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個月，我在校門口被攔住。
一對陌生夫妻說我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女兒。
我打量著他們與我各有相似的臉，果斷跟他們回了家。
原因無他，真假千金這業務，我早已有了充足的理論知識。
而親身體驗一次真假千金文學，是我夢寐以求的學術實踐。
1
回林家的路上，林父林母緊張地搓著手，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麼。
我很有眼色地主動搭話。
「爸媽，你們想問什麼可以盡管問我。」
聽見我第一次見面就主動喊了「爸媽」，林父林母高興之餘松了口氣。
林母：「囡囡啊，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你養父母對你怎麼樣？」
緩緩轉動了一下眼珠，我稍微措辭道。
「還行，我養父去世得早，家裡還算過得去，有一個大三歲的哥哥和一個妹妹。」
我自認為隻是陳述事實，但林母已經面露疼惜，伸手想抱我，但怕我抵觸，最後收回了手。
「單親媽媽還帶著三個孩子，這日子能好到哪去啊？囡囡你受苦了。」
林母說著就抹眼淚，我偷偷打量著林母憔悴的神情和慈愛的目光，大致相信這個親生母親是真的想念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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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林父，他從上車開始，一句話都沒說，對林母看似體貼，但連扶著她的手都是虛扶的，沒有正常夫妻的親昵。
我把這些細節記在心裡，面上不顯。
「爸媽，我在養父母家的名字叫沈湘茗，你們可以叫我湘茗。」
林父林母點點頭。
我被弄丟時才十五天大，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取。
大概也是想到這一點，林母又不受控制地落淚，看得我也跟著鼻子一酸。
2
終於到了林家，獨棟的三層小洋樓，雅致幹淨，我回來確實也算得上小千金。
一進門，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就噙著眼淚，站在客廳裡。
來了來了，真假千金戲碼終於正式拉開序幕了。
我強忍住心中的興奮，故作驚訝地看著那女孩兒。
「爸媽，她是？」
還沒等林父林母回答，女孩就從泫然欲泣變成梨花帶雨。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我了嗎？」
我表面皺眉，心裡狂叫。
沒錯，就是這個味兒！
林母為難地看著我，又看著那女孩兒。
一個是養育了十七年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一個是失而復得的親生女兒。
像林母這樣的慈母，做出糾結也是正常。
林父適時地跳出來主持局面。
「湘茗，這是你妹妹林皎皎，畢竟我們林家養了她這麼多年，聽你說沈家養著三個孩子，經濟也困難，我想皎皎還是留在我們家吧。」
我可沒說過沈家經濟困難，但也沒反駁，不置可否地打量著面前嬌軟脆弱的林皎皎。
還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呢，林皎皎就咬著下唇，像被我嚇到一樣退後兩步。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搶走爸爸媽媽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就回親生父母家吧。」
說著，林皎皎作勢就要衝出家門，可剛走出兩步又昏倒在地。
林父林母趕忙扶住林皎皎，但林母還小心地側過頭看我的反應。
林皎皎虛弱地睜開眼睛：「姐姐對不起，我真的是要走的，但我身體有點不舒服，能讓我休息到明天早上再走嗎？」
一副小兔子的乖巧模樣，但我還是捕捉到了林皎皎眼底的一絲狡黠。
林父心疼這個乖女兒，看著就要發怒。
「湘茗，你就不能懂點事嗎？皎皎她……」
我：「你不用走，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
我直接出聲打斷，讓林父的話哽在喉嚨裡。
真假千金嘛，當然是都在一個屋檐下才有意思咯。
不過林皎皎這副樣子也是膈應人的，我也不要什麼體貼懂事的人設。
默默將頭發別到耳後，我垂眸看著地板，做出落寞的表情。
「我在沈家本來也是從小幫忙帶妹妹的，小學一年級就要去接妹妹放學……」
雖然「妹妹」就和我一個班，我倆其實是躲過保姆，偷偷去公園玩兒。
「三年級就給妹妹做飯吃。」
做蛋炒飯差點把房子燒了，「妹妹」和我一人挨了五個手板。
「初中高中還要輔導妹妹做作業。」
這事兒真是編的，「妹妹」的成績從來不需要別人操心，她知道了估計要鬧了。
我好不容易醞釀出眼淚，抬起頭含淚一笑。
「我沒做過獨生女，以後也會好好照顧皎皎妹妹的。」
林父和林皎皎直接愣在了原地，林母心都碎了，撲過來抱著我哭。
「傻孩子，你現在回家了，沒人欺負你了，你也不用照顧任何人。」
這下林父不敢發作了，林皎皎這個既得利益者，比慘也比不過我，默默閉上了嘴。
原本林父林母給我安排了房間，就在林皎皎隔壁，但今天這一通，似乎林母多少對林皎皎的表現有點不滿。
林母讓人把她和林父旁邊的次臥收拾出來了，讓我離她近些，又叫管家再次為我採買了些物件。
晚上，我趴在新收拾的大床上，捧著筆記本奮筆疾書，眼裡閃著金光。
「叮！」
消息鈴聲響起，我看著備注「沈頌」的來信，不自覺勾起嘴角。
沈頌：【你去哪兒了？】
【剛剛查監控，看你在校門口被帶走了。】
【沈湘葉差點要去報警了。】
我：【在我親生父母家住幾天。】
沈頌：【？】
我：【收集論文數據呢，勿 cue。】
沈頌：【……】
3
第二天上學，由於我和林皎皎不同校，林父林母分別送了我們。
我能感覺到林母對我的善意更大，更愛跟她相處，但早上她說希望我和林父能培養感情，於是她去送了林皎皎。
想著林父昨天不經意的偏心，我也想對這位生父多一些了解，於是也點頭同意了。
車上，林父專注開車，似乎沒有主動搭話的意思。
我不時瞥眼看他，然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按照常理，雖然父女在這個年紀不容易親近，但親生父親也不至於冷漠。
林父的舉動有些異常，我不動聲色地記錄進我的筆記裡。
「你在學校成績如何啊？」
突然的發問讓我收回心神，大概他察覺到我的不停打量，終於忍不住搭了話。
我幹笑兩聲：「還行吧。」
實際上我是打馬虎眼，但林父似乎會錯了意，以為我是成績不好，不好意思說。
「唉，都怪這個時間太不湊巧了，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也來不及給你轉校。」
「這種公立學校師資良莠不齊，要是你到皎皎那個私立學校去，好歹老師專業點。」
林父話裡話外的莫名優越感讓我微微眯了眼，但他還毫無知覺地炫耀。
「實在不行你找時間請教一下皎皎吧，她肯定也願意教你。」
「皎皎這孩子挺讓人省心的，興趣愛好也廣泛，還會彈鋼琴。」
我心中的不滿漸漸轉換成興趣，林父對林皎皎的描述完全是父親對女兒的驕傲。
可這樣一位「慈父」，難道不會在意親生女兒的感受嗎？
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我走進了校園。
剛要進班級就被沈湘葉摟住脖子，拉去角落。
「沈湘茗，你好沒良心！說跟著親生父母走，就跟著親生父母走了，不跟沈頌和媽媽說一聲就算了，連我都瞞著！」
我看著沈湘葉被氣得像紅蘋果一樣的臉，忍不住捏了她一把。
「事發突然啊，大小姐，我一時也解釋不清楚。」
看著沈湘葉一副如果不從實招來，就要滅了我的表情，我隻好向她承諾，中午吃飯的時候跟她解釋。
沈湘葉這才放過我，跑回她所在的班級。
從小到大我們都在一個班，隻是高中我選了文科，而沈湘葉的理科天賦實在變態，所以和我分開了。
我莫名地揉了揉脖子。
雖說真假千金的經歷實在上頭，但學習才是正事。
收拾了心情，我加入早讀大軍，認真上課。
4
「什麼？那林皎皎根本是綠茶吧，簡直比我們家賣的茶還純。」
聽完我一字不差地敘述，沈湘葉忍不住吐槽。
我聳肩笑笑，並不在意。
「你既然在那邊這麼憋屈，還待著幹嘛啊，我們沈家不差錢，你是我們沈家人，不能被人欺負了去！」
沈湘葉的話說得我心頭一暖，但我旋即從包裡拿出筆記本，得意地拍了拍。
「沒事，反正我也是去搜集數據的！以我多年看真假千金的經驗，我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沈湘葉被我說得一愣，看我的眼神從心疼變成了無語。
「沈湘茗，你還沒放棄你那什麼真假千金文學研究啊……」
我一副「當然了」的表情。
實際上，大概小學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了。
雖然沈家一直沒把我當養女看待過，但這件事還是在我心裡留下了陰影。
我便尤其愛看真假千金文學，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
後來，我產生了一個有些荒唐的想法。
我想要考上文學專業最頂尖的 J 大，然後完成一篇專業研究真假千金文學的論文。
什麼主角是假千金，被真千金汙蔑，下場悽慘；主角是真千金，被綠茶白蓮假千金欺負，全家不喜……
市面上有的類型，我基本上都記錄在冊。
可做研究怎麼能不實驗呢？
於是當林父林母找上門時，我毫不猶豫地跟他們回了家。
想到這次經歷會成為我論文裡閃亮的一筆，我眼裡幾乎閃著淚光。
沈湘葉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然後咽了咽口水。
「好吧，祝你成功。」
末了，沈湘葉又別扭地補充一句：
「保護好你自己，有事打電話。」
5
學校為了迎檢大掃除，下午提前放了學。
我站在校門口，正準備打個電話跟林母說我提前放學了，一個身影就吸引了我的視線。
沈頌穿了件白得發亮的 T 恤，外頭敞著穿了件藍色格子襯衫，整個人說不出的清爽幹淨。
「怎麼，一個學期不見，不認識了？」
高大的身子逆著光，投下來一片陰影，沈頌微微俯身看著我。
我被罩在陰影裡，對上沈頌碎星一般的眸子，忍不住嘴角上揚。
「你怎麼來了？」
我道，連自己都沒發現尾音歡快地上揚。
「在附近找了實習，順便來問問你是什麼情況。」
我嘆了口氣，買了兩根冰棍，在學校側面的樹蔭下坐下，又把給沈湘葉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
「就是這樣。」
一口氣說完，我咬了口冰棍，緩緩地。
沈頌的反應倒是比沈湘葉平靜多了，他默默聽我說完，又沉思了一下。
「行，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也不用擔心高考的事情。」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沈頌皺了皺眉。
「我想到一個問題，你並不是抱錯，我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被故意遺棄的。」
「可你剛剛說的林家的反應，卻是以為林皎皎是沈家的女兒，這也是他們這麼多年都沒找你的原因。」
我一拍腦門兒。
對啊，我是沈母在醫院撿到的孩子，從小被沈家收養，對外都說我和沈湘葉是異卵雙胞胎。
可林家的反應卻是認為我和林皎皎抱錯了，這其中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呢。
「這樣吧，如果我們兩家人有機會碰面，就先統一口徑是抱錯了，裡面說不準還藏著什麼秘密呢，我要去弄清楚。」
雖然不知道我有什麼計劃，但沈頌還是無條件答應了。
我對著沈頌笑笑，感謝他的支持。
突然，沈頌看著我，慢慢靠近，他好看的眉眼，挺翹的鼻梁在眼前放大，我呼吸都快停滯了。
結果沈頌用額頭撞了我一下。
「沈頌，你幹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