未想好。」
我低頭看了看那筐野葡萄，低聲說：「你拿走吧。」
顧楓像是沒說到我說話一般，將筐子徑直遞到我手裡：「行了，去休息吧。」
顧楓轉身前，又看我一眼，嘟囔一句：「糕點有什麼好吃的。」
我還沒聽清，他就已經大步離開。
11
顧洲回來的那天，正巧下了小雨。
顧母很是驚喜，責備他怎麼不提前捎個信。
又風風火火地出門，去隔壁換了隻老母雞。
顧母顧父許久不見顧洲，圍著他噓寒問暖。
顧楓哼了一聲，無所事事地過來逗我：「喂，我帶回來的野葡萄你釀完沒？」
我正在洗菜準備做飯，顧楓往我面前一站，太陽都給遮住了。
「你若是無事，就來幫我燒火。」
顧楓聽我這樣說，挑了挑眉，竟真的乖乖坐了下來。
他個頭長得高，坐在板凳上也壓迫力十足。
「菜裡多放點辣椒，雞肉炒著吃才香。」
真真是個少爺脾氣，坐下來就開始點菜。
「那隻雞是用來燉湯的，」我一邊洗菜一邊說，「顧洲哥哥口味淡，雞湯最是滋養。」
「你！」顧楓很明顯有些不高興了，「顧洲回來你就這麼開心……」
他聲音有些沉。
「我上山打獵半月未歸，怎不見你對我這麼上心？」
我覺得顧楓又在無理取鬧：「顧洲哥哥讀書辛苦，你怎麼能和他比？」
顧楓冷笑一聲，突然站起來，
「他辛苦？我被黑熊一掌拍在胳膊，血流不止，怎麼沒見你心疼？」
我被顧楓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沒忍住往後退了退。
「在你眼裡，是不是隻有顧洲是你哥哥，值得你心疼？」
顧楓一步步緊逼，我慌得隻往後退。
「小滿，過來。」
遠處的顧洲突然叫我，我像是被解救一般，立刻跑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