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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沐清風 3667 2025-03-13 14: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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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我回宮,趙淙沉默了一路。


    直到宮門口,才一臉糾結,扭捏地開口:「我娘說的話,你別當真……假如你還是想走,我也不攔著。」


    嘴上說得大方,可是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傻子,心裡明明舍不得我,偏偏又怕束縛了我。


    我憋著笑,正色道:「我哪兒去?我回南方也不過是想做個醫女,做醫女,頂天的富貴就是五品官的太醫院院判,我如今也是六品了,我還往哪兒去?」


    趙淙傻了。


    半天,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我手指頭:「真不走?」


    「不走。」


    此心安處是吾鄉。


    「肯嫁我?」


    「嫁。」


    此君懷抱,正是吾心安處。


    「但我有個條件。」


    趙淙愣住了:「什麼條件?」


    「你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許納妾。」


    上一世,我吃夠了給人家做妾的苦頭,這一世,我不願再有女子重蹈我前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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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謀反一案,茲事體大,何況譽王府是世襲罔替的天潢貴胄,處理起來,麻煩得很。


    譽王府一大家子人,不殺不放難定罪,在天牢裡一待就是半年。


    這半年裡,我數次求見梅妃娘娘,想再為譽王府說情,但梅妃娘娘避而不見,隻讓沈俏君給我傳話:「別人的事你休要管,有這功夫,倒不如拿來準備自己的嫁妝。」


    很快,冬天來了。


    京城初雪這天,晚上睡覺時,我突然夢到了盈兒,前世我和趙湄的兒子。


    夢裡的他是前世我未曾見過的模樣,年過半百、兩鬢斑白。


    我推開門,看見黑暗裡他抱著膝蓋蜷縮在床腳,臉埋在膝蓋間,渾身發顫。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看見我,驚喜地大喊:「娘!娘!」


    口吻那麼熱切,聽得我心酸——前世,他從未這樣喊過我。


    他急切地爬到我腳邊,抓住我的裙裾:「娘,你終於肯來見我了,這麼多年,我求遍神佛和遊方道士,想要在夢裡再見你一遍,可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哪裡都找不到你的影子。」


    上一世,我死後,他終於後悔了。


    他從趙湄那裡得知了當年我「拋棄」他的真相,當林娘子從我的衣櫃裡捧出這些年我每年生日親手繡給他,卻從沒送出過的二十個荷包,和每年為他抄的祈福經書時,他徹底崩潰,跪在地上哭得像個三歲孩子。


    他做了皇帝,他有雄才大略,令四夷臣服天下歸心,人人都稱贊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雄主明君。


    可私下裡,這雄主明君卻是一個求親娘生魂入夢而不得的孤兒。


    我看著他,滿心憐憫,卻不想彎腰扶他起身。


    突然,我聽見鎖鏈聲,抬頭,看見黑白無常正拖著鎖鏈朝盈兒走過來:「趙盈,你該去投胎了,莫耽誤了時辰!」


    盈兒拼命躲閃,向我求救:「娘,娘,我不去投胎,娘,我不要忘記你!」


    鎖鏈飛過來,砸在我的額頭上。


    我大汗淋漓地醒來。


    聽見外面傳來小宮女的低聲交談:「聽說梅妃娘娘難產了,孩子就是生不下來,太醫院院判都束手無策。」


    我跳下床,撈起外衣披上,朝梅妃寢宮跑去。


    還沒進宮門,就聽見梅妃悽厲的叫聲。


    沈俏君正在門外焦急地踱步,見我來,大喜過望:「正要派人去叫你。」


    一走進產房,滿屋血腥氣裡,我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


    我兒盈兒的氣息。


    我走到床前,把手輕輕放到梅妃高聳的肚子上,唱起一首歌謠:「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鍾,楊柳兒綠,踢毽子,楊柳兒黃,兒想娘……」


    這是我南方老家的童謠,小時候我娘給我唱,前世,我「暫代」沈俏君撫養盈兒的那個夏天,也曾給他唱。


    他很愛這首歌,每次聽到都咯咯笑,口齒不清地重復。


    那本來躁動得厲害的胎兒,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一炷香後,孩子呱呱墜地,滿殿哭聲嘹亮。


    我抱起滿是血汙的孩子,用布擦拭他的身子。


    那小小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食指。


    我愣了片刻,然後,輕輕地、堅決地把他的手掰開,抽出自己的手指。


    孩子,你我緣分前世已盡,你有你今生的娘親。


    我把他輕輕放在梅妃娘娘枕邊。


    我再次救了梅妃母子的命,梅妃態度終於松動,向皇上進言,說為剛出生的皇兒積陰德,不宜大開殺戒。


    譽王府謀逆案終於告一段落。


    譽王妃和管家賜死,其餘一幹人等,因皆不知情而被釋放。


    隻是,趙湄再不是世子,他被貶為了庶人。


    13


    春暖花開的時節,我要出嫁了,嫁給趙淙。


    我如今是正六品的女醫官,正如梅妃所說,救主又救駕,我已是京城人口中的奇女子。


    連原本無人問津的醫館,如今也門庭若市,掛滿了客人送的「懸壺濟世」「華佗再世」「救我狗命」的牌匾。


    館主大喜,醫館披紅掛綠,我在後院試嫁衣,一個轉身,看見趙湄站在不遠處,正痴痴地看著我。


    他開口,聲音喑啞:「真漂亮,比前世嫁給我時還好看。」


    他記得。


    其實也不能叫記得,應該叫記起。


    他看著我:「我原本是不記得的,隻是每次看到你跟趙淙在一起時就覺得窩火,看到你護著他更覺得生氣,我老覺得,你應該護著的人是我才對……直到那一天在醫館裡看見你抱著趙浔,我突然就想起來了。」


    「前世,你也這麼抱過盈兒。」


    他哽咽著朝我走來:「燦君,你能不能不嫁給趙淙?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我長嘆一口氣:「趙湄,前世我就說過,如果有來世,願你我天涯海角,永不相逢。」


    趙湄激動:「可是你向梅妃求情救了我,你還對我有情,難道不是嗎?」


    我苦笑:「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曾經,沈俏君也問我,為何要救趙湄,是不是仍對他有情。


    我把當初講給沈俏君的話,又講給趙湄聽。


    「前世,我是譽王府側妃,實則是個管家婆,譽王府後宅的一幹大小事務都由我經手,我自問還算盡心盡力。」


    「老王妃把我當作一串管家的鑰匙,你視我如仇敵,盈兒更是不認我這個娘親。」


    「我孤立無援,唯有把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在打理譽王府上,譽王府是我前世的事業,每一個奴婢、每一個家丁,都曾與我同舟共濟。」


    「我救的不是你,而是譽王府上下一幹人等。」


    「即使已經再世為人,我也不想否定自己的上一世。」


    趙湄失魂落魄:「可是你卻想否定我和你的上一世。」


    我看著他,語氣平靜:「趙湄,我和你從來沒有過一世,你的上一世隻許給了沈俏君一個人。」


    看著趙湄失魂落魄離去的背影,我想起沈俏君的話。


    她說:「那天林娘子來說你歿了,趙湄冷笑一聲,說『我倒要看看她玩的什麼新把戲』……」


    趙湄懷著滿肚子嘲諷的話來到我的房間,走到床前,踢一腳床板:「喂,沐燦君,別裝了,快起來。」


    然而沒有回應。


    他終於慌了神:「沐燦君,別鬧了,府裡一大堆事還等著你呢。」


    「沐燦君,你不起來,明天盈兒成親,誰安排奴婢,誰招待客人?」


    「燦君,你不是要見盈兒嗎?盈兒來了,你睜眼看他啊。」


    「燦君,金桔糖,起來吃金桔糖啊。」


    趙湄握著一把金桔糖,癱坐在床頭,哭得像個失去了所有玩具的孩子。


    但床上沐燦君緊閉的雙眼,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呢喃:「就讓你我的恩怨愛恨保留在前世,今生你我兩兩相忘,各自安好吧。」


    14


    我成親的當天,梅妃娘娘派了沈俏君來,充當我的「娘家人」。


    真奇怪,前世,我和她是情敵,這一世,她竟成了我的「娘家人」。


    梳妝完畢,沈俏君攙我起身,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衝動,問她:「俏君,前世你可曾怨恨過我?」


    沈俏君凝望著我,輕輕搖頭:「怨了一生,但恨過一次。」


    「我心知你如蒲草般不由自主,不該恨你,可眼見你橫在我和趙湄之間,又無法不怨。」


    「直到你死去那天,看見趙湄失魂落魄,我才恍然發現,他對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早已名亡實也亡。那一瞬間,我是恨你的。」


    「你死後,我自己開始管家,方才知道那些年我能鳥飛魚躍,安然自在,實在是因為你替我背負了太多。」


    「怨過,恨過,最終懂得。」


    「再活一世,我沒有再選趙湄,不是為你,而是為自己,我無法接受變質的愛情,我寧肯一個人。」


    她揚著下巴,我仿佛又看見了上一世那個飛揚的少女。


    沈俏君,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女子。


    15


    婚後第二天,我和趙淙去郊外祭拜娘親。


    在娘親墳前稟告了成親的消息,趙淙向嶽母發誓必將一生視我如珠如寶,絕不生二心,磕過頭後,趙淙說:「我去打兩隻野兔,晚上加餐。」


    他心知,我有體己話要跟娘說。


    我看著他縱馬而去,在娘墳前坐下,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起話:「娘,您心愛的小閨女兒餘生有靠,您可以放心了……」


    許是昨晚和趙淙鬧到太晚,說著說著,眼皮沉重起來,我靠著娘的墓碑睡著了。


    夢裡,我見到了娘,和小時候的家。


    我爹死得早, 我娘寡婦失業, 為養活我, 找了份別人不願做的活計——看墳。


    沒有人比我家更窮,沒人比我穿得更破,小孩子都是勢利的,也沒人肯跟我玩。


    他們編造瞎話,說我娘是巫婆, 假借看墳住在亂葬崗邊, 一到晚上就挖死人心肝充飢,還和鬼怪睡覺,這才生下我這個半人半鬼的小妖怪。


    平時他們嘲笑我, 編順口溜罵我, 拿石子砸我,這一天, 卻突然跟我說,要帶我一起玩。


    父母賜,不可辭。


    「我我」沒想到卻是個圈套,他們把我騙到獵人的陷阱旁, 我掉進陷阱坑, 他們在上面拍手大笑,我爬了半天,天都黑了才抹著眼淚回到家。


    連衣服也撕爛了。


    娘就著月光補衣服,邊補邊嘆氣:「燦君, 你呀, 總是能被一丁點甜頭騙到, 這都是因為你從小過苦日子受人白眼, 心裡缺愛, 娘不怪你,娘隻盼自己能活得久一點, 給你多一點愛, 這樣, 你也能少受一點騙……」


    可沒過多久, 家鄉就鬧水災了,我和娘一起逃荒,娘死在京城城門前。


    我賣身葬母,進了譽王府, 為那一顆金桔糖的甜頭,丟了自己一生。


    我淚流滿面地醒來, 渾身發顫。


    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趙淙的聲音:「娘子,我打到了兩隻肥兔子!」


    我抬頭看,夕陽下, 趙淙正一手挽韁繩, 一手高舉著兩隻兔子策馬向我奔來,雄鷹在他頭頂盤旋,發出高亢嘹亮的叫聲。


    我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我撫摸著娘的墓碑, 低聲說:「娘,您放心,這次我遇到了對的人,我會擁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我站起身, 笑著迎向趙淙:「走,咱們回家,燒兔丁。」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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