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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戲夢浮生 3903 2025-03-03 17:3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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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砚病重垂危,我哭得傷心欲絕。


    可他卻如釋重負一笑,說他終於不用再扮演那個深情專一的好夫君了。


    「父親為了攀國公府高枝兒,逼迫我娶你,這麼多年我看著歡喜,實則生不如死啊。」


    「你平庸無趣,連小蝶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如有來生,我不要富貴權勢,隻求你不要糾纏我,成全我和小蝶。」


    重活一世,我解開江砚脖子上的枷鎖,放他一條生路,由著他和名妓孟小蝶私奔。


    1


    我和江砚是京中人人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郎才女貌,親密無間。


    湯羹太燙,他會吹涼了再喂給我。


    入秋轉涼,他總會先上床榻,等把被子焐暖了,再叫我過來睡。


    我頭胎難產,他哭紅了眼,舍不得我再受這種苦,竟說他想學宮裡的太監,割了這害娘子的勞什子。


    我被他孩子氣般的傻話逗笑了,卻也心暖,他真的好愛我啊。


    誰知天妒良緣,江砚忽染重疾,一病不起。


    我心急如焚,聽聞靈隱寺的菩薩靈驗無比。


    暴雨天裡,我一臺階一跪,為江砚祈福,希望他能痊愈。


    可終究天不遂人願,江砚的病越發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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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砚臨終前,我趴在他身上,哭得幾度暈厥。


    我無法活在一個沒有江砚的世界,我真的想隨他去了。


    誰知江砚推開我,像推開什麼不潔之物,對我說:「霓兒,你不必為我哭,該為我高興。這段婚姻,我忍了十年,如今終於不用再扮演那個深情專一的好夫君了。」


    我愣住,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哭道:「你是怕我以後會殉情,故意這樣說的嗎?」


    江砚搖了搖頭,痛苦道:「咱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我信你,才同你說我要帶小蝶私奔。你嘴上說借給我銀子,誰知轉頭就告訴了我爹。」


    我捂住發悶的胸口,忙道:「當時你正在準備鄉試,你寒窗苦讀十年,先生說你天資極佳,必定能中舉人,你怎麼能放棄大好前程。」


    江砚剜了我一眼:「可我卻失去了此生唯一摯愛!」


    我雙手已經開始顫抖了:「你既然這麼愛孟小蝶,那當初為何又要百般追求我、娶我?」


    江砚語氣冷漠至極:「你是國公府失散多年的千金,爹爹說娶了你,我以後的仕途就會坦蕩,他以命相逼,我不得不從啊。」


    2


    說到這裡,病重垂危的江砚居然坐了起來,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變得猙獰,抓住我的衣襟:「五年前,我再次遇到了小蝶,她不幸淪落風塵,我將她贖出來,隻想給她一個小小侍妾名分,讓她有一方之地安身,可你怎麼說的?」


    我眼淚滑落:「我說,孟小蝶生性狡猾貪婪,她看上的不是你,是你的官職和銀子。」


    江砚咬牙切齒:「當年你哥哥寵你,逼迫小蝶離開京城,我再一次失去了她。三個月前,我收到她寄來的信,她說她孤身一人過得悽苦,無錢看病,臨終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見我一面。她走了,把我的命也帶走了。」


    聽見這話,我的心如同被活生生剜走了一塊,我質問他:「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哥扶持你升官顯達,為了你能赴京任職到處奔走,陪人喝酒喝到吐血,我為你操持家業,生兒育女,累得頭發都白了一半,我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


    江砚嗤笑:「這都是你們兄妹一廂情願的,我讓你們這麼做了嗎?」


    我的臉滾燙,仿佛被扇了一耳光般疼,怔怔地問他:「你對我一點真心都沒有嗎?」


    江砚漠然地望著我:「與你成婚後,我度日如年,每一晚同房後,我都覺得自己髒,要洗兩遍澡才能睡著。為了應付你哥,我不得不裝作愛你疼你。我喜愛山川自由,卻被迫穿起官服。京城的人笑話我命好,一個貧家子攀上了根好裙帶,一路飛黃騰達。我每日都活在你和你哥的恩德賞賜之下,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困在籠中的鳥,沒人聽見我的哀鳴痛苦,隻有小蝶懂,可你們所有人都容不下她。」


    我的心沉入了深淵般:「那是我們對不住你了。」


    江砚轟然倒下,死前,他眸中含著希冀:「若人真有來生,我不想再被婚姻、前程的枷鎖束縛,隻想和小蝶能自由地相愛,白頭到老。」


    3


    江砚出殯時,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在我六歲的時候,父親被權閹陷害謀反,先帝聽信奸言,將魏國公府奪爵毀券。家中成年男子遭腰斬,未成年被流放三千裡,女眷被殺被賣。


    大哥趁亂逃亡,而年僅六歲的我被充入了教坊司,鸨母讓人教我彈唱詩詞,等我十四歲時正式掛牌子接客,我會終生為妓。


    我的乳母春娘賣了祖宅,湊了一大筆銀子將我贖出,從此後,我們便以母女相稱。


    為了活下去,春娘嫁給了福興戲班的班主曹榮。


    養父看上去嚴厲兇狠,卻是個頂好的人,非常愛護春娘和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繼兄江砚,不,他那時候叫曹砚。


    我愣住,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俊美的哥哥,簡直像從畫中走出的仙童似的。


    我問阿爹,哥哥是不是也會唱戲?


    阿爹搖頭笑:「你哥模樣好,倒是個唱青衣的料子,隻可惜成年後倒了嗓,原想讓他轉武生,偏他又生了副少爺的身子,吃不得苦,我這一身的本事後繼無人嘍。」


    春娘聽見後,笑著插了句嘴:「我瞧砚哥兒識字很快,莫不如咱們送他去讀書。咱們這行供貴人取笑賞玩,再紅的角兒,也終究是下九流,不如讓他考科舉,將來謀個一官半職,也是咱們曹家的造化。」


    阿爹將春娘這番話記在了心裡。


    這個世道人分三六九等,士農工商等級分明,阿爹身份低微,後代是沒資格參加科舉的。


    他湊了一筆錢,又買了二十畝良田,悉數送給同村江秀才。


    他讓哥哥認了江秀才當爹,把戶籍挪進了江家。


    從此後,曹砚變成了江砚,哥哥入書塾讀書,寒暑不斷。


    而我則繼承了阿爹的衣缽,吃上了戲飯,既能唱生,也能唱青衣。


    我和阿爹天南海北地搭臺子唱戲,掙錢養家,供江砚讀書。江砚也很爭氣,順利考取了秀才。


    我和江砚是青梅竹馬,他將來會娶我,這幾乎是不爭的一個事實。


    他對我關愛備至,但這份愛止於他將孟小蝶帶回來的那天。


    4


    那年冬天,福興班封箱歇戲,江砚也忙裡偷闲,從書塾回來過年。


    我滿心歡喜地打扮了一番,半年未見,也不知砚哥哥有沒有發現我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江砚回來了,及冠後的他身量挺拔,儒雅俊逸,笑著朝我走來。


    我忽然發現他身後跟著個瘦弱髒臭的女孩。


    女孩那雙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像小狐狸似的。


    江砚嘆了口氣,說這女孩叫孟小蝶,她爹窮得過不下去了,把姑娘賣進了髒地界兒。


    他回家的路上,正巧碰見鸨母在追著打小蝶。


    小蝶跪在他腳邊,哭得悽慘,求公子救她一命。


    江砚善心大發,把小蝶買了下來,左右戲班缺一個花旦,小蝶身段樣貌還不錯,調教下應該能成。


    阿爹年老,自打春娘過世後就鬱鬱寡歡,所以教授小蝶的任務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將自己剛做的衣裳拿出來,帶小蝶洗了澡。


    小蝶蜷縮在浴桶裡瑟瑟發抖,哭著說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用浴桶,多謝美人師父。


    我撲哧一笑,我才大你兩歲,還不夠格當你師父,你叫我姐姐就好。


    小蝶便一口一個姐姐地喊我,說她以前在怡紅院的時候就聽過我的名頭,也偷偷跑出來看我唱戲,還說她這樣卑微粗笨的人,居然能得名角兒的栽培,簡直祖墳冒青煙了。


    我心說這丫頭也太會來事兒了,但也可憐她,小小年紀就這般懂人情世故,這些年該吃了多少苦啊。


    既然江砚將這小丫頭交給了我,那我便不能負他所託。


    我對小蝶幾乎傾囊相授,後來登臺時也提攜她唱小角色。


    不得不說,小蝶真的很有天分,調教了半年就唱得有模有樣,也有了捧她的人。


    漸漸地,她的風頭就蓋過了我。


    班子裡的人開玩笑,說再過幾個月,小蝶怕是要代替霓兒壓大軸了。


    小蝶臉通紅,忙說她這三腳貓的功夫,怎麼敢和霓兒姐姐相比。


    一開始,我也相信她,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在我唱戲的時候,忽然多了些流氓倒喝彩,讓我滾下去,他們要聽小蝶唱。


    後來我才知道,小蝶經常偷偷帶著琴師出去唱私活兒,她給這些流氓顯貴唱淫穢不堪的粉戲,撺掇這些流氓來鬧場子。


    我找到小蝶,呵斥她心術不正。


    小蝶哭得梨花帶雨,說我看她紅了,就容不下她。說著,還給我跪下了,希望我能原諒她,許她繼續唱下去。


    這一幕正好被江砚看見,他以為我欺負了小蝶,冷著臉進來,將小蝶拉起來,瞪著我:「唱戲憑自己的本事,你自己活兒不好,被人喝倒彩,還賴上了別人。」


    5


    我這才發現了小蝶的圖謀。


    這個女人很聰明,知道再好的戲子終也有謝幕的一天,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福興班最有出息的不是班主,不是霓兒姐姐,而是江砚。


    她和江砚好上了,江砚愛她愛得不能自拔。


    我暗自在房中垂淚,後來我找到阿爹,說我想和江砚取消婚約。


    阿爹呵斥了我:「一個小戲子就把你打敗了?早都跟你說過,不要太好心,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世道白眼狼太多了。」


    轉而阿爹臉色陰沉,抽著旱煙:「阿砚將來為官做宰,身邊可不能有這種奸詐女子!」


    最後阿爹出手,將小蝶連夜逐出福興班,揚言要把小蝶重新賣回怡紅樓。


    我心軟,怕小蝶一個女孩子晚上被人欺負,給她在客棧開了間房。


    我從爹爹那裡把小蝶的身契偷出來,給了她,並且塞給她二十兩銀子,畢竟師徒一場,我也不想把事做絕。


    我希望她拿著東西返鄉,告訴她,如果你真為砚哥好,就該知道他現在正在準備鄉試,不能分心在兒女私情上,有什麼等他考完後再說。


    小蝶確實走了,但又沒完全走,她隔三差五就給江砚寫情信,寄頭發,傾訴她的相思之情。


    而江砚的心也亂了,恨不得立馬去找小蝶。


    轉眼間,就到了我和江砚議親的時候。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飯,商議良辰吉日。


    誰知江砚忽然下跪,說他無法娶霓兒,他愛的是孟小蝶,他也不想考科舉了,他要和小蝶成親。


    阿爹氣得拿棍子把他打了個半死,將他關了起來。


    晚上,我去找他,他聲淚俱下地求我,說小蝶如今在城裡的客棧裡等他,他要帶小蝶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我淚眼婆娑,問他:「你難道為了小蝶,連前程都不要了?再有兩天就要鄉試了啊。」


    江砚重重地點頭,擲地有聲:「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鄉試以後也能考,現在他和小蝶的事最要緊。」


    他求我給他借些銀子,放他離開。


    我猶豫過,但我真覺得他太衝動了,他不僅是我喜歡的人,更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寒窗苦讀十年不容易,成敗在此一舉。


    所以,我去找了阿爹,跟他說了江砚的心思和小蝶也在城裡。


    阿爹大怒,當即找了些人,將小蝶賣到怡紅樓,以死相逼讓江砚娶我,收心讀書。


    江砚縱使再委屈,也隻得答應。


    ……


    此後,我以為江砚收心了,他絕口不提小蝶,對我非常愛護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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