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和姐姐是村裡獻祭給河神的新娘。
城西的河中是一條泥鰍精，城東的河中是一條鯉魚精。
姐姐嫌棄泥鰍醜陋，成了東河鯉魚精的夫人。
可是那鯉魚卻沒能跳過龍門，從高空墜落摔亡。
反而是我這泥鰍夫君，得了龍骨後變得俊美非凡，我倆琴瑟和鳴，成了世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姐姐嫉妒得發瘋，將我推入毒沼中。
卻不想被我拉住了衣襟，一同跌落沼澤，被腐蝕得屍骨無存。
再一睜眼，我和姐姐都回到了出嫁的那天。
這次她卻吵著那滿身黑疙瘩的黏膩泥鰍。
我勾了勾唇，既然她搶著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便遂了她的意。
1
被毒氣沼澤腐蝕的感覺似乎還未散去，一道熟悉的聲音便響起。
「父親，我不要嫁給東河神君。」
「女兒想要嫁到西河那邊。」沈言心好聽的聲音響起。
「胡鬧！你可知西河那邊的那位真身是什麼？」
「父親，女兒心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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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便吞下了桌上那半顆漆黑的丹丸。
「心兒！你……」母親來不及阻止，眼睜睜地看見半顆漆黑的內丹滑進沈言心的肚子。
「這可怎麼辦才好，你倆已經與各自的夫君滴血為契，籤了這婚書。」
「身上已經沾染了對方的氣息……」
可是沈言心卻不以為意，「神君接觸血契隻是揮揮手指頭的事情，隻要我們還沒吞丹，這契約便不算成立。」
我望著她與前世截然不同的態度，眼底劃過一絲冷意。
我知道，我那好姐姐也重生了回來。
我的祖先據說是水神和凡人所孕育的孩子，可半人半神在上界被視為「雜種」，是上不得臺面的生靈。
為了延續水神之力，家族每年都會選取兩名女子獻給河裡的神靈。
與其說他們是神靈，不如說他們是修煉成半神的精怪。
水中精怪若是能化龍，便可一舉登天。
前世，我和姐姐便是供奉給河神的女子。
我是父親的妾室所生，自然比不得姐姐的血統純正。
父親母親偏愛於她，讓她搶先選了那清冷出塵的鯉魚精。
「我聽說東河神君不染塵世，天資過人，我身上的水神血脈要比妹妹純正，我會孕育出更加純正的血脈，讓我們一族重拾榮光。」
「妹妹的娘親血脈低賤導致妹妹的水神之力稀薄，就應該和那西河神君住在泥巴裡好好養著。」
「父親，這西河神君足足將內丹分給女兒一半呢，他定會疼惜女兒。」
將內丹分給對方一部分，是水中精怪迎娶伴侶的儀式。
吞下內丹後的沈言心的耳後出現了一條細長的黑色印記，這便是雙方結緣的標記。
她的容貌變得更加美麗，一舉一動透著嫵媚的氣息。
這半顆內丹不僅可讓她容顏不老，這還可保她好「孕」連連，保她生育平安。
要知道精怪與人結合所孕育的子嗣對母體虧損極大，泥鰍精想得可真周到。
父親和母親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母親不情願地將那一小塊紅色的丹丸推到我的面前，「知意，你要記得這一切都是你姐姐讓給你的，以後你們姐妹倆可要互相照拂。」
「放心吧，母親。我會助夫君好好修煉，有朝一日我定能成為龍王夫人！」
她看著我的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我笑著吞下了那一小塊內丹，感受到修為飛速的增長。
沈言心可不知道，這一小塊內丹中蘊含的是那條錦鯉三百年的修為。
而那半顆內丹，除了給予她不老的容顏和讓她容易受孕以外，一無是處。
像這樣的「內丹」，那條泥鰍的肚子中多得是。
她難道以為這是什麼好東西嗎？
2
出嫁那天，父親和母親偏愛姐姐，怕她孕育子嗣困難，還是給足了姐姐仙草靈藥。
就連她身上的嫁衣也是最好的繡娘縫制，送她的花轎，都是一等一的好。
我穿著簡陋的紅嫁衣，一頂殘破的轎子將我送到了祭壇，比起姐姐，著實寒酸。
我們分別站在祭壇的上方，等待著兩位神君的前來。
精怪和人都生於天地，便以天地日月為媒，見證著這人與妖的結緣。
「妹妹，我聽說那東河神君連個水宮都沒有，若是日子困難，盡管來找姐姐。」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日子困難？」
「那東河神君是好看，可惜是個沒用的家伙。」
她的眼底劃過一絲嘲諷，捂著嘴矜持地笑道。
「你嫁過去便知曉如何。」
她的眼底盛滿了幸災樂禍。
我看著她，眼底劃過一絲不置可否。
上一世沈言心來西河找我，看見西河精美的水宮愣是直了眼睛。
而褪了皮的泥鰍精不僅俊美非凡，對我更是體貼至極，吃的用的無一不是最好的。
而她在河東卻隻有一間殘破的茅草屋，她的鯉魚夫君更是沉迷修煉，整日都待在河底，等待著躍過龍門，化身為龍。
她的日子過得清苦，留給她的隻有漫長與孤寂。
可惜一旦結緣，便無從反悔。
後來到了龍門顯現那日，天界派人考核一眾精怪。
她那鯉魚夫君卻沒躍過龍門。
那日龍門顯現之時，鯉魚精的魚尾突然斷裂。
導致他從高處摔落後身子越來越差，最後竟然不能維持人形。
反而是泥鰍精，不知何處尋得了龍骨，修成了蛟。
姐姐嫉妒得發狂，她假借探望之名，趁泥鰍精閉關，將我推進了西河深處的毒沼中。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我們看見一條黑龍飛出西河。
「妹妹，這一世，這龍王夫人是我的了。」
她看著我，臉上淨是得意之色。
我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那便祝姐姐得償所願。」
姐姐不知道上一世，是我替那泥鰍九死一生尋得龍骨。
殊不知，我竟得知了天機。
秘境的龍骨，是一位龍神所留。
他再次飛升成神，脫胎換骨。
而這處秘境，便是他對後輩中有緣人的點化。
我從龍神留下的遺跡中得知，鯉魚有龍相，通龍性，隻缺龍形，正應潛龍。
而泥鰍卻是墮龍，有龍運，無龍命，生性狡猾，業障深重。
現在有人替我進魔窟擔業障，我怎麼不願意呢？
3
兩道身影飛上了祭壇。
黑衣男子佝偻著背，他戴著面具，身上帶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而紅衣男子清冷出塵，像是天上的謫仙一般。
「我來接我的夫人。」
黑色的泥鰍精聲音倒是溫柔，讓原本猶豫不定的姐姐瞬間鼓起了勇氣。
「夫君，我在這裡。」沈言心看著他，眼底擠出了一絲柔情蜜意。
「哦？」他有些玩味地走近沈言心，打量著她。
「是個不錯的女娃娃。」
沈言心忍住惡心撲在泥鰍精的懷裡，眼底帶著似水一般的柔情。
可是泥鰍精卻還是將眼神掃到了我身上，前世的記憶不由得漫上我的心頭。
我穩住心神，走到紅衣男子的身前，微微俯了俯身子，向他恭敬行禮。
「知意拜見夫君。」
可是紅衣男子的眼中卻劃過一絲殺意，一道劍氣劃過，我的頭發被削下來一縷。
「你可不是我一開始的新娘。」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欺騙神君。」
「這樁婚事，要麼換回來，要麼我便退掉。」
眼前的鯉魚精和泥鰍精其實早就發現，各自的新娘夾雜了對方的氣息，新娘被掉了包！
我看向那邊變了臉色的沈言心，眼底劃過一絲晦暗不明。
「東河神君息怒，妾身的妹妹心悅神君已久，以性命相逼要與我換這份姻緣，望神君成全。」
沈言心跪在地上，望向我的眼神帶著威脅。
良久她轉過頭看向那老泥鰍，「妾身從小就仰慕西河神君，可是卻陰差陽錯締結了錯誤的契約，現在有機會撥亂反正，望神君成全。」
說罷，她咬破指尖，再一次拿出婚書蓋了上去。
老泥鰍眼底劃過一絲驚喜，眼前的女孩竟然有如此純正的水神血脈！
「錦華神君，我看不如咱們就成人之美。」
「難得這兩個小姑娘有赤誠之心。」老泥鰍將沈言心一把護在懷裡。
沈言心看著我，臉上帶著挑釁的笑容，她忍住腥臭，將身子貼向泥鰍精。
她賭對了，這泥鰍精會將她護到底。
可紅衣男子卻冷哼一聲，眼底泛起冷意，「要我看這兩個女人都應該殺掉。」
「重安前輩若是憐香惜玉，盡可留下你的新娘，畢竟她身上有著你的內丹。」
「而你。」他看向我的眼底帶著冷意。
「將內丹還給我，我要退婚。」
錦華將劍刺進了我的身體。
劇痛使我面色蒼白，即使如此我也面不改色地看向他。
我將身上的血再一次按到婚書上。
「夫君，若是介意血契，咱們再補一個便是。」
我看到，錦華的臉上劃過一絲震驚。
良久，他面色復雜將劍從我身體裡抽出收起，並輕柔地將我一把抱在懷裡。
「我向夫人賠不是。」
「我們回家，我帶你離開這裡。」
4
沈言心看著我的眼底帶著一抹驚異，隨即她的眼中又劃過幾絲憤恨。
前世冷心冷情的錦華，竟然也會主動地體貼人。
她和錦華做了一世夫妻，錦華愣是沒有碰她一根手指頭。
她收斂起眼中的恨意，沒關系，她這一世會成為人人豔慕的龍王夫人。
東河確實如沈言心所說，破敗不堪。
錦華將我放在了床上，他那一劍刺得不深。
「你的血裡，為什麼會有龍族的氣息？」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一抹暗意。
「你可知，你為何上一世沒有跳過龍門？」
他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危險。
「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我看著她，笑眼盈盈道。
我沒有想到，上一世所得到的天機竟然伴隨而來。
重安想要的龍骨，就在我的身體之中。
上一世他的龍骨，都是由我肚子裡的骨肉，煉化而成。
當年他以我家人和姐姐為籌碼，要挾我以凡人之軀去那禁地取龍骨。
那裡下了對水族的禁咒，又有九死一生的險峻。
可這龍骨卻融入了我的身子裡，不僅如此我還獲得了天機。
更能看到水族們的龍運。
我能看到眼前的錦華已經有了龍形。
秘境中那具龍骨的主人也是鯉魚精，龍骨融入我身體的時候，它的記憶也融入了我的腦海。
鯉魚躍龍門，都要承受斷尾之痛，
沈言心和重安趁我懷孕之時，勾搭在了一起。
她幫著重安算計錦華，給錦華下了毒，導致錦華在最後關頭沒有躍過去。
重安吞噬了元氣大傷的錦華，閉了關，最終從蛟變成了龍。
他的龍運比起上一世，重了不少。
我能看到他的魚尾，也逐漸有了龍尾的形狀。
鯉魚要修成龍尾，必須經歷斷尾。
這若隱若現的龍尾讓我有了猜測。
回來的，可不止我和沈言心。
5
東河這邊生活比起西河那邊確實是清苦。
「這裡可比不上重安的水宮。」錦華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眼前的這位曾經的西河神妃，竟然會成為他的新娘。
我知道，他並未完全信任我。
我嘆了一口氣，收拾著破落的屋子，讓它盡可能地看起來溫馨一些。
倒是錦華有些詫異。
「你不是沈家的千金嗎？怎麼還會做這些。」
「沈家的千金，也分上下兩等。」
「我是不受待見的那個。」
收拾好屋子，我從屋內走了出來。
東河這邊和西河不一樣，環境很好，人們有說有笑地在田野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