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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蘭因絮果 3334 2025-03-12 17: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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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我。


    張揚,燦爛,鮮活,擁有最明亮的色彩。


    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長大,恣意快活一生,不要過我這般殘破不堪的人生。


    平安帶來崔令舟寫的信,我仔細閱過之後,便燒了。


    她總是這般,充當了多年的小信使,卻從不過問。


    你看,連小孩子都看得清這一切。所謂的大人卻被雲霧遮蔽,隻對自己認為的深信不疑。


    燭火噼啪,跌落的灰燼與我蒼白的面色逐漸融為一體。


    縱使灰暗,但蟄伏許久,總有一擊之力。


    我心中默念。


    再等等。


    快了,一切都快了。


    9


    我終是等到了這一日。


    憐兒應也是如此。


    她等了太多年,這些年來掩飾自己、謹小慎微,終於等到我被秦昭徹底厭棄。


    秦昭的種種默許,宣告著憐兒在這府中的位置,成了這秦府後宅中名副其實的掌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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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無大夫人之名,但後宅之中一應事務全部握於她的手心,凡事再順心隨意不過。


    可她的得意,卻要通過不斷磋磨我來彰顯,何其悲哀。


    平安若在,他們還知道收斂幾分;平安不在,他們便全無顧忌。


    憐兒來看過我幾次,她居高臨下地俯視我,眸中閃爍著不可一世的張狂與傲慢,看著我被按在地上,苟延殘喘。


    「姐姐快喝啊……這不喝藥身子怎麼能好起來呢?」


    苦澀的藥汁被強行灌入口中,我躲閃不及,吐在憐兒新織的錦鞋上。


    她嫌棄又憤怒,命人掌摑我。


    「姐姐,你從前便是這般憐憫地瞧我,可你不曾想到會有今日吧,你我位置交換,我看著你在我面前卑微至此,連一條狗也不如。」


    這些,秦昭不可能不知道,他隻當作看不到罷了。


    憐兒太得意了,自信到認為整個秦府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樂極生悲,總會露出馬腳。


    這日,憐兒趁秦昭不在時欲將造假的結黨信送往秦昭政敵手上,卻被去而復返的秦昭捉住。


    秦昭自是不信的,可那信上清清楚楚印著他的名字。


    能接觸到秦昭印章的,唯有憐兒一人。


    鐵證如山,他不得不信。


    多年所寵,卻非良人。


    言秋將我推到小院中,我病得太久,臉白得像隻鬼,隻有多曬曬太陽,才能有絲人氣兒。


    已經快到初夏了。


    太陽光那樣耀眼,又那樣熾熱。


    密室傳來的拷打聲隱隱傳來,在整個小院中來回穿梭,久久不散。


    秦昭最恨背叛,手段狠辣,憐兒的心腹駭然至極,將這些年的事吐了個幹淨。


    憐兒是被秦昭敵家一早就買進府中的,多年來隱蔽人前,悉心培養,竭盡心力,隻為取得秦昭信任。


    當然,憐兒也很忠心。


    當年秦昭敵家將我爹設計下獄,在憐兒的撺掇下,秦昭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我爹含冤病逝,我娘幾年後也跟著去了。


    我和崔令舟暗中書信往來,託他查憐兒的底細。


    這些年來,憐兒將秦昭大大小小的消息統統遞給敵家,致使秦昭雖處高位,卻處處受到打壓,仕途之路走得頗為艱難。


    此次假造的結黨信,便是欲將秦昭置於死地。


    我並非不怨,我爹一路提攜秦昭,幾乎當成親生兒子,可危難之時秦昭卻隻知明哲保身。


    可我沒忘,害我爹的到底是誰。


    朝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秦昭的動作很快,在崔令舟的暗中助力之下,當年之事被翻案,終於還我周家清白。秦昭敵家因為陷害同僚、禍亂朝堂而處以極刑。


    一件連著一件,連成了一條線。


    秦昭很快就查清了當年他弟弟之事並非出自我之手,也明白了憐兒腹中之子是其賊喊捉賊,她根本就未有孕。


    迷惘多年,悟了隻在一瞬。


    有多愛就有多恨,秦昭被戲弄,隻讓憐兒每日一碗參湯吊著不讓她死,還派人日日鞭挞。


    秦昭說,賤人陷害我至此,他要替我報仇。


    聽說憐兒和他說的最後一句是。


    「你這個人啊永遠睡不醒,永遠認為自己是對的,將錯處推到旁人身上。」


    我聞言,竟覺得憐兒說的很有道理。


    一切真相大白的這一日,秦昭急急跑來,將我緊緊收入懷中,他喘著氣,眼眶通紅,悔不當初,說這些年錯怪我了。


    他哭著對我說。


    「幸好,我們還有很多好日子可以過。」


    我想推開他,卻沒有力氣,隻能靜靜道。


    「我快死了。」


    萬事歸無,久久強撐著一口的心力,此時完全瀉了開來。


    一口鮮血徑直噴在了秦昭臉上。


    那一刻,我見他像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般嚇得驚慌失措,眸子裡全是害怕失去的惶然。


    他高喊著。


    「快叫郎中——」


    10


    我醒來,第一句便是要同秦昭和離。


    秦昭當然不同意,他說我這些年的苦,他還沒好好彌補,一定要給他一個機會。


    不需要了。


    他同不同意早已無關緊要,我都是要和離的。


    我的聖旨便是為此準備的。


    他第一次低頭承認。「阿湘,我錯了,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


    我沒有力氣說話,隻得默默看著他。


    此刻,這些糾纏,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在我的注視下,越來越慌,不停地回憶從前,說我們的初遇,青春美好,少年恩愛,彼此相伴。


    可惜,年少相愛,最終卻不能相濡以沫。


    我累極了,平靜地閉上眸子,秦昭緊緊拽住我,像抓到什麼救命稻草般。


    「平安,還有平安,不管她是誰的孩子,我都會視如己出,從此以後好好疼她愛她,她永遠是秦府金尊玉貴的大小姐。」


    我笑得蒼涼,第一次未喚他夫君。


    「秦昭,難道你還不明白麼?」


    「若是我真的和阿舟有些什麼,我根本不會在這院中枯耗到死,我早就同他遠走高飛了。」


    我讓言秋將秦昭送了出去,再也不見。


    聽說他日日跪在院外祈求我原諒,夏日暴雨,他深跪不起,大病一場,害了風寒,久久不愈。


    我沒有去看他,這些都和我沒有關系了。


    我託阿舟將我的請求帶給皇上,皇上想都沒想就同意我與秦昭和離。


    皇上聽說了我的病情,隻是嘆了口氣,讓我此後山高水闊,快活就好,莫要再費心費神。


    離開秦府的那日,平安和我一起。


    我對她說。


    「最後看一眼吧,怎麼說也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平安眸光定定,沒有任何留戀。


    「不,從此以後,我姓崔,叫崔平安。」


    是的,那日秦昭對平安的態度令我徹底絕望。


    他不配當平安的父親。


    平安雖是秦昭的女兒,卻自小和崔令舟關系親厚,甚至尤甚於我。


    平安出生後,秦昭對她十分冷淡,平安也是害怕得緊,從不親近,倒是初見阿舟,就不認生地撲進阿舟懷裡,怎麼都不肯撒手,笑得沒了眼睛。


    或許,他們才是天生的父女。


    我說起把平安過繼給阿舟時,他欣然同意。


    他好像等這一日,很久了。


    11


    大限將至,崔令舟帶我和平安去了江南。


    這裡山清水秀,有小橋流水,歡聲笑語,無絲毫紅塵煩擾。


    是個真真正正的世外桃源。


    來到這裡,像是重活一世,曾經的人和事漸漸遠去,每天過得快活平淡。


    隻是我感到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身體日漸消瘦,飯菜開始咽不下去,每說一句話都仿佛耗盡所有氣力,眼中的景物也逐漸模糊起來。


    平安和崔令舟開始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在我跟前笑意滿懷。


    可在我的餘光中,他們那滿含的擔憂總是溢出眸子。


    我不願這樣。


    我指著崔令舟笑罵。


    「你堂堂朝廷二品大臣,竟躲來江南偷闲度日,可不是叫世人笑話你?」


    平安也沒能逃過。


    「你最愛習武,卻是荒廢多久了?還有那篇古文,夫子說要檢查,你可是忘了?」


    我想讓他們走。


    就讓我一個人,慢慢面對死亡。


    死亡於我不是消失,是解脫。


    阿舟問我,若是此生重活一回,要不要與他在一起?


    我搖頭。這輩子太苦。


    我笑著說,下輩子吧,隻你我,再也不要遇到旁人,你未娶,我未嫁,我們約定,陪伴彼此一生。


    阿舟眸子微紅,笑著點點頭。


    那日,陽光很好,阿舟正教著平安文章。


    一字又一句,在他們的輕聲笑語中,我感覺分外安心。


    慢慢閉上眸子, 做了一個很長很深的夢。


    青山綠水間,白馬之上, 有一少年,在衝我迢迢招手。


    可這次, 我僅是恍惚須臾,便決絕轉身。


    若有來世, 我也不要遇到秦昭。


    12


    平安長大後, 秦昭曾來尋過她。?


    屆時她已是個真正的大人, 聰慧美麗,有勇有謀, 善武有力,能獨自一人走遍四海,將書中所學灌於山河世間。


    她的父親, 就是崔令舟, 位極人臣, 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忙著民生, 忙著天下。


    他們父女一年之中很難見面, 各有各的路要走,天南海北, 各自安好。


    平安知道,他們的心, 始終在一起。


    但每到元日時節, 她總會歸家陪陪父親。


    父女倆人, 一桌簡單飯菜,談所見所聞,談未來,談過去, 談她逝去的母親。


    父親這人看著通透豁達,骨子裡卻很執拗。


    耳鳴陣陣,幾欲昏厥。


    「(許」平安知道,父親心中一直有個人。


    這個人就是她的母親。


    她知道,母親其實並不愛父親。


    母親與父親,從未在一起過, 他們的身份可以是好友,是知己,隻是不能是夫妻。


    坦言說, 其實她有點恨母親。


    母親有眼無珠, 對於父親的好看不見, 卻對那樣一個負心薄幸的男人情有獨鍾。


    這一年,在歸京城途中, 平安遇見了這個男人。他不過年過四十,身體卻垂如暮年, 好像一根枯木。


    她用很陌生很冷漠的目光望著男人。


    「叔叔, 有什麼事麼?」


    男人隻是緩緩扯開個尷尬的笑。


    「我來看看你。」


    「不必, 我有家,父親還在家中等我,不便相陪了。」


    她走了。


    後來聽說秦家遭難, 被人彈劾,全府流放,無一幸免。


    那男人呢?


    許是死在路上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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