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時，臺下靜謐了兩秒，掌聲雷動。
我被模特簇擁著上臺。
我看到李贊眼睛極亮地望著我，也看到沈端方面色慘白，拳頭緊握。
但我都不在乎。
我隻知道，這一刻，這個秀場是屬於我的。
這是我期盼了許多年的時刻，它遲到了，但命運終究沒有辜負我。
12
我知道我媽會來興師問罪。
從那天沈端方哭著離場之後，就知道。
可那隻是開始。緊接著，她因為當年的參賽作品涉嫌抄襲，被 L.K 開除了。
L.K 還在官網上發布了聲明，她在這個圈子裡將再無立足之地。
除了哭哭啼啼地去找我媽告狀，她還能做什麼？
但我沒想到她瘋到找到了我的攝影棚裡。
我已經正式進了 L.K，成為一名助理。
對，助理。
李贊沒有給我任何特殊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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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需要這樣的機會更深入地了解這一行。
那天我正帶著模特拍攝一組雜志封面。
我媽衝了進來：「陶也，你給我出來！」
我悄聲吩咐同事叫保安，然後走到她面前。
「你怎麼這麼惡毒啊你？！沈端方是你表姐，你把事情做得那麼絕，叫她以後怎麼辦？！」
我媽劈頭蓋臉就罵。
「沈端方剽竊別人的作品，她有今天，是她不對，是你們咎由自取！」
我清晰地說，確保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果然，所有人八卦的目光都望過來。
我媽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下一秒，我就回了她一個耳光，不帶一點猶豫。
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
那一刻隻覺得神清氣爽。
我媽沒想到我會還手，一時蒙了。
周圍的記者對著我們，閃光燈噼裡啪啦一頓閃。
「拍什麼拍？！」我媽怒氣衝衝地去搶奪攝像機。
「啪」的一聲，攝像機掉在地上。
「喂，大媽，你知道這臺攝像機多少錢嗎？裡面還有兩三年前的錄像呢。」記者抱起攝像機。
我媽聽到那串天文數字，呆了。
「這位蔣如霜女士，家住……」我報了一串地址和電話號碼給記者，「你可以隨時向她索賠。」
正好這時，保安也趕來了。
他們半拖半拽地把我媽「請」了出去。
有比較熟的同事問我：「陶也，這真是你媽？我還以為是沈端方她媽呢。」
是啊，見不得子女受一點委屈，多麼偉大的母愛啊。
可惜不是給我的。
13
幾天後，我接到黎叔的電話：「小也，你快來吧，你外公住院了！」
我心急火燎地趕去醫院，外公剛做完手術，身上插滿了管子，睡著了。
我問黎叔：「外公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黎叔垂著眼，支支吾吾。
我正要再問，外公醒了，虛弱地叫我：「小也……」
我忙蹲在他床前，握著他的手。
他半掀著眼皮，喘著氣說：「你、你別怪你媽。這些年你媽之所以脾氣那麼差，是因為她心裡有怨氣。」
「您好好休息，別說那麼多。」我不想談論我媽。
從前他一直依著我，但這一刻他卻極堅持：「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你媽還是個小姑娘，她喜歡上了書青。可書青喜歡的卻是你大姨。」
我怔住。書青，是我大姨夫的名字。
「你媽來求我跟你外婆做主，你外婆把她罵了一頓，說她不該覬覦自己的準姐夫。」
說來諷刺，母女不和這玩意大概會遺傳。
我外婆跟我媽也總是吵得不可開交，外婆一直偏愛大女兒，當然幫著大姨。
外公嘆息一聲：「而我，我就想著書青跟你大姨是兩情相悅，你媽就算是嫁給了他也不會幸福，所以也沒同意。」
不久之後，我大姨就和大姨夫結婚了，生下了沈端方。
「這件事，一直梗在我心裡，我……咳咳咳……」外公劇烈地咳嗽起來。
「別說了別說了。」我趕緊扶著他躺下去。
從那之後，他就又陷入了昏迷。
我一度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很快醒來，但沒想到，那是回光返照。
外公還是走了。
太平間的人來了，我緊緊握著他幹枯冰冷的手不肯松開。
直到黎叔哭著說：「小也，就讓你外公安心地走吧。」
我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頹然地垂下手。
黎叔告訴我，那天我媽提出讓外公把老宅給她，外公沒同意。
我媽就破防了，一改這些天孝女的樣子，大吵大鬧。
外公急火攻心，才昏了過去。
原來她這段日子的假情假意，都是為了這棟老宅。
為了房子，她生生地把自己的父親給氣死了……
14
我跪在靈堂前，我媽看都不看外公的照片一眼，直接質問我，外公是不是把房子留給了我。
我閉著眼，聽著佛經，置若罔聞。
李贊擋在我身側，冷冷地吩咐李煦把這個瘋婆子拉出去。
這時，沈端方衝了出來。
「陶也，你也太霸道了！小姨是外公的女兒，難道連來見外公最後一面都要經過你允許？」
她一身孝服，說到外公，哽咽落淚。
實在讓人動容。
於是，來參加葬禮的長輩也開始勸我。
「陶也，你這就不對了。你想讓你外公死不瞑目嗎？」
「是啊小也，你跟你媽再有矛盾，也等他入土為安再說。」
我媽見找到援軍，理直氣壯起來。
「各位都來評評理，我才是我爸的女兒，爸人沒了，這房子是不是理應歸我所有？」
親戚們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我這才慢慢站起身，問沈端方：「外公住院，黎叔打電話給你，你來了嗎？」
她一怔，結結巴巴：「我……我太忙。」
我笑了：「都被 L.K 開除了，還在忙什麼，忙到連外公病重都不出現？」
這是沈端方的死穴，她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我媽見不得沈端方委屈：「死丫頭你裝什麼？！這些年你沒事就往老頭子這裡跑，不也是為了這棟宅子嗎？！」
我說：「房子是嗎？陳律師——」
15
「蔣老先生生前立下遺囑，這棟房子將捐贈給國信慈善基金會。」
陳律師宣讀完遺囑，所有人都愣住了。靈堂裡一片寂靜。
外公沒有把房子留給我，也沒有留給任何人。
他說我媽造孽太多，作為父親他有管教不嚴之過，就當給我媽贖罪。
我媽奪過遺囑去看，才終於明白黃粱美夢破碎了。
她雙目渙散地站著。
「蔣如霜，你要說清楚是嗎？那今天我就當著外公的在天之靈，當著蔣家所有人的面和你說個清楚！」
我胸口氣血翻湧，但意外地冷靜。
「這些年我跟外公相依為命，這位蔣如霜女士在經濟上和情感上都不曾付出過半點。
「大家都看到了，今天外公țũⁿ出殯，她進來連頭都沒磕一個，隻關心房子的事。她不配為人子女，也不配為人母。
「所以，我想請大家做個見證。從今天起，我將和蔣如霜斷絕母女關系。」
「陶也你……」我媽震驚地看著我。
我充血的眼睛和臉上的戾氣讓她不自覺後退一步。
「你不能這麼做！我是你媽啊，親媽啊！」
她渾身無力地癱在地上。
親戚們有的大罵她不孝，有的唉聲嘆氣，一起將她架了出去。
「陶也！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沒有良心你……」
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
我站在原地，腳有些虛浮，李贊扶了我一把：「沒事吧？」
我搖搖頭，叫住沈端方和準備離開的李煦。
李煦雖然跟我媽結了婚，但他父母均在國外，經濟上都靠李贊這個小叔支持著，所以乖乖地留了下來。
而沈端方，咬牙切齒地看著我：「我和小姨都被你逼得走投無路了，你還要怎樣？」
「有件事，我想你有權知道。」我說。
「是想炫耀你進了 L.K 有多風光？省省吧！」她怨毒地說。
李煦也微微不耐：「到底什麼事？」
「是有關你父母，」我的眼神從沈端方身上轉向李煦，「和你太太的往事。」
16
那天，外公單獨把我叫去老宅，我媽氣急敗壞地趕來，以為外公要偷偷把房子過戶給我。
而其實，外公是自知時日無多，想把那天在彌留之際告訴我的秘密說出來。
我曾一度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媽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這樣疏離？
卻對沈端方這個外甥女格外地好？
那一刻我才知道真相。
外公奄奄一息時，還囑咐我以後要多體諒我媽，別再跟她吵。
可我媽呢？
她恨父母，嫉妒大姨。對隨便嫁了的我爸冷淡無情，更討厭我。
她偏愛沈端方，是因為沈端方長得像極了她爸爸。
現在，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沈端方和李煦。
看著沈端方的臉由紅轉青再變白，心裡說不出地痛快。
「那和我有什麼關系？」一旁的李煦忽然說。
「你知道嗎？」我沒理他，卻問沈端方。
沈端方看著李煦，臉色越來越難看。
因為她也看出來了，李煦的眼睛，和她爸爸的非常像。
「李煦，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愛我媽，但我媽，或許隻是把你當成，替身。」
我不知道他跟我媽怎麼認識，又怎麼開始的。
我隻是據實以告。
至於之後他和我媽的婚姻會走向何處，和我再無關系。
李煦沉著臉，甩門走了。
17
外公和外婆葬在了一起。那裡有四季常青的松柏，適合長眠。
從墓地回來，我筋疲力盡。
一路上，李贊都很安靜，隻是偶爾從後視鏡裡看我一眼。
我留意到了，對他笑笑：「今天辛苦你了。」
這場葬禮，要不是他一直陪著我，忙前忙後，我可能早就累倒了。
「陶也，我們是夫妻，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他側過臉看著我。
夫妻，多麼陌生的字眼。
結婚以來，我從未盡過做妻子的責任。
而李贊，也從未說過什麼。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他輕輕一嘆：「回家好好睡一覺，都快變國寶了。」
隔天，我睡了整整一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李贊坐在我床邊。
「李贊……」
我遲疑了一下，將那天把那個秘密告訴沈端方和李煦的事，說給他聽。
他聽後沒說話。
「我是不是很狠毒？」我問他。
把陳年往事翻出來，讓所有人都不好過。
他輕輕搖頭：
「你想怎麼做都好。
「公司的事不用擔心，我幫你請了長假。」
18
李贊給我放了一個長假。
第二天，我去了外公的老宅。
三天後，老宅就要被慈善機構收走，我想最後再去看一眼。
院子裡有一口大水缸。
沒水的時候，我總喜歡躲在裡面，讓外公來找。
陽臺上，有一把舊的藤椅。
小時候我是個夜哭郎，半夜睡不著，外公就會抱著我，坐在這裡看月亮。
他還用方言念著：「天上一個月亮，地上一個月亮……」
小時候，我還養過各種小動物。
外婆總說髒死了，沈端方也捏著鼻子躲著走。
隻有外公，細心地幫我照顧這些小動物們。
大熱天，去學校操場摘草和樹葉來喂它們。
那時候我以為，外公也很愛小動物。
後來我才明白，他愛的是我。
我沉浸在回憶裡，直到身後響起腳步聲。
回頭我就看到我媽。
我冷冷地望著她。
「我、我剛巧路過。」第一次，她不敢直視我。
我懶得理她，開始整理外公的遺物。
小老頭一生清貧，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