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欲走，卻被拉住手腕。
哥哥一直是成熟穩重又平和的，現在他眼中似乎有淚，耳朵有些紅，聲音也帶著點抖：
「遙遙快點回來好嗎，哥哥沒有你不行的。」
這麼嚴重嗎？
我怔怔地點了點頭：「好、好的。」
於是一路小跑著去買水。
8
遊樂場人多，沒幾步那身影就被徹底遮擋。
直到這時，那一直暗自觀察的人才現身。
「看著自己的臉做出這種表情，真是令人作嘔。」
三號同樣戴著口罩，比他捂得更嚴實，卻依然能看出他的不耐和厭惡。
剛剛還看上去脆弱不已的人已經換了一副神態，被嘲諷了也並不在意：
「令人作嘔嗎？可是，遙遙當時就是對著這一張臉，說出會和哥哥永遠在一起的話的。
「你說我慣會知曉怎樣讓她心疼，那又怎麼樣呢？」
他絲毫不覺得羞愧，甚至十分驕傲。
「你不去想怎樣討她的喜歡，還妄想她會留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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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另一個我這樣天真，活該出局。」
他的手指下意識摩挲了自己的膝蓋，曾讓他自卑不已的苦難，現在才知是恩賜。
能讓他的遙遙，心軟留在他身邊的，恩賜。
於是，他對著另一個自己，彎了彎眼睫。
一個正宮的笑。
三號看得惱火不已，卻不由自主地想：
同樣一張臉，能有多難？
於是第二天，穿著與平時風格不同的衣服，三號敲開了林遙的門。
用特地柔下來的嗓音，他開口：「遙遙今天還陪哥哥出去玩嗎？」
他真是瘋了，竟然做出這種事情。
然而吐出「哥哥」兩個字時，他卻心髒猛地震動，升起隱秘的期待。
9
我確實恍惚了一下，沉默著遲疑片刻，細細確認了一次才開口：
「你……在幹嗎？為什麼裝成哥哥的樣子？」
發癲嗎？
我倆針鋒相對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用過這種語調同我說話？
三號愣了愣，表情扭曲了些，隨即猛地將我拉近，幾乎鼻尖相觸。
「『裝成哥哥』？林遙，你他媽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哥哥。」
我呼吸滯了滯，良久才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試圖隔出點距離來。
「放開我，不是你說你不是我哥嗎？現在又在不滿些什麼？」
再說了，我叫「哥哥」，隻是一個好區分的代號罷了。
總不能真的一號二號三號這麼叫。
這麼想想，「哥哥」給了一號，「周煜」給了二號。
明明是同一個身份，我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這個人。
他是我的第三次任務，我幫他避開車禍，提前安排防止他被排擠，商業上也暗暗助他避開許多坑。
按理來說，他是得到最多的。
但是偏偏，他又好像是得到最少的。
他冷笑一聲：
「是啊，沒錯，我早就厭煩和你玩哥哥妹妹的遊戲了。
「既然我不是哥哥，那麼我這麼做也是可以的吧？」
我晃神之時，腰際的力道將我壓向他，兩片薄唇貼了下來。
「唔！」我睜大眼睛，握緊的拳幾乎下一秒就要落在他的小腹上，他卻放開了我。
更進一步地擁抱，我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臉龐是他耳朵的熱度。
「這不公平，他們有的，我也該有，林遙，這是你欠我的。
「彌補不了，就用你自己來還。」
10
若非周煜及時出現，打斷了這一場鬧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看著三號憤憤離去的背影，我下意識用手背掩住唇：
「別告訴哥哥……」
周煜握住我的手腕拉開，接著，專注而仔細地用紙擦拭我的嘴。
動作是前所未有地強硬。
正當我擔心他不會想搞什麼把他的痕跡蓋住之類的爛活時，他道：
「遙遙，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對我了。」
他把紙丟掉，表情竟然有些病態。
「因為他們做錯了事情。」
我大腦卡了一下：「什麼？」
周煜一步步逼近過來：「他們做錯了事，讓遙遙害怕了，所以遙遙才會特地和我拉開距離。」
我不斷退後，直到避無可避，被絆了一下後，坐在了床上。
壓迫感讓我不由得呼吸加快，我偷偷攥緊身下的床單。
然而他卻單膝跪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突然成了我。
他仰起頭，表情近乎虔誠：
「明明身為哥哥，卻對妹妹生出這種心思，遙遙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我和他們不一樣，你隻想要哥哥，我就隻做哥哥就好。」
隻要在能看到的地方悄悄看著就足夠了。
所以……
他牽起我的手，臉頰貼著我的掌心，像是一隻狼，卻驕傲地向我展示他被拔掉的牙齒和被修剪的指甲。
「我很知足，我很聽話，遙遙，選我好不好？」
我的腦海裡陡然冒出一個很荒謬的詞。
階上囚。
我是，階上囚。
11
我開始祈禱我的系統盡快回到我身邊。
現在的情況讓我很慌。
我生怕萬一哪天他們想通了，放棄競爭關系轉而合作。
我甚至已經構想了他們合作的後果：
某一天我醒來發現床前有三張一樣的臉，然後告訴我，他們一人輪兩天班，剩下一天留給 kfc。
……媽的，什麼恐怖故事。
因此當系統回到我身邊，我著實松了一口氣。
終於，這奇怪的修羅場馬上就要結束了。
很快所有人的生活都會回到正軌。
而我，也可以回家了。
它向我解釋起這次的意外，世界融合，然後出了點小 bug，現在正在修復。
【但是，】它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遲疑著道，【一個世界隻能有一個男主。】
【……什麼意思？】
其實我已經聽懂了它的意思，隻是我不想承認而已。
系統陪伴我走過了許多個世界，它自然也知道我已經理解，於是沒有解釋，沉默了一會兒，委婉道：
【遙遙，選一個你最喜歡的吧。
【但是要快，我不知道這個世界還能撐多久。】
我如墜冰窖，幾乎冷得發抖：
【你讓我選兩個去死？為什麼不能把他們送回去呢？他們明明有自己的世界啊。】
系統安慰我：【是選一個活下來。】
「有什麼區別！」
我不接受這樣的自欺欺人，情緒激動，甚至直接叫出了聲：
「世界融合是你們的錯吧，你們的失誤，憑什麼讓他們承擔後果？
「這不公平，我要投訴。系統，幫我把這個世界鎖了，我要去總部投訴。」
我說得硬氣，心髒卻悶悶地抽痛起來。
系統急了：
【你瘋了嗎？馬上你就能回家了，這時候和上面作對有什麼好處？本來這個任務就是可做可不做的，你何必這麼上心？
【本來就是在清除 bug，你就算到總部投訴也沒用，這是沒辦法的事。
【這麼久以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想回家的心，算了吧遙遙。】
聽著它的語氣從焦急到勸導，我的情緒依舊沒有好轉：
「可是，他們不是 bug，」我抹了把眼淚，「是哥哥……」
12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良久，系統對我說，【隻是可能有點難。】
總歸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一件事不管是難還是簡單，隻要不去做概率就是 0。
我深呼吸幾次，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打起精神。
「什麼辦法？你說。」
【雖然我們一共經歷了三次任務，你遇到了三個周煜，但是本質上，他們是一個人，你明白嗎？】
為什麼三個周煜會是 bug，為什麼最後隻能有一個周煜？
因為根本沒有三個世界，從來都隻有一個，隻是被重置過兩次而已。
比起他們是三個人，更接近真實的情況是，周煜的三段記憶分到了三個軀體裡。
隻要讓他們接受彼此都是周煜的一部分，想起那些記憶，也就融合成一個人了。
隻有一個男主，自然就沒有 bug，也就沒有人會死了！
然而我的激動隻維持了半秒。
哪裡有這麼容易。
同他們三個分別生活這麼多年，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們的不同之處。
記憶明確、自我認知完整，怎麼勸說他們接受這個事實？
13
我最先找上的是周煜，向他說清楚情況後，我緊張地看著他。
然而他問了一個我從沒設想過的問題：
「那遙遙，愛他們嗎？」
我怔了怔，接著內心升起了絕望的感覺。
這個戀愛腦！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他卻也不需要我的回答，隻暗自低下頭：「我願意的。」
「什麼？」我幾乎以為我聽錯了，「你說你願意？」
周煜抬頭，望向家中陳設。
從小到大的獎狀和獎杯被用心地陳列在玻璃櫥櫃中，親密的合照隨處可見，沙發上一黑一白兩個抱枕靠在一起，似乎在暗示各自的主人常常也這樣依偎在這裡。
「你面對他們的時候，不論是好是壞，你總歸是有情緒的。
「有情緒，說明在意。
「但是面對我時，你沒有。
「你的眼裡沒有我。」
那當然是我為了任務，故意把情緒壓下來了啊。
但是現在，我覺得有些愧疚了。
他祈求我：
「如果我和他們本為一體，說明你也愛我對嗎？如果我同意，以後你也會好好地注視我對嗎？」
我僵硬地站著，明明他才是那個祈求的人，我卻感覺舉步維艱的是我。
腦海突然冒出三號說過的話：
「她是你養大的，你慣會知曉怎樣讓她心疼。」
閉了閉眼，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主動說起這些。
「我看到你扔掉你的畫，我覺得可惜，撿回來了，都放在雜物間。
「畫得很好，你很有天賦。
「我當時的想法是，你真正的伴侶在探索你的時候，或許有一天會發現，你隱藏的閃光點。」
這個人，自然就是原定的女主了。
周煜執起我的手，輕輕落下一吻。
「這就夠了，遙遙。
「我不貪心的，隻要一點點就滿足了。」
【核心數據已收錄。】
14
時間有限，我很快找上了哥哥。
「我答應的話會讓你比較好過嗎？」他溫柔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向他說明情況，就聽他毫不猶豫道：「好，那哥哥會努力。」
見我吃驚，他笑出了聲：
「很意外嗎？明明一直以來我對遙遙都是有求必應呢。」
他拉我坐在他身邊，抓起我的手不輕不重地揉捏。
「車禍的時候，我想著，為什麼不好的事情總會發生在我身上，都已經這樣了，不如死掉算了。
「但是你告訴我不用擔心醫療費，你會想辦法。我們是相依為命，不是我養著你，你也可以很可靠。
「看著你的表情，我改變主意了，我怎麼可以丟下這麼好的妹妹不管？
「或許活下去，會有好事發生呢。」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表情無比懷戀。
「是你留下了我，遙遙，那時候我能為你活下來，現在依然可以。
「我本來應該做你一輩子的好哥哥的，但是不夠啊，遙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