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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來歸 4108 2025-03-05 17:5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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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撿了個女孩兒,兩歲多,一大早開門就在門口躺著差點沒氣。


    跟幹爹撿到我的時候一樣。


    我給她起名叫迎春,每天帶著她給人做衣服。


    掙得不多,夠我們一天幾個饅頭的活著。


    剩的錢都捐了。


    徐老爺拄著他的拐杖又來了。絲綢的褂子破了一個洞。


    我給他縫補,他就在一旁喝茶,然後在家裡吃了晚飯,再拄著拐杖自己回家。


    他總來,有時候是補衣服,有時候是路過累了進來坐一坐。


    每次走前看著迎春,都會拍拍她的腦袋,「跟爺爺說再見。」


    迎春就笑得甜甜的,「爺爺再見。」


    我跟迎春說,有空你要經常去陪陪爺爺,他一個人,可能會寂寞。


    20.


    遇見他第八年的冬天,我去一位少校長官家裡給他夫人量尺寸,他正在接待客人。


    夫人的丫頭把我從小門接進去,邊走邊說:「別打擾了貴人,那可是立了大功的,剛從前線回來,是上頭的紅人。」


    我從客廳掠過去一眼,看到沙發上坐了個人,瘦高、冷漠。


    我腳步輕輕一頓,旋即追著領路的丫頭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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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開著窗睡覺。


    迎春被我放在隔壁房間。


    半夜,他從我的窗戶翻進來,月光照著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我裹在被子裡沒動,睜著眼睛就這麼看著他。


    他就這麼站著,等我看個夠。


    我掀開一角被子,往裡面挪了挪。


    他就脫了鞋襪,躺到被子裡,把我緊緊摟住。


    我趴在他的胸上,聽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響。


    哦,原來我的心跳也一樣響。


    他拉起被子,翻身把我壓在下方,唇狠狠地撞上來。


    21.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起床的時候迎春正在吃飯,小小的女孩兒,咬著筷子眼巴巴盯著他。


    他坐在桌前,居然從櫃子裡找到了我給他做的衣裳穿著,正展開一張報紙閱讀。


    聽見動靜,他抬頭看我。


    我衝他笑,然後龇牙咧嘴的。


    他就笑起來,冷漠的臉像春雪一樣化開,「快來吃飯。」


    老實說,他煮的飯菜真不怎麼好吃。


    能吃就行吧。我安慰自己。


    我掛了兩天休業的牌子。


    這兩天就跟他一起窩在家裡,他做飯,我和迎春吃完洗碗。


    其餘時間他就教迎春認字,後來發現我認識的字也不夠,就把我也一起拉過去看報紙。


    我和迎春腦袋挨著腦袋,眼睛瞪成蚊香圈兒,他站在我們身後,問這個字念什麼。


    晚上他就把我壓著,反復折騰。


    兩天以後我早上起來,看他穿著黑色的西裝站在窗前。


    他過來抱住我,跟我說:「等我回來。」


    我就一直等,等了一年又一年。


    第十三年秋天的時候,很多人衝進徐老爺家裡,把徐家翻了個底朝天,徐老爺被審查了很久才被放出來。


    街上的人們闲聊,說他是黨國的叛徒。幸好徐老爺早些年就跟他斷絕了關系,從來也沒回去過。


    等風頭過了,我把徐老爺接到鄉下,讓迎春陪著他。


    第十三年冬天,徐老爺過世了。


    他像幹爹一樣握著我的手,問我,「他不是漢奸,對不對?」


    我咬著牙拼命點頭。


    徐老爺就笑著走了。


    22.


    遇見他的第十四年,新的世界終於到來了。


    廣播裡傳來激動人心的聲音,宣告飽受苦難的人民終於再次站直起來。


    我在山城聽著這個消息,抱著迎春哭得撕心裂肺。


    滿街的人啊,笑著哭、哭著笑,都像瘋了一樣。


    下午,遊行的人們散去,迎春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頭。


    迎春在家門口站住腳,不走了。


    我催她,「麻利點開門啊姑娘。」


    她轉身看著我,然後讓開身。


    一個人在門口等著,瘦削高挑,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


    春天,終於來了。


    ?


    【徐公子番外】


    1.


    從小別人就跟我說我命好,我不知道什麼叫命好。


    六歲的時候父親給我安排了一個書童,也叫小廝、跟班、長隨。不管叫什麼,總之對我來說就是身邊多了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玩伴。


    他從前叫二林,父親嫌棄他名字不好聽,給他改名昌潤,讓他一直跟著我,照顧我的起居生活。


    但是兩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別管身份怎麼樣,他跟我一起讀書、學習、生活,我們相處得像是兄弟。


    十二歲那年,昌潤的母親重病,他跪在地上磕頭,想求我父親救救他母親。


    我那時覺得我跟他是兄弟,應該幫幫他,於是我也毫不猶豫地跟他一起跪在父親的面前。


    父親臉色大變,用力把我拽起來,「你怎麼能下跪呢?!」


    我很疑惑,「昌潤能跪,我怎麼不能跪呢?」


    父親鐵青著臉沒理我。


    他雖然性格強硬,但對家裡下人一向不錯,還是給了昌潤不少銀錢讓他回家救母親。


    後來昌潤母親過世,他也被父親安排到離家近一點的廠子裡當了學徒,漸漸地也就沒再跟我聯系了。


    隻是我腦子裡留下了一個疑惑。


    同樣都是人,怎麼昌潤跪得,我就跪不得呢?


    這疑問在心裡生根,我漸漸發現,原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我生來就是少爺,是人上人。


    昌潤生來就是下人,是可以隨意下跪的。


    梁家的茵妹妹是大小姐,應該穿金戴銀。


    廚房裡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慧是賤丫頭,隻配穿麻布衣服。


    我可以在金碧輝煌的飯店裡挑食不吃青菜肥肉,街上跟我一樣大的乞兒飯店都是不配進的。


    可是為什麼?


    我們不都是一樣的人嗎?


    2.


    長大以後我去了法國留學。


    在法國,我遇到了很多跟我懷著一樣疑惑的人,也遇到了許多了不起的人。


    我們在一起學習、交流,激烈地討論,終於統一了認識。


    人和人,生來就該是平等的。


    我願意為了人人平等的未來,付出一切。


    根據命令,回國後我隱瞞了自己在法國的經歷,作為一顆暗棋沉默。


    我做著富貴公子,眼睜睜看著山河飄搖,風雨欲來。


    父親老了一些,想我快點成家立業。他相中了梁家的梁微茵,他覺得我跟阿茵從小相處,身世也相仿。


    可是我不喜歡阿茵,我隻把她當妹妹。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將要投身的是多麼危險的事業,這條路險峻萬分,我不能拖累任何人。


    父親把我狠狠責罵一頓,問我對阿茵有什麼不滿意,是不是心裡有了喜歡的人。


    我不能告訴父親,我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我是心裡有了信仰,有了為之奮鬥終生的目標。


    借著這件事,我跟父親大鬧一場,徹底離開了家。


    斷絕了父子關系,徹底離開這個家,以後我萬一身份暴露,父親也不會被我連累。


    我決意自己踏上這條荊棘叢生的路。


    3.


    小裁縫,是我這條荊棘路上意外開出的那朵花。


    其實第一次見小裁縫,我沒怎麼注意到他。那時候我滿心都在想怎麼退掉阿茵跟我的婚事,直到他撞到我懷裡,輕輕摳了我的肋骨一下。


    我看見他毛茸茸的腦袋上有個不規則的發旋兒,支稜著。


    怪可愛的,我想。


    但我那時候並沒有喜歡他。或者說,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他。


    我以為自己隻是感激他救了我,甚至還收留了我一夜——雖然我其實並沒有睡著,但居然安心地摟著他躺到了黎明將到。


    所以我帶了許多生意上的朋友去給他捧場。


    如果那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那麼,我會永遠消失在他生命裡,絕不會放任自己一次一次靠近他。


    所以後來他在大街上又救了我一次,我才能坦然地前去道謝,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並且告誡他不要再靠近我。


    直到他問我,「你今晚住哪兒?」


    那間窄小破舊的閣樓裡,窗外雪無聲飄落,他默默讓了出半張窄硬的木板床,眼睛映著窗外白雪的幽光,望進我的心髒。


    4.


    小裁縫並不知道,他今天撞見我的時候,我正在等待與另一位同志接頭——他已經被盯上了,需要把手裡重要的情報送出去。


    我去了接頭的地方,找到了這位同志,他穿著長袍,戴著眼鏡,文質彬彬,「同志,你好。拜託你了。」


    說完這兩句話,他就轉身跑出了街角。


    正在搜尋的巡警們一窩蜂地衝向他。


    我迅速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了幾聲槍響。


    我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這位同志,我隻見過他這一面,他隻跟我說過這兩句話。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的職業,他的人生愛恨。


    但我知道,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


    可是這條路,真的好累啊。


    我與父親決裂,從前的親人朋友一一走遠,我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即便戰友就在我身邊赴死,也不敢有絲毫停留。


    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我為什麼半夜來找小裁縫。


    雪落無聲,我心中卻有驚雷炸響。


    他讓出了半張床板,我躺到他身邊,聽見自己的身心都在松緩地喟嘆,就像船找到了港灣,窗外風雪越發大了,屋裡這一方小小的被窩卻溫暖地讓人沉溺。


    我居然睡著了。


    雖然很快就醒過來,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太溫暖了,太幸福了。


    也太危險了。


    我擁抱著小裁縫溫暖的身體,竟然沒能第一時間抽身離開。


    打開窗戶的那一瞬間,風雪撲面而來。


    我本來應該決絕地告別,可回頭的瞬間看到被子裡眼睫翕動的小裁縫,卻沒忍住輕輕吻上了他頭頂小小的發旋。


    「再見。」


    本該決絕的告別,竟讓我變得這樣纏綿。


    前路多舛,有這一時半刻的溫暖停泊,已經夠支撐我好久好久了。


    5.


    支撐不住的時候,我就遠遠地看看小裁縫。


    每當我沒有力氣的時候, 看看小裁縫,就又有了力氣往前再走幾步。


    但他是那樣脆弱, 我隻有離得遠遠地,才能不叫荊棘扎到他。


    我沒想到他會找過來,看到我最不堪的模樣。


    也對, 畢竟這麼長時間,我這個漢奸的大名早已經無人不知了吧, 連父親都登報聲明與我斷絕了關系,阿茵看到我時也總是憤恨扭頭。


    小裁縫也會厭惡我的。


    我這麼想著, 夜半時分卻沒忍住又去看他。


    他閣樓的窗戶打開著。我立刻意識到,他在等我。


    他居然, 還在等我。


    6.


    阿茵死了。


    我知道是誰害了她。


    父親和伯父在靈堂上把我砸出來的時候, 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我要那個畜生求死不得。


    小裁縫在身後看著我,我沒有看他。我害怕他也用責備的眼神來看我。


    兩天後,我把害死阿茵的那個東洋浪人宰了。


    我把他的手腳砸碎,割喉放血,看著他咽氣。


    可是心裡一點都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


    我能給阿茵報仇。可是阿茵本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


    什麼時候,阿茵她們才能在這世上真正快樂地生活呢?


    我連身上的血都沒擦,遊蕩著去看小裁縫。


    他蹲在街角,沒有抬頭。


    很英俊,嚴肅冷淡的一張臉,眼睛深邃,鼻梁高挺。


    「(我」抱著膝蓋, 小小的一個。


    我把血擦了, 躲在街角看他。


    夜冷風寒,小裁縫熬不住,終於準備回去了。


    我從暗處抱住了他。


    像要把他勒進胸膛, 化在血裡。


    7.


    後來許多撐不住的時候, 小裁縫就成了我支撐的力量。


    小裁縫不知道, 我偷拿了他的一顆頂針, 戴在無名指上, 就像小小的戒指。


    摩挲著它,就像在摸小裁縫毛茸茸的頭一樣。


    他就像布滿荊棘的前路上盛開的一朵小小的花, 每當我沒有力氣的時候,看看那朵花,就又有了力氣往前再走幾步。


    我以為那朵花是那樣脆弱, 我隻有離得遠遠地, 才能不叫荊棘扎到他。


    可是每每風雪驟臨的時候,小裁縫就從荊棘叢中探出一星半點馨香, 將我牢牢縛住,不至於真成了暗夜裡遊蕩的孤魂。


    我知道,總有一個人會不顧世俗言說, 安安靜靜等著我。


    有扇窗,永遠等著我。


    很多很多年後,我終於回到了停泊的那片港灣。


    8.


    小裁縫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他總喚我「先生」。


    我問他為什麼不喚我名字, 他就埋著頭不肯說話。


    我就將他抵在牆角, 細細密密吻他的脖頸,他哼哼著,終於小小聲求饒, 「我看那些夫人們,都這麼稱呼她們的丈夫。」


    他低著頭紅著臉說出這種話,居然還想讓我放他下樓去裁衣裳。


    我恨不得把他吞進腹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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