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思喬有母女之間的默契。
我知道她並不希望我過去。
她回頭來，對我揚起眉毛的樣子，就像在說。
你就在旁邊看著，你養大的玫瑰，扎人針針見血。
事實證明，思喬贏得很漂亮。
不愧是我的女兒。
家長會繼續，老師還有很多內容要說。
梁仁禮想讓助理把杜欣馨帶走。
但杜欣馨偏不走，梁仁禮也不好在這種場合和她鬧，隻能由著她。
梁仁禮回來後，我看他就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啦吧唧的。
比談項目還要心力交瘁。
他或許終於意識到，杜欣馨的乖巧都是假的。
開後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次家長會的重點，是作文。
因為這次班上同學，在作文這個板塊表現不佳。
老師特地準備了家長夜校，希望家校合一，給家長提供輔導孩子寫作文的方法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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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在這次作文上也表現優異，被家長們提議朗誦作文。
思喬大大方方地站了上去。
才八歲的小姑娘，穿著白白淨淨的嫩黃色水手裙。
頭上兩隻小羊角挽得相當可愛。
僅僅隻是站在那兒，就讓無數家長心都甜化了。
可思喬的個性，卻和外表看上去的甜糯，截然相反。
她揚著下巴，往梁仁禮這邊瞥了一眼。
對後門的杜欣馨，翻了個隻有彼此才看得懂的白眼。
然後把手中的作文往講臺上一壓。
旁邊傳來家長略微驚奇的聲音。
「她這是要脫稿背誦嗎？」
我心想，思喬這不是要背誦，這是要開整了。
此次作文為材料作文。
思喬提煉的中心論點為勇敢。
這沒什麼可說的，因為班上大多孩子都能提煉出來。
思喬之所以滿分，除了她規範的結構框架、引人深思的好詞佳句。
妙就妙在，她選擇從責任、道德底線、不忘初心三個角度，詮釋勇敢。
「狼與捕獵者搏鬥的勇敢，來自於它對母狼與幼崽愛的責任。
「少年敢於揭露校園霸凌，來自於他無法見死不救的道德底線。
「畫家寧願一無所有，也不肯同流合汙，來自於他對藝術聖潔崇高的初心。
「可有的人，他忘了責任，忘了道德底線，忘了初心。在虛假的名利中飄飄然，在甜言蜜語中自大膨脹，成了欲望的奴隸，在誘惑中沉淪。
「他至此成為清醒的懦夫！
「更別提勇敢了，他把自己的孩子像老鼠一樣，藏在下水道，八年不敢見太陽！
「隻管在臭水溝裡吱吱作響，吃一些別人吃不下、吐出來的殘羹剩飯，還為此沾沾自喜。
「怡然自得，當著社會的蛀蟲，可有的人愛好獨特，就喜歡這些不是人的肥蟲子，還讓肥蟲子揣了一個又一個，生出些半人半蟲的族類。」
教室裡，是思喬鏗鏘有力，又滿含嘲諷的聲音。
我看過思喬的作文，知道她後面全是現場發揮。
梁仁禮聽得臉都紅了。
不知是憤怒還是羞愧。
身後的杜欣馨怕是要後悔留在這裡。
被諷刺成揣了一個又一個的肥蟲子，卻又不敢發作。
沒有氣得當場吐血，都算好的了。
當思喬朗讀結束。
班級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
贊美聲此起彼伏。
就好像大家都在慶祝思喬打了一場勝仗。
小姑娘也旗開得勝地抬起下巴，無比挑釁地望著梁仁禮和杜欣馨。
有社牛家長直接站了出來，佩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是今天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三年級孩子的水平。思想高度拉滿，社會諷刺性極強！」
思喬將作文紙拿在手中，對我笑出兩個小酒窩。
「是我的媽媽教得好，她給我講了許多道理，為我的學習付出了很多。」
緊接著故作遺憾地補充。
「還有就是，我可能從小就沒有爸爸，所以醒悟得比別的孩子早一點。」
6
家長們都對此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梁仁禮一聽這話，瞬間就站了起來。
他實在受不了女兒當眾說他死了。
「思喬！」
班主任這時走進來，不解地問梁仁禮：「耀祖爸爸，您這是有話要說？」
這個稱呼，讓梁仁禮瞬間清醒。
我看他氣得都得吃速效救心丸了，奈何隻能忍了這口窩囊氣。
班主任說：「各位家長，你們的抽屜裡都有孩子寫給你們的一封信。」
在大家的驚喜聲中，梁仁禮並不是很期待地去摸梁耀祖的抽屜。
而我正好拆開思喬的信。
上面有許多感謝地話，看得人心窩子暖暖的。
梁仁禮的手裡，是耀祖的信。
上面隻寫了一行字：「爸爸我愛你，我想吃漢堡。」
短短幾個字，有三個錯別字。
而且張口閉口都是漢堡。
梁仁禮直接氣得兩眼發黑。
「把你的信給我看看。」
梁仁禮朝我伸出手。
我不給他：「這是思喬寫給我的信，為什麼要給你看？」
梁仁禮再也維持不了往日的風度，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你別忘了，思喬也是我的女兒！」
梁仁禮堅信女兒也有話送給他。
我不在意：「那你看咯。」
隻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梁仁禮拿起信封一看，果然直接石化。
因為最下面有一行字：背叛的人下地獄，有些人活著，但其實不如死了。
女兒的確有話送給他的父親。
隻不過不是什麼好話。
家長會都已經結束，家長們還是堅持想讓我上去分享教育經驗。
我條理清晰地羅列了幾個要點。
然後著重強調：「很多家長都會忽視飲食方面的問題，但其實這很重要，不健康的食物壞腦子是真的，比如漢堡。」
家長坐前面，小朋友都坐後面。
我這話音剛落，就從梁耀祖那兒傳來一聲尖銳爆鳴。
「沒有漢堡我可怎麼活啊！」
如果說先前梁仁禮的臉是黑的。
那他現在臉就是綠的。
額頭上那一根一根的青筋，似乎正在不規律地彈跳。
家長會散會時，梁仁禮是第一個走出教室的。
他簡直沒臉再待下去。
而我的身邊圍著黑壓壓一群家長。
都在說：「有其母才有其女，如今一聽才知道，思喬不卑不亢的演講都來源於塗總。」
「塗總不愧是著名企業家，名不虛傳。」
杜欣馨咬牙切齒地在人群後面瞪我。
我心想，她一個被包養的情婦，這還嫉妒上了？
簡直不自量力。
我視線輕蔑地掃了她一眼。
杜欣馨的瞳孔果然猛地縮緊。
我心知來自強者傲慢的壓迫，最能中傷這種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女人。
7
學校外面車水馬龍。
梁仁禮疾步走向轎車，司機和助理早就恭候多時。
杜欣馨身子沉，牽著梁耀祖追在梁仁禮身後。
「爸爸你走得好快，等等我們吧。」
「老公，你等等我。」
梁仁禮停下來，卻不是照顧杜欣馨。
而是轉過頭，疾言厲色地呵斥她：「在外面不要這麼叫我！」
杜欣馨委屈得快要哭了，「好嘛，梁總。」
杜欣馨擺出嬌妻的那一套，要開始服軟撒嬌。
梁仁禮這時看見我走了出來。
思喬背著書包，乖乖地拉著我的手。
梁仁禮頓時變出一副慈愛嘴臉。
「思喬，到爸爸這兒來。」
我和思喬站定。
梁仁禮拋下正在扭身求哄的杜欣馨。
穿過人群，走向我們。
杜欣馨在身後著急想要拉住梁仁禮：「我們怎麼辦啊！」
梁仁禮頭都沒有回一個。
滿眼都隻有女兒。
助理出面請杜欣馨打車回去。
杜欣馨還在跟助理鬧，梁仁禮已經來到我們面前。
他竟還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討好地對我笑。
「喬喬，我們回家吧。」
如你所見，我叫塗喬，女兒叫思喬。
青梅竹馬十年，夫妻十年，梁仁禮近乎佔據了我大部分的人生。
在今天之前，我和他感情一直不錯。
但至此開始，這一切就成了笑話。
看我不說話，梁仁禮更加賣力地挽回。
「我們先回家，我再向你坦白，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和女兒。」
我用下巴指了指後面正在胡鬧的杜欣馨。
「你的愛，可真多，要分給每一個家庭。」
梁仁禮說起杜欣馨，眼中竟有一絲輕蔑。
「那個女人什麼都不是，她怎麼能跟你比。」
思喬從下面盯著梁仁禮：「你瞧不起她，還讓她肚子鼓包？」
梁仁禮一點不生氣，聲音極盡溫柔，對女兒彎下腰說話。
「給你生個弟弟，當你的小跟班，不好嗎？」
思喬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回答他：「你還可以生一個公司的員工，以後我當老板，弟弟們給我白打工。」
我實在忍不住笑了。
思喬也笑得燦爛。
唯有梁仁禮，說不過，罵不能。
思喬笑夠了，對前面穿白襯衫的男人招了招手。
聲音脆甜響亮。
「老師！我們馬上過去！」
思喬急忙要拉著我走。
梁仁禮看見身後的男人是誰時，頓時露出明顯慌亂的表情。
「祝南堯怎麼在這？」
祝南堯是思喬的物理老師，同時也是我和梁仁禮共同的高中同學。
祝南堯跟我表過白，高中的時候全校都知道這事。
梁仁禮那會兒還別扭了好久。
思喬像一隻蠻橫的小牛犢，死勁兒拽著我的手過去。
回頭還不忘扎梁仁禮一刀：「從今天開始，我要給自己找個新爸爸。」
我懷疑思喬是故意的。
因為她明明知道，梁仁禮當年費了好大功夫，才打敗祝南堯這個天降。
8
梁仁禮面色看不出過大的情緒。
畢竟這麼多年，他早就練就了不顯山不露水的風範。
不然也不會讓小嬌妻那麼崇拜。
但我知道他緊緊攥著手的動作，表明他其實早就心急如焚。
思喬小小的一隻，跑到祝南堯面前，誇彩虹屁。
「老師今天很帥，穿搭滿分，值得鼓勵！」
祝南堯是物理教授，長期搞研究，多年未婚。
思喬兩年前跟著他學物理的時候，我見到他簡直驚呆了。
明明從高中到大學都是一路校草的人，多年後再見，卻變得胡子拉碴，不修邊幅。
要說祝南堯今天也就隻是刮了胡子，穿了襯衫。
站在陽光下，卻讓人著實眼前一亮。
思喬的贊美沒有誇張。
祝南堯又變回當年那個清冷英俊的校園初戀。
我摸摸思喬的頭，對祝南堯笑。
「今天麻煩你了，我的車年檢了。」
祝南堯笑得文雅，紳士地為我打開車門：「樂意效勞。」
我正要上車，餘光看見思喬正在搗鼓自己的電話手表。
「思喬，還不上車。」
話音剛落，一輛賓利停在後面，按了一聲喇叭。
車窗搖下來，男人取下騷包的墨鏡，露出立體深邃的五官。
「思喬寶貝，聽說你爸媽感情破裂，我馬不停蹄就來了。」
鹿鳴川，我這多年的死對頭怎麼也來了？
等等，他的職業是律師，還是金牌離婚律師。
我看向兩隻眼睛笑生豆荚的思喬，不可思議。
我就說她剛才用電話手表做什麼呢。
原來在聯系我的兩個前男友。
你這是想讓媽媽當場離婚？
要說祝南堯來，梁仁禮還能淡定。
但鹿鳴川一出場，梁仁禮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
9
